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沈叢雲帶着嚴枝他們回嚴家拜年，嚴橋也讓他們進來了。
沈叢雲一直低着頭，唯唯諾諾的，回到嚴家，他內心還是犯怵的很，只是他又不能不回來。
嚴橋看見沈叢雲這鬼樣子，他又想氣，又想笑，明明現在已經成了他們惹不起的老虎，怎麼還擺出一副老鼠的模樣？
嚴橋跟嚴旬耳語兩句，嚴旬去端來了兩杯茶。嚴橋指了指沈叢雲，嚴旬端着茶過去。
沈叢雲是半個屁股坐在凳子上的，見到嚴旬過來，他趕緊又起來，垂着手小心的站在一邊。
嚴旬道：“姑父，你坐就好了。”
沈叢雲乾笑兩聲。
嚴橋拄着拐過來，他說：“坐吧。”
“啊？”沈叢雲看嚴橋。
嚴橋又道：“坐！”
“哦。”沈叢雲這才坐下，不過也是半個屁股着凳，坐了等於沒坐。
沈叢雲抱頭鼠竄。
嚴寬也挺不自在的，喊完之後，又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嚴橋伸手取了杯子，朝着沈叢雲擡了擡。
嚴家二代們看着這世紀大和解的場面，紛紛感慨不已。
嚴枝激動地對他點頭。
見狀，沈叢雲也趕緊飲下了杯中水。說來也怪，這只是一杯普通的茶水，才放了兩片茶葉而已，但沈叢雲喝完之後，竟覺濁氣漸出，心裡莫名安定了很多。原本屁股都快從凳子上掉下去了，但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往裡面挪了很多。
嚴寬和嚴仁對視一眼，兩人微微點頭。
“是。”沈叢雲尷尬地搓着手。
嚴仁說：“我們商量過了，您做到了您承諾過的事情，我們也應該要做到我們承諾過的事情，我們會認真學習我們沈家的外治醫術，重振沈家榮光。所以我們想跟您一起去省城，一起爲沈家復興而努力！”
沈叢雲愕然擡起頭，還以爲自己聽錯了。
“偷了我嚴家內治醫術，也是真的。現在我們嚴家需要學習你們沈氏外治，也是真的。嚴家對你有恩有怨，你對嚴家有羞辱也有回報，前塵往事，再多提也沒有意思了。現在是困難時期，家裡已經沒酒了。”
聞言，嚴寬嚴仁都有點難爲情。
“好，太好了。”沈叢雲激動地無以復加，可是他又問：“那……你們不是跟田園和甘靜處對象嘛，就這樣走了，她們咋辦？”
這回，沈叢雲老淚真的飆出來了，他等這一天，真的等太久了，他哽咽問：“真的嗎？”
高源道：“他不會再犯渾了。”
沈叢雲都有些結巴了。
嚴橋在沈叢雲旁邊坐好。
……
沈叢雲道：“高大夫咋沒來？”
嚴仁又道：“爸，我們想跟着你去省城。”
過完年，沈叢雲又要去省城了。
頓了一頓，嚴橋又道：“對小枝好點，她也不容易。”
“姓沈的！”嚴枝飛起一腳就奔着沈叢雲去了。
嚴寬板着臉說：“哪有這種事情？你哪裡聽得閒話？我們跟她們倆可沒那麼聊得來。”
“啊！”沈叢雲比他更緊張，身子一下就站直了。
“是，是是。”沈叢雲慌忙答應着。
沈叢雲有點尷尬，從老祁那裡拿的半瓶酒，昨天都被他喝完了。
兩個兒子都點頭。
嚴枝也露出了笑容，兩個兒子改姓的事情是跟她商量過的，也是她建議這樣改的。
“爸。”嚴寬叫了一聲。
沈叢雲頓時被驚喜衝懵了，老淚又快飆出來了，他激動道：“好啊，好啊，沈嚴寬，沈嚴仁，好……好，好啊。”
嚴寬和嚴仁都聽呆了。
沈叢雲往後張望。
沈叢雲愣住了，他趕緊回頭看嚴枝。
“啊？”沈叢雲愣住了。
一下子，又打成了一片。
說完，嚴橋進了裡屋。
高源搖了搖頭。
“媽！”嚴寬和嚴仁頓時大窘。
胡仁華道：“多少交代兩句，省的沈大夫又犯渾。”
嚴橋擡手把杯子放在嘴邊，緩緩呼出來一口氣，而後閉着眼睛，嘴角露出一絲感懷之色，頭一仰，全給喝了。
……
嚴枝卻道：“是那倆姑娘看不上咱兒子，相不中他們。”
嚴橋指了指面前兩杯茶，他說：“就以這兩杯清茶，以茶代酒，你我同飲了，共消前塵往事恩怨情仇，好嗎？”
沈叢雲扭頭看嚴枝。
嚴枝又哭了。
沈叢雲趕緊雙手取杯子，放的比嚴橋低很多。
走了幾步，到了拐彎處，他沒回頭，說：“小枝房間一直給她留着，不方便回去，就在家裡住下吧。”
遠處，高源和胡仁華看着這一幕，兩人也有哭笑不得，怎麼沈家的畫風都這麼奇怪？
胡仁華問高源：“你不去送送嗎？”
嚴枝道：“不過就是教外治醫術嘛，都是你會的事情，你心虛什麼？”
沈叢雲雙手拿着杯子，低着頭，只敢從餘光裡面觀察嚴橋，見嚴橋沒有別的表情，他才說：“謝嚴老大度。”
嚴枝三母子都緊張地看着這邊，生怕嚴橋跟沈叢雲發生衝突，但他們攝於嚴橋的威勢，又不敢說話。
嚴仁點點頭。
嚴枝問他：“你看什麼呢？”
“爲什麼？”胡仁華有些奇怪。
嚴橋拄着拐，費盡地站起來，轉身往裡屋走：“有點乏了，去歇歇。”
沈叢雲卻來勁兒了：“什麼？還相不中我兒子？怎麼看不清好賴人，窮肚子吃不了山珍海味。跟爸去省城，省城好姑娘多得是，省城的姑娘跟咱們鄉下姑娘可不一樣，我跟你講，那傢伙又白又嫩啊。”
嚴橋微微搖頭，道：“以後還是叫爹吧。”
家裡人去送他。
嚴仁性格好一點，他說：“爸，我跟哥去公安那邊改了姓，我們都姓沈了，但也保留了原來的嚴。我現在叫沈嚴仁，哥叫沈嚴寬。”
沈叢雲更緊張了，都想要溜了。
嚴枝沒好氣說：“你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嗎？非得高大夫來送？”
“不是，不是。”沈叢雲忙擺手：“往年高大夫都會來送我的，也會跟我囑咐幾句。有高大夫的囑咐，我心裡會安定點。你說這突然冷不丁高大夫不在，弄得我心裡沒底。”
嚴橋見他這樣，更是無語，他道：“好了，別的閒話廢話就不多說了。一晃，也幾十年過去了。當初你窮困潦倒快餓死的時候，是我們收留的你。當初承諾日後讓你自立門戶，振興家學，是我毀約，沒有做到。”
高源道：“沈大夫是一個標準的投機主義者，想一夜暴富，一夜功成名就，想走的是捷徑。所以只要一時半刻看不到前途，他就會懈怠，之前那麼多次，都是如此，怎麼勸也是無用。只是，現在不一樣了。”
胡仁華不解詢問：“哪裡不一樣？”
高源看着沈叢雲慌忙逃竄的身影，說：“他現在真正有了牽掛，他不是一個人了。”
胡仁華不解問：“不是一個人，那他是個啥？”
高源扭頭看他：“以後少進山，多讀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