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科美國總裁施羅德心事重重的離開申城，返回硅谷，除了對公司如今處境的憂慮，也有對個人未來的不確定，整個人只覺心力交瘁。
公司自不用說了，寧願拋下美國市場也不願委曲求全，老闆已經表明堅定的立場，只會迎來愈發猛烈的風暴。
但這個……離開易科……
施羅德不是沒有過這樣的考慮，可是，作爲易科董事，作爲易科高層的一員，他對未來其實是有着謹慎的樂觀。
現在雖然失去了美國市場，但這是爲了更大的堅實的自主權，未來在一系列問題之後未必不能王者歸來。
施羅德進入易科已有將近十年的時間，親眼見證和推動了公司的高速發展，也對公司運轉的機制很有信心。
以及，易科和冰芯這兩家在各自領域都可以說登頂過全球第一的公司，它們在壓力下更爲緊密的聯繫必能迸發出讓外界驚訝的力量。
再加上，還有方總這個世一好與世一瘋，他有着不同尋常的領導力。
所以，施羅德是真的相信自己在易科總辦會議室裡喊出來的話，丟掉幻想，準備鬥爭，而鬥爭當然是奔着贏的目標去。
可是，方總現在對自己的建議是孵化一個新的項目……
施羅德很躊躇。
他一邊躊躇，一邊仍舊備受壓力的處理易科美國市場的事務，因爲BIS在《出口管制條例》基礎上針對易科的貿易許可管制，易科的諸多美國客戶都需要溝通。
像運營商有Verizon、T-Mobile等，像供應商有英特爾、AMD等，像渠道商有亞馬遜、百思買等……都需要在完全退出市場前捋清繁複的工作。
更讓施羅德心情複雜的是，雖說BIS已經出手限制了易科，但易科這一季度在美國市場的銷售表現不僅沒受影響，反而極其火爆。
不管外面什麼亂七八糟的因素，Mars9仍舊擁有全球最強芯。
按照目前的趨勢，等到四季度這個傳統旺季結束，美國市場今年能爲易科貢獻超過430億美元的營收。
430億美元啊……
施羅德雖有鬥爭的意志，但想到這樣的損失也覺心裡滴血。
11月16日，正在硅谷忙碌的易科美國總裁接到了谷歌掌門人拉里的電話，隨後被對方約了登門洽談的時間。
施羅德對於拉里的登門有些奇怪，但很快見到本人之後，情緒就更加沉重。
“昨天在華盛頓召開了一場針對易科的會議，谷歌在承擔很大的壓力。”拉里簡單寒暄後就直言不諱的說道，“華盛頓很快有對易科的升級行動。”
施羅德已經參加了易科的多輪討論，自然也基本清楚谷歌方面的情況，所謂的壓力只會是GMS。
但他覺得這個事應該是拉里和方總聊，不管是通知還是警告，都應該是這兩位直接溝通。
“易科與谷歌在安卓系統的合作上是業界有史以來最成功的典範之一。”施羅德毫不猶豫的說道，“同時，Pro聯盟這樣深入的專利合作也是維持安卓系統免受專利爭端內耗的一大創舉，拉里，谷歌承受壓力不單是在爲易科，更是爲自己。”
易科這些年的研發投入很大，一部分轉化的成果便是各種專利，而它是基本無償的提供給安卓陣營的Pro專利聯盟。
一旦關係破裂，這部分專利也會是安卓陣營重啓戰火的反擊武器，但這樣傷人傷己，除非迫不得已的迫不得已，而且，易科也有遭受高通2.0的可能性，法律條文都在那擺着。
除此之外，易科擁有安卓公司的股權，也與谷歌在系統合作方面簽訂過多輪協議。
基本上，易科與谷歌的安卓GMS合作已經在法律法規的範圍內做到最紮實了。
只是，施羅德回硅谷前還和方總聊過這事，它的最大問題就在於，現在的法律法規不行，華盛頓那邊就修改出新的法律法規唄。
破壞容易建設難，易科在這方面永遠被動，也只能是被動反擊。
目前的情況是，谷歌遵從華盛頓的要求並不能給它自己帶來利益，反而極可能遭遇損失，這就有扛壓的實質動力。
還有一個關鍵點在於，不管谷歌與華盛頓的關係，還是拉里與奧幣的關係，都算比較不錯，這有助於谷歌堅守位置，不犧牲自己的利益來追隨針對易科的腳步。
谷歌可以在一定時間裡說“不”，這是方卓的判斷。
“但華盛頓仍舊在強烈建議谷歌有所作爲，同時考慮向歐盟施加壓力。”拉里聽了施羅德的話後不置可否，目光炯炯的說道，“同時，華盛頓肯定要對易科和冰芯的供應鏈發動更嚴厲的措施了。”
施羅德凝神點頭，聽起來，拉里的這一趟的華盛頓會議還是扛住了壓力的。
拉里看着易科美國總裁，認真的說道：“易科和冰芯的供應鏈最好能夠有所表現，不然，谷歌也會很難堅持了。”
這次有硅谷多家知名公司參加的華盛頓會議，對易科的態度基本是一半一半，不少都在擔憂這種干涉的擴大化。
拉里在巴黎的時候就和方總溝通過，這次也旗幟鮮明的表達了觀點，不贊同華盛頓和BIS更激烈的措施。
美國市場已經踢出了易科，何必再咄咄逼人。
反正，谷歌不贊同，也不希望安卓陣營遭受不必要的損失。
拉里除了參與華盛頓的會議，也和白房子私底下進行了溝通，他覺得自己於公於私都已經很用心了。
只是，該說不說，易科這樣決絕的退出美國市場、方總表現出的態度也激怒了很多人，喊打喊殺之聲不絕於耳。
拉里再考慮到明年即將到來的競選，心裡有着不少的擔憂。
如果形勢出現更加複雜的變化，谷歌公司的立場也需要進行更多的權衡。
施羅德也只能說道：“我會轉達方總的。”
隨即，他又補一句：“易科與冰芯在這方面已經有着充足的預案。”
拉里看了施羅德一眼，相信這個說法。
他說完與易科的消息，臉上出現笑容，問道：“施羅德，聽說硅谷中心這裡的不少人都已經有公司在聯繫，你對未來有什麼計劃？”
易科在硅谷的研發中心有着十分強勁的團隊與實力，這次同樣受到了影響。
施羅德聽着這麼一句，忽然明白拉里爲什麼專程登門，而不是給老闆打電話溝通，這是奔着自己來的啊。
他想着方總提到的項目建議，沉吟道：“我可能就在硅谷，也可能做一些研發轉化前沿的項目。”
施羅德接着問道：“嗯……拉里，你覺得我有足夠的能力創立和領導一家新公司嗎？”
拉里對於施羅德這位易科美國總裁的能力十分認同，聽到他真有離開之心，笑道：“你當然有足夠優秀的能力從零開始，但是，施羅德，與其那樣，不如你來谷歌，這裡有足夠你施展的平臺，我們都清楚，硅谷的競爭有多激烈。”
他招攬道：“谷歌可以提供你很大的自主權，施羅德，我真心的說一句，除非你找到變革式的項目，那當然值得你付出，當然值得你賭一賭，不然，谷歌就是你最好的選擇，我們之間的合作也很多，彼此都能相互信任。”
施羅德沒什麼表情，唔，這是你說的啊。
方總給自己提供方向，拉里給自己提供勇氣，再加上自己的一點點能力，大概似乎可能也值得做一做。
他還是感謝了谷歌掌門人這次的登門和招攬。
等到把華盛頓會議的消息與拉里的態度轉達給老闆，施羅德順便也提了提自己的最新意願，打算試一試移動時代的短視頻項目。
“英特爾、AMD幾個公司都已經拿到了BIS的許可證，我們的手機產業鏈已經完成去美化，幾乎完成國產化，現在就是冰芯的供應鏈需要經受考驗。”
“慢慢來吧，谷歌現在的觀望還算不錯，只要公司可以撐住一段時間的壓力，它的觀望情緒會更濃的。”
現在很多機構的預測是易科將會迅速的遭遇失敗，因爲，華盛頓方面放出的更多風聲裡包含着未來對美國技術的支配和限制。
方卓已經提前知道華盛頓會議的內容，現在只是更清晰的知道拉里的態度，這些沒怎麼超出預期。
他談完公司的情況，贊同了施羅德的選擇：“施羅德，你以後會爲你的選擇而激動的，抖音在華夏取得成功同樣會在全球市場存在共性，你會開創一份偉大的事業。”
施羅德有點受寵若驚，他很少聽到老闆這樣夸人和預測。
方卓這通電話裡繼續聊了聊項目孵化方面的支持，相較於海外市場如何如何表現，他這次確實更看重海外抖音在媒體輿論上的衝擊。
等到與施羅德聊完，他又與拉里直接通了個電話，再次明晰雙方目前的立場，態度依舊相當從容。
如此保持溝通，如此關注和思考局勢變化，方卓手上的工作有點空下來，但腦子一點沒閒着。
只是，最近一直加班忙活電商競爭的蘇薇，她在23號的晚上到家瞧見沙發上眉頭緊皺的方卓，就覺得一定是有很壞的消息了。
蘇薇雖然沒有看到公開消息，但知道美國那邊有易科的朋友，她先給桌上的茶杯換了熱茶，然後才坐下詢問道：“華盛頓那邊有新動靜了？”
方卓“嗯”了一聲，慢一拍的說道：“BIS打算修訂外國生產直接產品規則FDP，會把基於那邊軟件和技術的半導體設計和基於CCL裡生產設備所製造的芯片都進行限制。”
蘇薇理解着這句話，斟酌道：“這是BIS修改法律，把它的管轄權力進行延伸了？”
方卓沒有稱讚小蘇老師的快速反應，又“嗯”了一聲，繼續說道：“明天就會公佈，但在今天，JSR株式會社和東京應化幾家壟斷市場的光刻膠公司已經聯繫冰芯，它們接到了華盛頓的通知，將不得不中斷與冰芯的合作。”
蘇薇抿緊了嘴，因爲光刻膠的保質期通常在6個月以內，所以，它是極適合施展限制的武器，易科與冰芯先前催動了相關研發在廬州的落地，而很顯然，華盛頓那邊也知道這一點，在BIS還沒正式公開修改FDP之前就提前聯絡了相關廠商。
這意味着冰芯的產能將會遭遇極大挑戰。
“另外，JSR株式會社和東京應化它們還不得不注意其它客戶的採購和使用。”方卓又說了個相關情況。
蘇薇聽着這些消息，皺眉道：“還有什麼壞消息？一次說完吧。”
方卓往後一仰，靠在沙發上，搖頭笑道：“最後是一個好消息，冰芯先前對JSR株式會社和東京應化的訂單已經在連夜發貨，爭取在BIS限制正式下達前完成。”
作爲光刻膠廠商，JSR株式會社和東京應化它們在商言商，並不願意失去一個大客戶，也只能在這樣的關頭這樣行個方便。
蘇薇沒有笑，詢問道：“BIS這第二輪的措施是不是來的太快了？”
這超出先前的認知，普遍認爲最起碼會到年底纔有更多措施，而今天僅僅是23號，如果明天公佈，恰好與10號相隔兩週時間。
第一輪切斷易科的美國市場，第二輪則延伸管轄權，優先打擊冰芯運轉的薄弱之處。
“誰說不是呢。”方卓點點頭，“確實很快，但好在暫時也就只針對易科與冰芯。”
易科與冰芯冒尖，對面如今的目標沒變，只是在嘗試更多的措施。
“華盛頓和BIS來勢洶洶，就是要撲滅你們的氣焰……”蘇薇伸手按在面前男人的胳膊上，問了句，“怎麼辦？”
怎麼辦？
這個問題在24號的BIS如期公佈最新措施之後同樣浮現在許多人的心裡和嘴上，易科與冰芯的高層都知道了這一輪被揮舞的主要利器。
冰芯在2012年7月就無法採購ASML的先進機型，又在2015年2月被追加更嚴厲的限制。
但它仍舊運用手上可以使用的機型與技術進行了突破，變着法的做設備工藝與製程工藝的研發。
可是，光刻膠的問題確實嚴峻，它的時限性讓人頭疼。
11月25日，方卓召開了易科與冰芯的聯合會議，談到了最新的狀況，臉上不顯異色，反而笑道：“從昨天到今天，很多人問我怎麼辦，你們是真把我問到了。”
“我還以爲我是神仙呢。”
“BIS這次來勢洶洶，易科與冰芯的供應鏈都開始經受真正的考驗。”
“但……”
“我們面前沒有別的路可以走，沒有選擇就是最好的選擇。”
“我看教員的書，他當年在長征結束後所說的話放在現在也很合適——不爲敵之其勢洶洶所嚇倒，不爲尚能忍耐的困難所沮喪，不爲某些挫折而灰心，給予必要的耐心和持久，是完全必要的。”
“我沒有被嚇倒，沒有沮喪，沒有灰心。”
“大家也應該這樣，也應該給予完全有必要的耐心和持久。”
“華盛頓和BIS手裡還有很多牌，他們可以說，這才哪到哪？”
“但我們可以用相同的話回答他們，這才哪到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