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7章 事發（二合一）
謠言，潮商，競爭，局勢逐漸變得波譎雲詭。
方卓嚴重懷疑有未知的一方摻雜其中，只是，不知目標究竟是奔着誰去。
奔着大黃總？
有可能，行事那麼霸道，沒準就得罪人了。
奔着潮商？
也有可能，大黃總位列財富榜第二，正是最顯眼的那一個。
奔着自己？
抹黑名聲，挑撥和潮商的關係，讓自己承受他們的反擊，渾水摸魚，徐徐圖之？
可能性不大。
或者說，成功性不高。
晚上在家，當蘇薇聽着方卓的分析，忍不住提醒道：“既然情況變得複雜，那也不能太自負。”
“其實，我在考慮大黃總時一直以兩個問題來衡量他，但同樣也能對我自己適用。”方卓收回不安分的手，“倒不是情緒或者財富上的自負。”
蘇薇問道：“是什麼？”
“經不經得住查和有沒有人保。”方卓淡淡的說道，“公司向來遵紀守法，積極納稅，至於後者……於公於私，有希望的冰芯都是一個好項目。”
於公，冰芯在內地僅次於中芯，擁有進一步邁向先進製程技術的可能性。
於私，正是因爲有這麼一個公，它也是一道護身符。
冰芯能不能沒有方卓？
最起碼，經過與風投們的一番實戰論證，大家都認爲不能缺少。
這種不可替代性在相當長的時間裡都有效果。
方卓沒打算違法亂紀，也沒打算拿冰芯做什麼，但它確實是一道很瓷實的護身符。
相較而言，眼前大黃總的家電連鎖模式就隨時都有可供選擇的替代者。
國美倒了，還有蘇寧，還有五星，還有永樂。
冰芯倒了，還有中芯，可是，中芯在可預期的時間裡未必樂觀。
蘇薇秒懂，她知道美國之行融資的那麼一檔子事，如果從領導的角度考慮，早已經被例子驗證過的國資主導半導體企業不具備可行性，設備和技術就是橫亙在眼前的老大難。
但儘管如此，她還是微微皺眉，說道：“就算這樣，能少點麻煩還是少點麻煩的好，這種事情沒必要。”
方卓點頭。
下一秒有些無奈的說道：“這不是我的本意啊，我是想和大黃總堂堂正正過過招，打贏渠道之戰，發展電子商務。”
他又說道：“不過，小蘇，我覺得有時候我也會陷入信息繭房，以後你要經常提醒我，與人爲善。”
蘇薇瞥了一眼，輕輕點頭，勉強擁有一半的信心。
“我估摸着大黃總早晚會有問題，明天上午已經安排了媒體，不管是潮商，還是某些他交好的領導，算是對他們表個態。”方卓如此說道，“薇薇，這不自負了吧。”
蘇薇忍不住笑道：“說你一個詞，你能記半天。”
方卓聳聳肩：“我這人就是心眼實。”
蘇薇對涉及到行政因素還是有些憂慮的，最後又提醒一次：“這次的事情有點古怪，還是儘量低調爲好。”
方卓應了下來。
其實，他對行政方面擔憂不多，更多還是揣摩不透前因後果的煩惱。
關於問大黃總和自問的第二個問題，還有個沒說出來的解法。
做產業做產業不容易，投機投機誰不會。
裘蘭花官小，鄭哥看不準前景，上面的關係多是出於產業考量，大不了這兩年就扛着生產線去投了那邊。
退一萬步，就算不去那邊，自己收拾行李回廬州，也還是逍遙自在。
天下之大，終究是隻有一個故鄉罷了。
如此種種思緒只在心裡，全看局勢會不會有什麼超出自己想象的變動。
……
八月二日，上午，方卓在恆隆23接受了衛視和報紙的聯合採訪。
既不是聊電商，也不是聊半導體，而是給出對外企的建議。
“方總，衆所周知，易科在國內外都取得了成功，這是極其不易的，你對外企在我們國內的發展有什麼看法？”
方卓聽到的問題是授意過的。
他回答道：“咱們國家這兩年入了WTO，有不少知名或者不知名外企都在尋找發展的機會，有一些取得了成功，但也有很多經歷挫折。”
“按我做企業的經驗，首先，企業得守法，這一點很重要。”
“不守法就不要提什麼成功不成功，這是最低的底線。”
“雖然我不想這麼說，但易科對《勞動法》遵守的很好。”
“還一個，外企得注意本土化，因地制宜的發展才能符合大家的利益。”
方卓大談法律是企業不容違背的底線，還拿實際的例子來講解條文。
一通採訪硬生生變爲普法課。
但電視臺和報紙都沒什麼異議，大致會在一週之內播出和刊登。
臨近中午，送走記者。
方卓確認了電視八雄的掌門人都已經抵達申城，能夠出席下午的會議。
八家掌門人，這是上次推動面板生產線都沒湊出來的陣容，但他們親到並不代表事情就能進展的很順利，相反，有的企業掌門人很可能就是賣個過來的小面子，方便在易購和國美之間進行正式的二選一。
上個月的時間，易購一共遭遇二十五家的供應商斷供，這是供應鏈是個不小的打擊。
但八家著名的電視企業都遲遲的沒在國美的壓力下給出答案，有幾位是在觀望，認爲兩家競爭很快就會平息，也有的則是堅定不移的站在方卓這一邊。
比如，長虹、美菱、TCL。
這三家是寧願取消與國美的合作，也不願意與易購決裂。
長虹、美菱自不用說，前者的倪潤峰已經不管下臺之後洪水滔天，後者的張學繽剛剛被方卓推薦到央視錄製創業和財經類節目。
TCL嘛，李東生的考量和格力類似，他認爲國美這樣的渠道已經反客爲主，長此以往，品牌方的利益將會得不到有力保證。
而且，六月份金陵的國美和蘇寧之戰，黃廣裕已經因爲TCL沒派人出席供應商會議而把它用作特價機，兩家有了事實上的難以修復的裂痕。
李東生沒有宣佈撤出國美，但正在認真思考自建渠道的可能性。
這種情況下，他把網絡渠道的易購視爲天然的盟友。
也因此，先前的易購供應商會議，TCL派了位副總裁過來捧場（哏），實屬那場會議上難得的旗幟鮮明的知名品牌。
下午一點半，恆隆22的會議室裡已經有電視掌門人抵達。
李東生來的比較早，但發現長虹的倪潤峰比自己更早的就在會議室。
“倪總，你是真快啊，不愧是方總的盟友。”
李東生調侃了一句。
“李總，坐，方總在樓上接待朋友呢，是那個陽光文化的吳徵。”倪潤峰起身，頗具半個主人翁精神，親自給李東生倒茶。
李東生連忙道謝，笑道：“我知道吳徵，但沒打過交道。”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的說道：“方總真是交遊廣闊。”
倪潤峰是快自退的人了，笑了笑，直接說道：“方總是能折騰，就是往往折騰着折騰着就把項目給折騰起來，李總的TCL不就跟着一起過來了。”
“哈哈，是，我是看好方總的，本來正愁着怎麼建設自家渠道，方總這易購真是爲我們TCL解圍。”李東生半真半假的說道。
倪潤峰只笑。
李東生見會議室裡還沒來其他人，稍微放低聲音，問道：“倪總，你和方總熟，最近國美的事是真是假啊？”
“假的。”倪潤峰肯定的說道。
李東生驚訝道：“真的？”
“假的。”倪潤峰答道。
李東生哭笑不得：“到底真的假的？”
“我也是纔到申城，我怎麼知道？不過，以我的經驗來看，什麼這話那話，都不太像方總說的。”倪潤峰抿了一口茶，“顯得過於急切了一些。”
李東生沉吟。
他其實傾向於相信，但倪總這麼一說，似乎也有道理。
沒等繼續交流，美菱的張學繽和海爾的張瑞敏有說有笑的走進會議室。
四個人各自打了招呼，重新落座。
隨着時間接近兩點鐘，剩下的四家企業也陸續抵達。
大家談笑寒暄，但李東生敏銳的發現，他們和自己一樣，都有若有若無的提到方總和黃總的衝突，像心裡有隻貓一直在撓啊撓，偏偏就是不出聲。
“誒，不好意思，罪過罪過。”
“遲了，有個朋友從京城過來，多說了兩句。”
“各位大總裁，晚上我自罰三杯。”
方卓匆匆推開會議室的門，連聲抱歉。
八位總裁都出聲寒暄。
“上一回湊齊電視八雄是爲了液晶面板，那是產業的大事，這一次爲了易購的一點小事麻煩各位，我是衷心感謝。”方卓坐下之後翻開文件，先表謝意。
“大家都聽見了啊，方總要謝的，這不得再來三杯？晚上一共六杯了。”李東生出聲道。
張學繽湊了個趣：“那不行，衝着京東方的事，我得幫方總喝三杯。”
“哎，大總裁們，這樣聊下去，這會可說不完了。”方卓有點無奈的提醒。
李東生和張學繽都做了個讓方總繼續的手勢。
不過，方卓也沒有立即開始聊易購，反而就着剛纔張學繽的話，把京東方的情況簡明扼要的說了說。
京東方和廬州方面達成的合作很快，條件也很優惠，如果一切順利，發揮東方速度，預計最遲年底有可能形成初步產能，進一步讓面板成本下探。
當然，國內的電視企業已經不需要等那麼久，以三星爲首的液晶聯盟主動放低價格，旨在對等離子聯盟進行打擊，這讓所有企業都因此受益。
液晶電視成本降低，對市場滲透的需求也就進一步提高。
從這個方面來說，電視企業對國美這樣的家電連鎖企業有着很難割捨的依靠。
還是那句話，國美是行業第一，這是如今不容忽視的現實。
當方卓開始聊易購的發展和目標，聊自家與品牌商的合作，海信的掌門人周厚健提出了意見。
他這一趟過來做了很足的準備，開口先擺出自家與國美的合作數據，隨後才爲難的說道：“方總，不是我不看好易購的發展，是海信在面臨液晶關鍵轉型的時候很難不從企業自身出發。”
“如果易購真如你所說的那樣快速發展，我相信海信也會重新考慮合作。”
“現在是國美那邊給了海信很大的壓力，上個月20號，黃總親自給我打電話，我當時沒同意，認爲不管怎麼說，這件事都要和方總你見面聊。”
周厚健先擺出自己的情況，免得傷了和氣，面板生產線和它所帶來的影響無疑是需要感謝方總，但涉及企業利益，這又必須是第一位的。
方卓沒有生氣，誠懇的說道：“周總，我也考慮到了這個問題，包括TCL、長虹、美菱，我們都在研究如何減少國美所能帶來的損失。”
與TCL、長虹、美菱的溝通不是放在這場會議，是提前通了氣的。
周厚健示意自己在聽。
“易購不光是線上，也有大中電器，這一點不多說了。”
“國美行事霸道，不光是對易購進行不公平的競爭……我正在爭取與蘇寧的合作。”
方卓拋出來一個讓另外五位掌門人都瞳孔地震的消息。
周厚健驚訝的詢問道：“爭取？”
“現在還沒談成，所以，我也不想在這個場合打包票。”方卓說道，“你們也知道，蘇寧同樣被國美施加供應商方面的壓力，而且，蘇寧的張總祖籍皖省，和我有半個同鄉之誼，我們之間是能談的，不像我和黃總之間比較難談。”
周厚健持一定的疑問態度。
據他所知，儘管國美態度最爲強硬，但蘇寧也不是沒有展露過敵意，只是，前者太顯眼，又摻雜着與方總個人的衝突。
“半個月時間，我還需要半個月時間，不管能不能成，到時我都感謝各位。”方卓給了個時間預期。
他願意爭取這些國內著名品牌，考慮的不僅僅是蘇寧，還有永樂、五星等企業，但如果實在談不攏，有長虹、美菱、TCL也就先對付着。
周厚健凝眉點頭。
他願意多留出半月時間。
不過，因爲年齡較長，周厚健忍不住提了個建議：“方總，我不知道我這話該不該說，但我覺得你和黃總之間可以好好談一談。”
“我不認爲國美和易購走到了非拼不可的地步。”
方卓嘆道：“是啊，我也不這樣認爲，問題在於，黃總的態度比較頑固，我只能想想其它的辦法。”
旁聽的李東生髮現大家的眼神都有些不對勁，這方總的其它辦法到底是指與蘇寧的合作，還是在暗示什麼。
會議繼續。
方卓沒有拿家電連鎖的國美、蘇寧作爲對比，而是用壓住eBay的淘寶來談互聯網企業的發展速度。
周總說得好，易購發展起來，海信願意再合作。
但易購雖然不會拒絕，也總要有個重點合作，錦上添花永遠比不上雪中送炭。
市場前景、液晶發展、競爭狀況。
方卓控制着自己的談論時間分配，但說着說着還是很快就到了傍晚。
“各位，我對易購是有信心的，也認爲這個模式比國美要更爲先進，遲早會以模式的先進性而獲得勝利。”
“所以，要是什麼謠言之類的，你們也別信。”
方卓準備結束會議，主動澄清了下情況。
李東生聽了一下午方總對商業模式的對比，愈發覺得倪總的話有道理，方總是願意在商業模式上進行挑戰而非糾結於個人手段。
“不信，我從來都不信。”倪潤峰出聲笑道。
“謠言？有什麼謠言？”張學繽佯裝疑惑。
方卓笑着起身，就要招呼各位掌門人一起去酒店。
但沒等他開口，八位掌門人的手機先後有振動或鈴聲。
幾個人看了手機，表情忽然變得有些奇怪。
倪潤峰有點困惑的看了眼方總。
李東生見方總的目光掃過，“咳”了一聲，儘量客觀的通報了一個消息：“方總，那個，黃總好像失聯了。”
“噢？”方卓略微驚訝卻又沒多驚訝。
這一幕落在八個人眼中都有不同的解讀。
會議室的氣氛有些古怪。
大家看着方總，彷彿在不自覺等待一個解釋。
方卓沉默半晌，嘆道：“若非羣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可惜了，黃總。”
衆人疑惑，方總此句何解？
方卓有種打碎牙齒之感，幾秒後又爲自己和公司嘆道：“易購竟何辜，方卓遂成冤！”
易購是要堂堂正正的擊敗對手，如此一來豈不是被憑空污人清白，以後業界提起易購指不定怎麼指指點點。
至於自己，本就不富裕的名聲又被莫名的描了一筆。
會議室的衆人聽見這話更覺古怪，都到這會，你還這樣惺惺作態！
方卓迎着這些人的目光，沉默再三，誠懇又無奈的最後重申道：“不是我，真不是我。”
即便素來誠懇慣了，這仍是最誠懇的一次！
李東生考慮到自家的合作，終於從驚訝、驚愕、震動的心情裡回神，出聲道：“好，方總，我信你，晚上不醉不歸，爲易購慶賀。”
倪潤峰也頷首道：“爲易購慶，爲方總賀。”
張學繽跟着說道：“方總，清者自清，當浮一大白。”
當浮一大白，爲清白方總賀。
剩餘的電視五雄強忍着心中情緒，沒有出聲慶賀，也沒有表達態度，這是莫名情緒下的最後堅守。
黃總，相識一場。
且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