沈湜眸光變得深沉,說了句好,衣袖微拂,朝着山谷行去。
小妖精癡癡看着沈湜的背影。
唉,可惜樹妖姥姥的山谷被阿沅那個傢伙霸佔了,平日裡化爲自己的領地,不許別人踏進一步,不然,她也想進去看看。
沈湜還是第一次進入這片山谷。
他知道黃泉火荼的真身長在括蒼山,卻從沒來看過。
湖水映着星月光輝,青草的盡頭是一棵嶙峋陡峭的黑色巨樹,枝幹擎天,直刺蒼穹。
縱然已死,樹身上森冷的黃泉之氣,依然繚繞着這片靜寂山谷。
“阿孃,是這樣麼?”一道稚嫩的聲音從樹底下傳來。
“對,你大點力氣啊!晚飯吃了那麼多,總不會現在就餓了吧?”
“啊——我已經用盡了我的洪荒之力!!”穿着白衣服的小男孩一張漂亮的小臉蛋憋得通紅,話音都變了。
他兩隻小手手掌向上,虛空託着兩團橘紅色火焰,朝那黑色巨樹的樹幹上燎過去。
“再加把勁。”說話的少女盤腿腿坐在離樹不遠的草地上,吊兒郎當叼着根草葉,看着小男孩放火,時不時指點兩句。
“你們在幹嘛?”沈湜站在少女身邊,朝着眼前的巨樹看過去。
晏小扁剛剛放了一把火,眼瞅着一小枝樹枝着了起來,略微鬆口氣,心中雀躍。
“我在放火,我娘在扇風!”
果不其然,那一小團橘色狐火眼看着要滅,一陣冰寒刺骨的陰風忽然吹了過去。
不僅沒吹滅那兩團小狐火,反而火仗着風勢,很快在黑色巨樹冰冷的樹枝上蔓延起來。
晏小扁一聲歡呼,“着了!阿孃扇風好厲害!我再放兩把火!”
林果扇風的確很厲害。
沒有她的冥寂風,晏小扁就算累死,他的狐火也燒不着黃泉火荼。
雖然這棵樹已經死了,但黃泉火荼的枝幹,就算是死木,也不是凡間之火能點燃的。
晏小扁再接再厲,噗噗噗的接連釋放狐焰大招!
一旦燒着了一點,後面就好辦了,火藉着風,很快一大片樹枝都燃燒起來。
橘色的火焰將他的小臉染紅,晏小扁整個人都是飄的。
哇,他太厲害啦,連黃泉火荼都能燒着,怎麼這麼厲害呢!
捧着臉盯着燃燒的樹幹看了一會兒,晏小扁回頭看林果:“阿孃,我現在能去抓兔子了吧?”
草地那邊遙遙傳來肥糰子的叫聲,“小狐狸快來這裡,這裡的兔子又肥又狡猾!”
晏小扁哎哎叫着,亮着眼睛,“阿孃我去啦!”
他像是一陣風似的,快活地朝着肥糰子那邊捲過去。
林果依然盤腿坐在地上,漫不經心操縱着冥寂風,橘色的火焰從底層枝椏往上攀升,漸漸覆蓋了小半個樹幹。
“爲什麼要燒了它?”沈湜問。
“哦,我過來抓兔子,剛好看到這棵樹,心想,好大一棵樹啊,從沒見過呢。剛好它又死了,我就想着,死了還佔這麼大地方,太不厚道了,不如燒掉吧,所以就燒了。”
沈湜:“……”
“你生不生氣?”林果問。
“我爲何生氣?”沈湜答。
林果看着他,忽然微微一笑,對他勾手,“小師叔,你過來坐。”
沈湜:“……”雖然神色未變,手指卻不自覺抖了抖。
“坐嘛。”
直到林果催了第二遍,他才默不作聲地撩起衣襬,在林果身邊坐下。
神情端正肅然,坐姿筆挺,依然看着那棵燃燒的巨樹,似乎裡面住着個絕世美人。
“你爲什麼不看我?”她聲音裡有了點霸道的意味。依稀像是舊年裡生了氣,對他使性子。
沈湜側頭,終於朝她看過去。
這麼一看,眼睛就再也不捨得移開了。
蒼白冰冷的膚色,漆黑漂亮的眼眸,眼角的小黑痣,還有看着他時,那似怒非怒,似喜非喜的神情。
“好好看仔細,你到底是喜歡我呢,還是喜歡這隻樹妖?”林果問,聲音裡有種冰冷的平靜。
冰冷的風從指間穿過,橘色的火焰映紅了漆黑眼眸。
“喜歡樹妖,也喜歡你。”
“更喜歡樹妖,還是更喜歡我?”
“那你呢?”沈湜反問,“更喜歡沈寄,還是更喜歡我?”
對面少女有些發怔,冰凌般漂亮的眼眸,直直盯着他。
沈湜被她看得心中輕軟,忽覺得這天地星月,風火萬物都離他們遠去。
身邊只有她,與他並肩而坐的她,側頭認真看着他的她。
締結了婚姻之約的她。
心中歡喜壓抑不住,他湊過去,在她嘴脣上深深親了一下。
“樹妖,行屍,天狐,都是你,我喜歡你的全部。”
“沈寄是我,沈湜也是我。沈湜喜歡你,沈寄也喜歡你。”
“我認定了你,這一輩子都不離不棄,如果你要離開我,就先殺了我。”
阿沅得到消息趕過去,山谷裡一片火光沖天,那棵參天的大樹,在火光中轟隆隆的坍塌,再也救不回來了。
救不回來了。
阿沅渾身冰冷,覺得心口像是被利刃攪動着,割成幾十塊,痛得不能呼吸。
姥姥……
留着這棵樹在這裡,雖然她死了,但阿沅總還幻想着她還會回來,總還有希望。
就像好多年前他們第一次見面那樣。
正值她死後復生。
現在,連這一點念想都沒有了。
誰幹的?誰幹的!!
阿沅紅着眼睛怒吼,“——還愣着幹什麼?快救火啊!”
“姥姥!”跟他一起來的小夥伴發出一聲驚呼。
姥姥,姥姥不在了,姥姥死了……現在連姥姥的原身都保不住了。
阿沅擦着眼角,身邊小朱用力推了他一把,興奮怒吼:“阿沅,快看吶,那是姥姥!”
阿沅險些被他推倒,揉着眼睛往前看……然後就驚呆了。
怎麼回事?
青草盡頭,隱約可見樹形的熊熊燃燒的火光之下坐着着一對男女。
男人身姿筆挺,容顏俊美,垂眸看着身邊的少女,眼眸深沉如海。
而他對面的少女,穿着白藍道袍,側着頭用那種大家都很熟悉的,冷冰冰的眼神看着他。
她頭上胡亂綁着個丸子發,碎髮在耳邊飄來蕩去,看上去很是俏麗。
她背上揹着一把木劍。
粗糙的外形,與記憶中一模一樣。
跟她離開的時一模一樣。
似乎這麼多年,不過是她一時興起,去哪裡玩了一趟沒告訴他們,現在她終於回來了。
她回來了。
阿沅嚎啕着往前衝,“姥姥——”
其餘小妖雖然知道眼前這局面有點怪異,但是同樣忍不住心頭的感動,一起隨着阿沅往前衝。(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