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以平日難以想象的效率,只花了不到十五分鐘的時間,就房間、客廳、衛生間都收拾了一遍,互相檢查,確認沒有葦慶凡留下的痕跡了。
“都怪狗男人,害我們倆這麼累。”
黎妙語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氣鼓鼓的咕噥了一聲,見李婉儀走過來,忙往旁邊挪了挪,讓開了位置,等李婉儀坐下來,很狗腿的湊過去幫她捶了捶肩膀,“學姐更辛苦~”
“還沒完呢。”
她的手法和力道相當專業,李婉儀很享受的舒了口氣,接着說道,“假定我們剛剛進小區的時候,後面那輛出租車上就是你媽媽,她正在樓下守株待兔……我們現在該怎麼辦?下樓去和阿姨偶遇?”
“我想想。”
黎妙語已經不再那麼慌亂了,而且很清楚就算學姐再值得依賴和信任,最終也需要自己直面爸爸媽媽。
“我們肯定不能主動坦白!”
她不再偷懶,努力思索着說道,“我聽爸爸說過,人都更相信自己主動思索、尋找到的答案,不相信送到面前的,女人尤其如此,聰明的女人尤其如此,聰明又漂亮的女人更是尤其如此……我媽媽就是這種人。”
她說到這裡,轉頭朝李婉儀甜甜一笑:“學姐你也是,我也是,我們都又聰明又漂亮。”
李婉儀嗔道:“說正事。”
“嗯……”
黎妙語又想了想,道:“得想辦法讓我媽媽抓到把柄,這樣她纔會主動跳出來,而且不會懷疑這是我們故意裝出來的……總不能一直讓她在樓下晃悠啊,我還心疼呢。”
李婉儀蹙眉問:“怎麼才能讓她主動來找我們?……找你。”
“再想想……”
黎妙語蹙着眉頭,又思索了一陣,然後道:“要不我們按照原計劃,繼續去頤和原著看裝修?”
她到古詩詞公司本來就沒啥事,刷了一下存在感,陪葦慶嬋聊了會天,得知李婉儀有空,就想要去別墅,再實地看一看裝修設計,沒有問題就準備找人動手了。
李婉儀問:“如果阿姨問,我們該怎麼說?”
黎妙語道:“就說原本是葦慶凡答應給我的婚房?我分手之後房子還是我的。”
“房主名字是葦慶凡的啊。”
李婉儀提醒道,隨後又想了一下,道:“這個伱爸爸媽媽應該是能查到的,還有晴雨投資的股份……”
說到這裡,兩人互相看看,都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她們之前就都知道這可以查到,但正常情況下是不會去查的,但現在既然黎樹青和趙雅泉起了疑心,肯定會去查。
頓了頓之後,李婉儀道:“也沒事,既然房子可以這麼解釋,股份也可以這麼解釋。”
“可是我爸爸媽媽肯定不同意。”
黎妙語噘噘嘴,似乎看到了自己被數落的場景,“會罵我的。”
“不捱打就不錯了。”
李婉儀翻了個白眼,“而且到時候他們生氣,你就馬上認錯,反正之後你還要地下戀呢,偷偷去裝修也沒啥。”
“有道理!”
黎妙語點了點頭,“股份可以退掉,反正這個又無所謂……”
李婉儀笑道:“股份也不是你想退就能退啊,也得葦慶凡願意才行,到時候你就答應,然後再推到葦慶凡身上就可以了。”
“還是學姐你更奸詐~”
黎妙語放下心來,起身甜甜笑道:“那走吧,去把我媽媽吊出來!”
李婉儀跟着起身,又問:“要是我們去了別墅,阿姨還是不找你呢?”
“嗯……應該足夠了。”
黎妙語也不太確定地道,“我跟爸爸媽媽說過頤和原著的事情,不過是沒買的時候說的……反正只要我們去了,她肯定會往婚房上面聯想。”
“那應該夠了。”
李婉儀沉吟了一下,“你媽媽這次過來,應該就是想要弄清楚你和葦慶凡現在的關係……不對。”
她看着黎妙語,補充說道:“萬一阿姨認爲頤和原著現在是我的婚房呢?”
“……”
黎妙語眨了眨眼,沒辦法排除這個可能。
李婉儀道:“我們先去唐寧ONE,再去頤和原著,這樣連續去兩個豪宅,阿姨怎麼會懷疑了吧?”
黎妙語問:“懷疑我們倆都被包養了?”
李婉儀白了她一眼,沒有回答,牽着她的手道:“走吧,有沒有效果試一下就好了。”
“嗯嗯。”
黎妙語拍了拍一直跟在旁邊的呵呵,沒看到貓,於是不理它,陪李婉儀一塊出門。
電梯門打開,兩人挽着手臂走了進去,李婉儀又小聲問:“你想好怎麼解釋我們倆住一塊的事情了嗎?”
“想好了啊。”
黎妙語點了點頭,“就說我其實還是有點放不下,想跟葦慶凡搗亂,剛好你比較害羞,所以就死皮賴臉搬過來跟你一起住,不讓葦慶凡睡你。”
“……”
李婉儀又是羞惱又是好笑,輕輕打了她一下。
黎妙語哼道:“這很合理啊,而且還能埋一下伏筆,這樣等你和葦慶凡離婚了,我再和他在一起就順理成章了。”
“你可真聰明。”
李婉儀還是覺得這個理由有點離譜,但考慮這是黎妙語,覺得應該還是很有說服力的,遂不再反對,道:“等下自然點啊。”
“放心吧,我演技很好的。”
黎妙語信心十足地道,然後又叮囑:“你等下從小區出去的時候開慢一點呀,不然我媽媽打不到車怎麼辦?”
“知道啦~”
李婉儀拖着尾音答應,隨後頓了頓,問:“我們倆是不是忘了什麼事情?”
“有嗎?”
黎妙語眨了眨眼,然後仔細回想了一遍,“沒有啊,東西全部都收拾好啦……”
她說到這裡,忽然想到了什麼,眸子微微睜大,與李婉儀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道:“狗男人!”
……
小區門口,經過“走訪”,趙雅泉已經確定了小區車輛的兩個出口,相距不算遠,她很快找到了位於中間,可以迅速看到兩個出口的最短距離的兩個點。
——她得不停的在這兩點之間來回往返,因爲有門禁,車輛駛出速度不快,而她只要看到車牌就能認出來,因此完全來得及。
這時候已近中午,沒啥溫度的太陽慢慢透出來了些溫度,她掛着耳機,裝作聽歌的樣子來回走了一會兒,額頭微微見汗,於是抽出一張紙巾擦拭了一下,心中思索着兩個女孩子出門的大概時間,以及有沒有更優雅的解決方式。
然後,她很快想到了更簡單、更直接的辦法:
自己在這裡守着,目的是爲了弄清楚黎妙語和葦慶凡還有沒有瓜葛,主動問妙妙不靠譜,小妮子跟他在一起,也有很大概率會撒謊。
但是,可以直接問葦慶凡啊!
不能排除葦慶凡撒謊的可能,但撒謊不可能一輩子,早晚都要說實話的,妙妙可以毫無顧忌的撒潑耍賴,葦慶凡卻不能。
只好自己詢問葦慶凡,不論葦慶凡怎麼回答,自己都能獲得一定的訊息。
當然,這也有打草驚蛇的風險,因此得仔細斟酌該怎麼說……
她思索了一陣,然後拿出手機,撥通了葦慶凡的電話。
於此同時,發現在電梯裡面信號不好的黎妙語和李婉儀迅速按了電梯,險之又險的在電梯沉入地下之前出來。
信號恢復,黎妙語趕緊給葦慶凡打字道:“我媽媽知道你和學姐結婚的事情啦!殺來京城啦!”
“這個時候你還打什麼字啊?”
李婉儀白了她一眼,“直接打電話!”
黎妙語道:“我不是怕他在談事情嘛~”
“什麼事情能比這事重要?”
“好像也對……”
黎妙語鼓了鼓腮幫,然後撥了靈犀語音電話過去,很快聽到“噔噔噔”的提示音。
接着,這聲音響了兩聲,“咚”的一聲斷掉了。
李婉儀忙問:“怎麼了?”
“不知道,斷了。”
黎妙語也有點奇怪,看手機上面的提示是:語音電話被中斷。
“什麼意思?”
倆人互相看看,大眼瞪大眼,都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這好像也不是“對方掛斷”“無人接聽”的意思啊。
“打電話!”
短暫沉默之後,李婉儀接着道,“別拖,直接打。”
“嗯。”
黎妙語又直接打了電話號碼過去,然後聽到了機械女聲提示音:“您所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
她又眨了眨眼,對李婉儀小聲道:“佔線。”
“別掛,他能看到。”
李婉儀又一次感慨了智能手機的便捷,“也許他看到就掛掉別人的電話,接你的了呢?”
“這又沒事。”
黎妙語倒是很隨意,主動掛掉了電話,道:“他會回覆的。”
就算她不掛,葦慶凡也不敢爲了接她的電話而掛掉此時正在接的電話。
——黎妙語的語音電話中斷,是因爲趙雅泉的電話進入了,而運營商電話的優先級高於網絡電話,因此她的語音電話剛響一聲就被接入進來的運營商電話以高優先級強行中斷了。
葦慶凡落地就給倆女人都發了消息,此刻剛剛回到今晚下榻的酒店房間裡面,正在猶豫要不要找江秘書探討一下工作事務,就接到了岳母的電話。
坦白說,看到來電顯示的時候,他心裡面就咯噔了一下,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即便在和黎妙語分手之前,趙雅泉也不經常給他打電話,分手這麼久了,和學姐的婚事在縣城都快傳遍了……
這個時候趙雅泉打來電話,他想不心裡咯噔一下都難。
當然,咯噔歸咯噔,接還是要接。
他迅速深吸一口氣,接通了電話,讓語氣盡量柔和且隨意地道:“喂,阿姨?”
那邊趙雅泉的語氣同樣平和,輕聲道:“慶凡,你在忙嗎?”
“不忙不忙。”
葦慶凡趕緊道,“我平時其實挺閒的,不忙。”
“我知道你忙,也就不多客套了。”
趙雅泉笑了笑道,“打電話給你,有兩個事情。”
葦慶凡陪着小心,聲音都輕了不少,很有柔聲細語的感覺:“您說。”
“我聽說你要結婚了,是吧?給你道個喜。”
趙雅泉帶着笑意,沒有等葦慶凡迴應,接着說道:“我見過李婉儀,很好的女孩子,又漂亮又懂事,能娶這樣的女孩子是福氣,好事。”
“……”
葦慶凡儘量沒有動靜的吞了吞口水,這個時候手機又震動了起來,他把屏幕拿開一些,看到是黎妙語的電話,於是又重新貼到耳邊,聽趙雅泉說完,沒有掩飾尷尬的乾笑道:“謝謝阿姨。”
這是沒辦法否認,否認也沒有意義。
“另外呢,我也想問一下。”
趙雅泉的語氣依舊平和隨意,“你和妙妙,現在沒什麼聯繫了吧?”
“……”
葦慶凡其實早就對可能的質問做出過各種預案,但此時面對着這樣一位母親、準岳母,實在有點說不出口。
“我是當媽的,對閨女的性格比較瞭解一些,而且也算是在你中學時期就認識的長輩……”
趙雅泉笑了笑道,“我和樹青都曾把你當成女婿來看待,不過既然你和妙妙都覺得不合適,那分手也就分手了,還是同學和朋友嘛,這沒有什麼……不過妙妙太單純,我怕她受到傷害,更怕她被騙……你明白阿姨的擔心嗎?”
“明白。”
葦慶凡悄悄吸了口氣道,“我明白您的擔心,也明白您的意思,我也不希望妙妙受到傷害。”
他的表態比較含糊,那邊趙雅泉顯然並不滿意,不過雙方此前關係一直很好,她沒有明確的證據,本身性格也不願意說出比較過份的話。
但,這直接關係到女兒的終身,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她還是接着說道:“我今天早上飛機來的京城,沒有跟妙妙說。”
那邊葦慶凡心直往下沉。
果然,就聽趙雅泉接着問道:“我去了水清木華園,妙妙沒有住在那裡,我看得出來,那裡沒有人住……你知道妙妙平時住在哪裡嗎?”
這是預案之外的情況,三人一起商量過,都沒有考慮過會有這種可能。
這該怎麼回答?
撒謊?
還是坦白?
————
“走吧走吧,我們先走,”
重新又發了消息的黎妙語挽着李婉儀進了電梯,依舊覺得這件事情很好玩,興沖沖地笑道,“把我媽媽吊出來~”
李婉儀則皺眉道:“他去出差,應該有事都會見面說吧?誰的電話這麼重要?”
“他事情那麼多,很正常嘛~”
黎妙語倒不覺得奇怪,又嘻嘻笑道:“總不可能是我媽媽給他打電話吧?”
李婉儀怔了怔,然後問:“如果是呢?”
“啊?”
黎妙語很無辜的眨了眨眼,“我媽媽還沒找到證據呢,爲什麼要找他?就算找他問,他臉皮那麼厚,也不可能承認啊。”
“也有道理。”
李婉儀點了點頭,卻又跟着蹙了蹙眉,道:“我還是覺得哪裡不對勁……我們肯定又漏掉什麼了……”
電梯門打開,兩人挽着手臂出來,一起想了想,都想不出來哪裡有什麼疏漏,黎妙語道:“沒事,那我們快點上去,看一下我媽媽是不是在打電話,不就知道了嗎?”
李婉儀也想不出什麼,於是點點頭,兩人各自上車。
“學姐你開慢一點呀。”
李婉儀熟練地駕駛着車輛駛出了車庫,黎妙語還在小聲叮囑,同時伸着腦袋尋找媽媽的位置,“我們看先看看我媽媽在哪裡,然後再決定去哪個門,讓我媽媽能看到我們……”
“嗯。”
李婉儀也在觀察着情況,試圖找到趙雅泉可能隱藏觀察的方位。
往前駛出一段,接近兩個車輛駛出門交叉位置的時候,她看到了路口來回走動的趙雅泉,忙道:“妙妙,阿姨在那。”
趙雅泉掛着耳機,似乎在聽歌,在朝着另個一個方向慢慢踱步,並沒有注意到她們開車過去。
“等下路過的時候我踩一下油門,阿姨就會看到了……”
李婉儀說着,發現半晌沒有聽到黎妙語說話,下意識轉頭看一眼,卻見剛剛還滿臉嬉笑的不知什麼時候眼眶裡已經蓄滿了淚水,並在她注視下迅速變成一顆顆晶瑩淚珠滾落下來。
李婉儀再次放緩了車速,邊看着路邊柔聲問:“怎麼啦?”
“……”
黎妙語似乎要說什麼,但沒能說出來,眸子裡盈着淚光,看着前面那個在大中午太陽底下走到那段路一頭,踮腳看一眼那邊車輛出口,又慢慢轉身往回走的那個女人。
似乎怕人懷疑自己在做什麼,記憶中從來做事情都是一心一意的那個女人,那個覺得做事情就該一心一意、要注意形象、要優雅體面的女人,曾經因爲自己經常走路上還掛着耳機聽歌數落過自己、卻也沒捨得多說的那個女人,在記憶裡第一次這樣掛着耳機、掩耳盜鈴似的笨拙狼狽的一個人在那段路里走來走去;
中午太陽熾烈,氣溫有所升高,她來回走動,隱約可見臉上有些許汗跡,似乎是太熱了,連從不敞開的外套釦子也敞開了,不過還是偶爾會用一隻手按着,以免顯得太“不像話”……
她是真正的大家閨秀,普通人眼中權貴之家的千金小姐,爲了一個男人甘願到小縣城裡平凡度日;又因爲女兒漸漸長大,爲了女兒能有更好的資源和發展願意向孃家低頭,努力修補維護關係……
從小到大,黎妙語見過發怒的威嚴的媽媽,見過撒嬌的嫵媚的媽媽,見慣了優雅的從容的媽媽……卻從沒有見過這樣狼狽的、可笑的、卑微的媽媽。
她總覺得自己長不大,擔心自己被騙,所以一大早從家裡出來,遠跨千里來打聽真相;
她猜到自己可能撒謊了,但還是努力想要先找到證據,寧願像是電影和電視裡那樣打出租車跟蹤着,也不肯找自己逼問,不願意可能會冤枉了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會從哪個門裡出來,所以在能夠觀察到兩個門的位置來回走動;
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出來,所以一直不停的在大太陽底下走來走去;
她……
印象裡一直都是美麗、優雅、從容模樣的她,什麼時候有過這樣的樣子?
“怎麼啦?別哭啊!”
耳邊傳來李婉儀關切的聲音,黎妙語用手背抹掉眼淚,用力吸了吸鼻子,帶着鼻音和哭腔道:“學姐,你停一下車。”
李婉儀往路邊停車,同時柔聲問:“怎麼了?”
“我要去跟我媽媽說……說清楚。”
黎妙語又吸了吸鼻子,抽出紙巾擦掉涌出來的更多眼淚,道:“不要讓她再繼續跟着了,也不弔她了……我直接去跟她說。”
不等李婉儀說話,她接着道:“她是我媽媽啊,我幹嘛要讓她這麼辛苦這麼狼狽……懷疑就懷疑好了,又不是她的錯。
“是我不好,葦慶凡也不好……我媽媽這麼好,幹嘛要她受苦受累?”
李婉儀沉默兩秒,將車停好,然後伸出兩隻手輕輕把她擦掉淚痕,溫柔笑道:“好,去吧,有什麼事情,我們一起承擔。”
“嗯!”
黎妙語用力點頭,然後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朝着正往這個方向走過來的趙雅泉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