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在京中,是有故交的。
當初關係最親近的,是翰林院張延壽,張延壽乃翰林院掌院學士,乃是京城當中最爲清貴的官職。
張延壽是傳統士大夫,對於武人天生反感,一向以爲國朝當重文抑武,方能衆正盈朝。
因此林昭抵京的時候,他態度不鹹不淡,雖說林昭上門拜見的時候也以禮相待,卻沒有讓自家兒女與林家兄妹交往的意思。
但是聽聞林如海進京了,張延壽便有了新的想法tingl。
他對夫人道:“當年我與如海公相交莫逆,每每詩酒相和,可謂摯友,這兩年也書信往來,這次他入京述職之後,只怕一兩年後就會進京當個堂官,歷練兩年就有可能拜相入閣,若是現在與他家結成兒女親家,那麼孩子們的未來,我也不擔心了。”
張夫人疑惑的問道:“老爺,他家公子姑娘在京的時候,沒看見你讓孩子們和他們走得近啊!”
張延壽冷笑道:“不過是粗坯武夫罷了,老夫身份何等清貴,豈能讓我兒和這等人交往?”
他頓了頓,又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他家姑娘倒有‘大周李清照’之稱,聽聞相貌也是一等一的,與我兒正好相配,待明年科考,我兒親自下場,必能進士及第,剛好成婚,想來如海公一定求之不得。”
張夫人對自家丈夫是十分欽佩的,聽了之後便連連點頭:“老爺說的是,趁着林大人還沒有進京的時候把親事定下來,咱家孩兒前途也就穩了。”
……
林府,大門外
張延壽其實一直關注林如海上京的動態,第二天本打算登門拜訪,偏公務繁忙抽不得身,知道次日又是忙了小半天才得了空。
林如海已經面聖完畢,張延壽料到林如海雖然定要去榮國府拜會,但也生怕他就此從那邊直接回山東去,便匆忙趕來。他心裡盤算着,怎麼的也得搶在林如海走之前見上一面,把兒女之事敲定。
才進衚衕口,張延壽就先打發一個隨從過去遞拜貼,自己整了整衣冠,慢悠悠催馬過去,好顯得不那麼急切。
那隨從卻是快馬到了門前,翻身下馬捧着帖子遞到門上,先自報家門,然後言說翰林院掌院學士張大人特來拜見山東巡撫林大人。
林府接待的小廝也是經過錦衣衛訓練的,除了日常來林家的那些人之外的,對於其他人都是一個態度。
何況這個張大人以前來過一次,沒有賞賜倒也罷了,偏偏還是一個極其清高的,鼻孔都朝天了,實在是傲慢到天上的傢伙。
想到這些,這小廝的態度就有些含糊,只說大人不在,就想打發了那隨從。
那張家隨從趾高氣揚地,說上兩句留下拜貼、改日再來拜會之類的話。小廝隨手接了拜貼,自然也是一般沒有分量地客套話。
張家的那人因自己是從二品的近身隨從,平素頗有體面,大部分人家的管家執事都待他客客氣氣地。今兒卻似沒被林府府這麼個低三下四的門房小廝看在眼中,心下有氣。不過,因跟着大人出來,實不好發作,他冷笑着看了那小廝一眼,便要上馬去告知自己大人。
忽然馬蹄聲起,一騎黑鬃馬馳到門前,馬上下來個身着素白緞面皮袍的男子。招呼那小廝道:“這位小哥兒請留步……”說着。取出一隻四角包金的紫檀木拜匣。雙手託了,言道是紫金街薛家的請帖。
這小廝對“紫金街薛家”五個字是最熟的,滿府上下,誰不知道他家大爺薛蟠都和自家少主子極要好的?又見那男子衣着坐騎都不凡,說話又客氣,知道是位管事,他忙笑臉迎上去。接了拜匣,又客氣兩句說老爺大爺一早就離府了。
張家隨從在旁看了,氣了個半死,但紫金街薛傢什麼來頭,他雖沒聽說過,但是卻知道對方又是有極有氣派——光那拜匣,翻遍張府怕也早不出個角兒來,想必是一個權貴之家,當下只好忍了,腹誹不已,打馬迎上正往這邊來地張延壽。和他回了林如海不在。
張延壽料想林如海是去榮國府去了。心裡頗覺得可惜,卻也無計可施。唯今,只擔心沒請來林如海回去,親事未定,自己昨夜的大話如何圓了。
出了衚衕,張延壽正和一個錦衣騎馬男子走了個碰頭。雙方都覺得有些眼熟,卻都想不起是誰,便錯馬擦肩而過。
那錦衣男子乃是順天府丞孫紹宗,兄長孫紹祖還沒有離京的時候,兄弟倆便商議過,若是林如海抵京,便要親自拜訪的。
畢竟他現在和林昭交好,親事也是林昭暗中協助。
定親之後沒有風言風語出來,也是錦衣衛的手腳。
再加上哥哥的官職一步登天,從一個遊擊跨越到綏遠總兵,只怕也有林昭的助攻,所以聽聞林如海來到長安,他作爲晚輩,無論如何也要拜會的。
他剛剛在衚衕口瞧見張延壽身着三品官服,忍不住就瞧了兩眼,只覺得眼熟,待要到了林家門口,卻是正經碰上了個熟人。
“老許!”孫紹宗衝那薛家來人喊了一嗓子。
老許見了他,忙翻身下馬,拱手施禮道:“小的拜見孫府丞!”
這孫紹宗和薛蟠也算酒友,時常一起高樂,因此孫紹宗對薛家的幾個管事都認識。
孫紹宗笑呵呵的擺擺手,問他來做什麼,老許回說到林府送個請帖。兩人寒暄了幾句別過,孫紹宗徑自到了林府門前。他一報號,門房小廝們忙不迭將他迎進去,說了老爺一家去榮國府的事。
孫紹宗聽聞林家全家不在,也就不呆了,只把禮物留下,並留了一張帖子,便告辭出來。
出大門時,因想起來在衚衕口遇到那個眼熟的三品官,孫紹宗隨口向小廝打聽。
小廝便告訴他是翰林院掌院學士張學士,孫紹宗聽了,將此人在腦海中轉了一圈,隨即明白張延壽的來意,便冷笑幾聲,搖搖頭離開了。
卻說林家一行人來到榮國府,賈家人自然大開府門,全家齊出,將林家人迎接進來。
還沒寒暄上,賈母已經抱住賈敏,“心肝”、“肉”的哭叫起來,引得賈敏也啼哭不已。
不過一陣寒暄之後,終歸是男人們去了書房,女眷們去了後院。
至於賈寶玉,他去哪裡已經不影響大局,他要是還望黛玉面前湊,也會讓賈敏徹底看清寶玉的人品。
卻說榮禧堂內,賈政和林如海在上坐着,林昭和賈璉在下面相陪。
至於賈赦?
他還真的有事。
四王八公里面的幾個一等將軍、一等伯、一等子之類的,入大安宮,陪太上皇縱論古玩去了。
雖然林如海與賈政乃是至親,也時常書信往來,但兩人喜好風格全然不同,只不過都是成年人,還是有話可談的。
茶水上來。正是林家送來的鐵觀音。賈政就引經據典,先讚了這茶一番。言說此茶一出自己再飲別的茶都沒了味道,連贊妹夫慧眼識好茶。
林如海則是儒雅地微笑,滿口詩文引經論典。既謝了賈政地贊,又包含自謙,且讓人聽了只覺得那些詞句恰到好處,並不顯得晦澀或迂腐。
賈政一向自以爲文采風流,但是和探花郎一比,卻只能相迎一兩句,不由得自慚形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