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新生活新家園(中)
用過午飯稍事休息後,區小涼帶着丁九向島北出發。
丁九的手掌依然寬厚結實,握在手心裡,讓區小涼感到既充實又安心。
一邊走,區小涼一邊和丁九說話,繼續訓練他的聽說能力:“現在是秋天,小九。你看,路兩邊的樹木,葉子都黃了。還有不少葉子發紅,紅紅黃黃的好看吧?”
“嗯!”丁九用力點頭,隨他手指東看西看,神情歡快。
“一年又要過去了,時間過得可真快。秋天完了是冬天,那時所有的樹葉都會掉光光,天會下雪。到時候,我教小九滑雪。你一定要比小淺淺滑得好,小九!省得他總是挑唆你。”區小涼咬牙切齒。
剛纔在金家後院,淺香又很不純潔地要教丁九做一些少兒不宜的事情,恰被區小涼撞見,他當場就打得淺香亂跑喊救命,害得他現在氣都不順。
“嗯,滑雪!”丁九認真的@非*凡&回答,完全沒有看出區小涼還在生氣。
“小九真乖。唔,那邊好像是蘋果樹,紅通通一大片唉!看上去好像很好吃……”
區小涼停下腳步,向不遠處的蘋果園眺望,有些嚮往。
“衣衣,吃。”丁九也流口水,眼巴巴地手指向同一個方向。
區小涼猶豫一陣,叮囑丁九背轉過去身體,自己則悄悄跑過去偷摘回來兩個大紅蘋果。丁九現在有樣學樣,他可不想教壞小孩子。
“小心點吃,別噎着了。”他將一隻蘋果遞給丁九。
丁九大喜,接過來就想咬上一口。
區小涼連忙阻止他,讓他學習自己先用衣角擦擦乾淨再吃。蘋果脆甜多汁,倆人躲在一棵大樹後偷偷摸摸地都吃得好不過癮。
吃過蘋果,區小涼用手帕擦擦丁九的手嘴,拉上他的手繼續向前走。
“這裡的蘋果味兒真不錯,是不是,小九?可惜桃子味兒就差了些,個兒雖然很大,味兒卻像蘿蔔,還不如蘿蔔味兒地道!等我有空,把兩種水果嫁接一下,到時候桃子就會和蘋果一樣好吃。小九想不想吃?”區小涼滿目憧憬,大聲規劃着。
“衣衣,吃。”丁九又開始流口水,兩隻眼睛發光。
區小涼好笑,給他擦掉口水,柔聲說:“乖,明年再吃。”
丁九不解,卻仍是點頭。
路過一處小山坡,坡上長滿了矮腳海棠,紅紅粉粉的像一塊絢麗的織錦。映着葉子泛黃的槐樹林,整片山坡漂亮得讓人想用相機把它們拍下來留作永久紀念。
在一大片粉紅中,有一株變異的白海棠,花瓣白得彷彿是朵棉花,十分顯眼。
天朝秋海棠沒有白色的正常品種,這種白色只可偶爾見到,所以區小涼很感興趣地指給丁九看:
“小九,看那兒!有朵白的,很特別吧。可惜,咱們時間太緊了,要不我一定挖回去養着,說不定還能培育出品種固定的白海棠呢。可惜,哎?小九,快走啊,別停下。”
“衣衣,要!”丁九站在原地不肯痛快跟他走,一手指向那株白花,一手放進自己嘴裡。
“不要,咱們走。小九不含手指,很不衛生,肚子裡會生蟲的。蟲蟲咬小九,很痛很痛。來,擦擦手,走啦!”區小涼拖住他趕路。
丁九先是被蟲子的話嚇了一跳,又被他拉着走,有些不樂意地掙扎,奇怪地非要那花不可。
區小涼望一眼已經西斜的太陽,再看看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的山坡,內心着急,用力拖着丁九往前趕,不理會他的要求。
丁九被他拉得磕磕絆絆,仍舊不住回頭觀望,也不聽他講話了。
好不容易到達花田,區小涼安置丁九坐在樹樁上曬太陽,囑咐他不要亂跑,直看到他不甘願地點頭纔開始工作。
風信子的種子又細又小,不小心就會被風吹走,採摘時需要格外專心和耐心。
區小涼張開竹簍裡的布袋,認真採集,不一會兒身上就出了層薄汗。
自服用百先生的丸藥,區小涼的身體比從前健旺許多。近一年,連個感冒都很少得。丸藥也由天天服用改爲一月一服,這讓沈笑君他們大大鬆了口氣。
百草農偶有大醉,感嘆說,此方本是有方無藥的,因爲藥材實在難得。誰知他們竟想出了人工栽種這個好辦法,廣種福根自己終也受益,天意也。
區小涼在秋風秋陽中一口氣%非&凡*沒歇,花費兩個時辰,將所有花籽收完裝簍。他擦擦頭上的熱汗,略有疲憊地走出花田,準備帶丁九回去。
奇怪的是,本應該坐在木樁上等他的人竟然不見了!
區小涼盯着那根木樁看了會兒,擡頭四顧:“小九!跟衣衣回家了!小九,出來呀!”
秋風吹過樹林,發出嘩啦啦的響聲,丁九沒有迴應他的呼喚。
區小涼又等了等,向林外走去,心想會不會又是淺香在背後搗鬼,讓他看不到丁九着急以報復他中午的捱打。
如果是,他只需要裝做不在意,淺香自然會覺得無趣而自動放丁九回來。可是,如果不……
走出樹林,周圍仍舊沒有什麼動靜。
區小涼停下腳步,望望已經落到山後的太陽,有冷汗自他額際冒了出來。
丁九應該是自己走掉的,要是淺香他們搞鬼早就該出來了,而別人也不會搞這種惡作劇。
可是,丁九爲什麼要走開?他又會去哪裡呢?
島上沒有猛獸,最大的野獸就是野貓。雖然對正常成年人這種動物構不成威脅,但對沒有自我保護能力的丁九來說,仍是巨大的隱患。
他平穩一下呼吸,告誡自己要冷靜,只要丁九仍在島上就不會找不到。
待心跳得沒有那麼劇烈後,他纔開動腦筋認真分析丁九可能的去向。
丁九膽子很小,一般不會到沒有去過的地方。他的記憶力也不太好,不可能去很久以前到過的地方。
那麼唯二他可能去的,就只剩下附近淺香的窯場和來時的小路。肯定也不會在淺香那裡。淺香那壞小子,如果看見丁九一個人跑到他那兒,準會忙着過來瞧他笑話。現在他沒來,那麼丁九一定在來的路上!
他想明白此節,精神不由一振,連忙開始沿着來路尋找。
天漸漸黑下來,秋風颳得猛烈了,不時捲起地上的落葉打在區小涼身上。
時間在一點點流逝,他的喊聲越來越焦急,腳步越來越慌亂,內心出現了越來越巨大的恐懼。
然而除了海風的嗚咽、樹木的沙沙聲,沒有人回答他的呼喚,丁九似乎消失在空氣中了。
區小涼奔走在灰白的土路上,周圍是黑森森的樹影。月亮還沒有升起來,天幕上的星子閃着寒光,沒有秋蟲的鳴唱 。
跑着跑着,區小涼恍惚覺得自己像是又迷了路,無論他向哪個方向去,都不會是正確的方向。
他惶惶然地狂奔、呼喊,跌倒了再爬起,裝風信子的竹簍也不知丟在哪裡了。
他卻全然不知,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快找到丁九,找到他就好了!
跑過那面海棠山坡時,海風送來了一陣隱隱的哭聲和淡淡竹香。
區小涼氣喘吁吁地停止奔跑,一顆心跳動得更加厲害,他急扭頭尋聲望去。
在不太清晰的視野裡,山坡頂上有個漆黑的身影蹲在花叢中,一輪又大又圓的明月正在那黑影背後徐徐升起。
“小九!”
區小涼緊張地向山坡上跑去。
“衣衣!”
那團黑影猛地擡起頭,停止哭泣。
區小涼只覺全身一軟,跪坐在了丁九面前。剛纔的恐懼頓時化作萬丈怒火,他抓住丁九的肩膀,用力搖晃大吼:
“你亂跑什麼?!知不知道晚上野獸會出來嗎?不是告訴你了等我的嗎?不聽話!乾脆讓野貓子叼去算了!”
丁九憑着模糊的記憶來到這裡,卻忘記了回去的路。他眼見天越來越黑,心裡害怕,本來正在絕望地痛哭,忽見區小涼出現了,他不由就是一陣大喜。剛想向區小涼訴說委屈,卻遭到了劈頭一通怒罵,他嚇得不敢說話,呆呆向後縮着身子。
等到區小涼罵累了,呼呼直喘歇口氣的間隙,丁九忽然哭起來,傷心欲絕:“嗚嗚,淺淺,騙人!騙小九,衣衣,生氣!”
區小涼出完胸中惡氣,正想問他怎麼會¥非¥凡¥一個人跑來這裡,卻聽見他提起淺香,不禁狐疑:難道真是淺香在背後搞鬼?
“小淺淺怎麼騙人啦?乖,小九不哭,告訴衣衣。”他拿手帕給丁九擦淚,溫聲安慰着問。
丁九卻不回答他的提問,只管翻來覆去地說淺香騙他,抽抽答答地一任淚水狂涌。他的懷裡似緊緊抱着什麼,一刻也不肯鬆開。
“這裡什麼?”區小涼去拉他的胳膊。
丁九這纔想起自己來這裡的目的。他止住哭泣,小心翼翼地把懷裡的東西亮給區小涼看。
月光下,那株白海棠的花瓣泛着淡淡銀色,已經被連根帶土地挖了出來。
“給衣衣!”丁九滿心喜悅地向區小涼又舉了舉。
區小涼早已怔住,只得下意識地伸手接過花。
望着丁九帶淚的笑臉,他心想:難道丁九是爲了挖這株花送給他,才走了那麼長一段路,甚至都不記得怎樣回去,跑到這裡來的嗎?他在白天的確是表現出想要白海棠的意思,而丁九居然記在了心裡,還付之了行動!這樣的丁九,真的讓他不知如何說什麼纔好。
他聞聞那花,不是很香,卻清新迷人,混着丁九的體味,竟然格外好聞。
“小九爲什麼要送花給我?”給丁九再擦擦眼淚,他輕聲問。
丁九臉上浮起一個可愛的笑容:“淺淺,說,喜歡,送東西,送給衣衣。衣衣,也喜歡小九。”
區小涼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卻仍是不懂。丁九爲什麼要這麼做呢?現在這樣的朝夕相處,還不能令他滿足嗎?
“可是,我本來就喜歡小九啊,小九不知道嗎?”區小涼微笑着擡手摸摸他的頭頂,心裡有些發酸。
“喜歡?咦?”丁九顯然被這個回答給弄糊塗了,困惑地眨動眼睛。
明明說好的,要像小淺淺和小蘭蘭、君君和鎖鎖那樣的喜歡,就要送給對方喜歡的東西。可是他還什麼都沒有做,衣衣竟然就已經在喜歡他了!和淺淺講的不大一樣唉!他困難地思考,頭都有點想得痛了。
丁九黑白分明的眼睛被淚水洗過,在月光下熠熠發光,直盯住區小涼不移開。
區小涼被他既困惑又喜悅的目光弄得有些無措,不得不低頭看着白海棠,認真地說:“謝謝你,小九。雖然沒送花的必要,可我還是很喜歡。不過,你記得,下次不能再像這次這樣亂跑了。我剛纔,很害怕。你明白嗎?”
“衣衣!”丁九再一次聽到他說喜歡,終於高興地笑了出來,再無疑惑,而且完全忽略掉後面的告誡。
他忽然湊近區小涼,把自己薄薄的嘴脣貼上他的脣,黑黑的眼仁凝視着他的臉。
因爲離得過近,區小涼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覺得那雙眼睛很大很亮,裡面跳躍着光芒,讓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熱氣球上的那個擁吻。
區小涼大腦失去思考能力,和丁九呆呆地僵在月亮地裡,如兩尊小愛神。
丁九的脣只是和他的輕貼,沒有任何其他動作,卻讓區小涼的呼吸有一瞬間的停頓,心跳如擂。
和區小涼貼了陣兒,丁九離開些,衝着他快樂地笑。
那笑容如此燦爛,讓區小涼混沌的大腦開始緩慢地運轉:這算是……接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