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我的背後有你(中)
忽然,一道黑影閃電般飛掠而過。那三名劫匪身體靜止,頭卻飛了起來!鮮紅的血液,經過剛纔的劇烈運動,滾燙地飛噴到半空。漫撒而下的鮮血,在冬日的灰白裡燦若朝霞,讓區小涼一時誤以爲天上下起了紅雨,咬舌自盡的動作下意識地終止。
腥臭粘稠的液體濺了一頭一臉,區小涼呆若木雞,半天沒反應。然後身體一彎,吐了。噁心的感覺隨早飯吐淨後,仍未消退。他直把苦苦的膽汁都吐出來,才覺得稍好一點兒。
搖晃着站起身離開屍體和穢物,區小涼轉到馬車另一側。
擦掉眼中嗆咳出的淚水,他忙不迭地觀察戰況,愕然發現局面正在因爲一個人的突然加入而有了巨大轉變。
那人一身黑衣,身材高瘦,手執一把尺長匕首。他的動作不見花巧,簡短而直接,劫匪卻偏偏避不過,慘叫聲隨他的人影到處連綿不絕。
區小涼看得清楚,後背莫名地泛起一陣寒意。
這個人不是在用匕首殺人,他本身就是一件銳不可擋的兵器!手、肘、肩、頭、腳、膝、胯,凡可發力處,都被他用來攻擊。那把匕首更是如同修羅的手,往往於不可思議的角度和時機抹上敵人的脖子,割斷咽喉。血在屍體倒下後,才轟然噴出,遍地開滿紅花。
匪首見勢不妙,呼喝一聲,丟下十幾具死傷劫匪,落荒而逃。
淺香提刀隨後追擊,被暗香及時攔住。黑衣人見大局已定,身體一縱竟也要走。區小涼連忙高聲挽留,那人竟不回顧,徑自去了。
區小涼心中困惑,只好先去查看大家傷勢。
除了一名馬伕肋下中刀,傷得較重外,其他人都是輕傷,就是那名馬伕也無性命危險。區小涼稍微放下心,張羅給他們清洗傷口。
衆人平日習武,傷藥多隨身攜帶,當下拿出,清洗傷口後上藥包扎。司香肩膀掛花,躲進馬車裡自行處理。淺香把傷藥塗在腿上,一疊聲地喊痛。
“哎喲!疼死了!臭強盜,下次再讓小爺我遇見,看小爺我把你們全閹了!”
暗香和區小涼給肋骨受傷的馬伕包紮,聽他叫得鬼哭狼嚎的,不由皺眉說:“哪就能又碰上?萬中無一的意外而已,你小聲點兒,回頭嗓子又喊疼了。”淺香沒奈,只好收聲。
一時,衆人的傷處都已處理妥帖。暗香找根繩子,把受傷不及逃走的劫匪拴牽,順手將幾個傷重的簡單止血。最後將屍體拖成一排擺好,脫下自己的外袍罩到他們臉上。
區小涼讚賞地點頭,澆溼布巾,擦去臉上的血污,換件乾淨衣裳。衆人經過剛纔的惡戰,身上衣服破洞沾血,都穿不得了,也紛紛換上替換的。暗香將血衣統一收好,以備報官時當證物。
大家四散隨意坐在路邊,喝水休息,神情都很疲憊。
區小涼想起那個黑衣人,問暗香:“剛纔救我的人你認識嗎?”真是奇人啊,事了拂身去,江湖裡的俠客就是這樣的嗎?區小涼好奇得眼冒桃心。
暗香難得地露出驚訝的表情:“少爺不知道嗎?”話剛出口,他似有所悟,懊惱地一拍大腿,“看我這記性!怪不得少爺你不認得他,從前的事你都忘記了,自然連他也忘了。是我的疏忽,少爺,他叫丁九,是你的保鏢。每次出門都由他負責你的安全。”
“保鏢?”區小涼覺得有點彆扭。一個大活人,像個影子似地隨時看着他,而他竟然一無所覺?讓他心裡怪不踏實的。
“對,他一年前來府裡,當時咱們還在外地。夫人擔心你有失,派他跟着咱們。還說以後凡你出門,都讓他暗中護衛。”暗香訴說原委,忽地瞟他一眼,目光中似有薄責。
區小涼咳了一聲,低低說:“對不起,讓你們和我娘擔心了。”
暗香目光中責備消失,古銅色的臉卻有些可疑地發紅,他垂下眼簾慎重地說:“那是少爺小時候不懂事,如今你既知改過,夫人怎能不喜?必會原諒你之前的過失。我們自然更不會怪你。”
區小涼暗喜點頭,望着丁九消失的方向出了會神,似有無限困惑。他忽地起身雙手攏在口邊,大聲喊:“丁九!丁九!”
山谷中隱隱傳來回聲,丁九卻無影無蹤,再不迴應。
暗香拉他坐下休息,勸道:“別喊了,他不會出來的。這個人脾氣古怪,從不開口說話。只有當少爺你真正遇到危險時,他纔會現身。”
區小涼悻悻地四下看了半開才死心,問:“他總共出現過幾次?”
“算上這次,是四次。”
“不是吧?!一年有四次生命危險,這也太扯了吧?”區小涼眼睛都嚇圓了。
淺香在旁邊聽了有一陣,見他驚惶的模樣,不由笑出聲:“哈哈!誰讓你招惹了招惹不得的女子,動不動就被人劫去成親!如果不是他,我們早有一羣少奶奶了!”
啥?!區小涼臉綠了。小鬼的人生真是波瀾壯闊啊!桃花債多成這般田地!前天晚上被人劫持,原因不用問,大概也是桃花劫吧!只是今天這事……
“你也有份!平時少爺看上的姑娘,有一半是你攛掇的。現在少爺失憶,你還來說風涼話。”暗香沒好氣地拍他一下,淺香趁機滾到一邊連叫饒命。
衆人齊聲大笑,原本有些沉悶的氣氛終於輕鬆起來,還有人高興地吹起了口哨。
區小涼用手指堵上耳朵,興災樂禍地看熱鬧,只差也去插一腳。
鬧夠了,淺香老實下來,不再耍寶。區小涼故作隨意地一指遠處的俘虜,問他們:“這條路上原來就有強盜嗎?”
一名馬伕搶着回答:“這裡是通往芙蓉城的必經之路,這些年一直很太平,從來也沒有人在這裡出事兒。今兒也不知是哪刮來的邪風?”
“你看他們武功路數怎樣?”區小涼聽了,皺眉問暗香。
暗香凝神反思,目光中似有火花在閃爍,他慢慢回答:“他們招式內力很接近,似出同門。武功都不弱,不像是一般的劫匪。如果不是這樣,咱們還不至吃虧。只是他們彼此間配合不是很好,整體作戰能力不強,似乎更擅長單打獨鬥,而不是像一般佔山爲王的強盜那樣有組織。所以,與其說他們是強盜,不如說是幫派更合適。難道他們是假扮的?”
區小涼對這些江湖上的事一無所知,聽完他的分析有些茫然,目光遊移,落到已下車曬太陽的司香身上。他腦中疑雲又起,朝司香招手示意她過來。
司香不明所以,嫋嫋婷婷地走近問:“少爺叫我?”
區小涼沒有立刻回答她,反而轉頭問向衆人:“如果你們是強盜劫色,我和司香,你們搶誰?”
衆人見他們一站一立,男俊女靚,齊喝聲彩。
“司香姐,你好漂亮!”淺香狗腿地說,做花癡狀,衆人鬨然大笑。
等到笑聲稍歇,區小涼慢悠悠地說:“就是這樣!是個男人,見了我們,都只會選美女。可是這些強盜呢,偏偏就怪了,非要倒過來。難道他們全都是斷袖?這麼多斷袖聚在一起,倒真是壯觀呢。”
大家聽他這麼說,又想笑,可是想想似乎不對,都忍住了靜聽他的下文。誰知他話頭一轉,問了個奇怪的問題:“□□盛行男風嗎?”
司香終於紅了臉,啐一口走回馬車。馬伕們都有些窘迫,沒人搭腔。
淺香做個噁心要吐的表情:“纔不!聽說有個別達官貴人家裡養着孌童,可都偷偷摸摸上不了檯面。全□□只有花都開着一家小倌館,生意也不是很好。少爺,你打聽這個幹什麼?”
“那不就更奇怪了嗎?一個不尚男風的國家,在一個從來都太平無事的山道上,忽然冒出二十多個喜歡男人的強盜,還口口聲聲說他們要的就是男人。這事真比太陽打西邊出來還要稀罕啊!”
大家沉默了,都開始對這次遭劫的真正原因疑慮重重起來。
淺香一瘸一拐地走去俘虜那邊審問,折騰了半天又一瘸一拐地回來,衝他們失望地搖頭。
區小涼不再多說,看看太陽,招呼大家上車繼續趕路。
暗香代替那個受傷較重的車伕趕車,區小涼坐在他旁邊,把車廂讓給傷者。
午後,他們平安無事地下了山。
暗香看着漸近的城門,小聲說:“此事頗蹊蹺,依我看不像是要劫你去成親,倒有點趕盡殺絕的意思,同以往大不相同。
“嗯,我也這麼想。瞧那架勢,若丁九不出現,還真要出人命,哪有這樣搶親的?”區小涼淡淡地回答,眉頭皺成個“川”字。
“可是又沒有別的原故,真令人費解。少爺,爲防不測,回頭進城,你輕易別落單。”暗香凝重地叮囑他。
區小涼點頭會意。在這個異時空,有太多未知的危險存在,而他暫時還不太想捨棄這付好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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