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咬江湖不可言(三)
精神氣爽的斬豬刀以及其他幾個兄弟回來了,看見這邊的樣子,都曉得衆人將奪寶視線轉移到了這娃娃身上。即使娃娃交不出寶貝,武林衆人亦會以爲最終是他們得了寶貝。這場腥風血雨,怕是躲不過去了。
大家考量之下,只得暫時退隱江湖,不能做這萬人射的靶子。
待風頭過了,再說。
商量好後,斬豬刀一行人趕往它處,卻在山上遇見打家劫舍之徒,當即起了心思,莫不如退出江湖,入那綠林,做那有吃有喝的歸隱,豈不更好?
當衆人快馬加鞭逃離此地,直奔入一處名爲‘綠林’的山頭,便就此佔地爲王了。
一切安置穩穩妥後,斬豬刀將癲婆娘拉到一邊,小聲耳語:“癲婆娘,你沒搜搜那娃娃身上,是不是有什麼東西?”
癲婆娘瞪了斬豬刀一眼:“去!燒水去,給娃娃洗洗。”
斬豬刀嘿嘿一笑,樣子有些猙獰,以爲癲婆娘這個搜身的方法好,便屁顛屁顛地去燒水了。
水溫熱後,癲婆娘對貓兒招招手,將那髒兮兮看不清顏色的泥巴衣衫件件脫下,將這個脫光了才能看得出是女娃的小東西放入溫水裡,捲起袖管,爲貓兒洗着小身子。
水越洗越黑,貓兒那乃白細緻的肌膚終於顯露畫來,如同上好的溫玉般,細膩水嫩。
那張原本被泥巴油脂覆蓋的小臉,在幾遍的揉搓下,終於展露原貌,竟如同精靈般靈動。圓滾滾的湖泊色眸子,泛着如同清泉般的光束,粉嫩的小嘴如同一點丹紅綻放在白瓷上,端得是討喜可愛。
癲婆娘打量着貓兒,覺得這丫頭長大了,雖未必傾國傾城,但絕對會別有一番靈動風情。看着,看着,笑容多了幾分,心裡又喜愛幾分。
癲婆娘的手指洗到貓兒的癢癢肉,貓兒咯咯笑得歡實,直嚷着:“娘娘,娘娘……”
癲婆娘手下一頓,心下喜悅翻騰,問:“娃娃,你跟我叫什麼?”
貓兒撲到癲婆娘脖子上掛着,咧嘴笑着:“斬豬刀叫你癲婆娘,貓兒覺得你不瘋癲啊,貓兒叫你娘娘。”
癲婆娘抱着貓兒溼淋淋的身子,覺得心裡流淌着暖暖的溫度。
貓兒接着道:“娘說了,倆好嘎一好,娘娘對貓兒好,貓兒就對娘娘好。”
癲婆娘原本帶走貓兒,一是因爲覺得投緣,二更是爲了那寶貝下落,不肯死心,只能從這唯一的活口下手。今天,本也想着要搜貓兒衣衫的,卻因孩童這一句至誠至信的話兒,不免覺得臉上有些燒。續而抱着貓兒的手有些緊,心裡尋思着,若這娃如此孝敬自己,就好生對待吧。
貓兒笑顏璀璨,鬆了抱住癲婆娘的脖子,用小手捶打着水,玩得不亦樂乎。
癲婆娘收走了貓兒的髒衣服,簡單抹了抹,確定沒什麼東西后,就給了斬豬刀,讓他們自己翻找去。
回身過來,取了乾淨棉布,要給貓兒擦身子。
貓兒咯咯笑着,將小拳頭伸到癲婆娘面前:“喏,你們在找這個吧?”
癲婆娘一愣,見貓兒將小手展開,便看見那如同眼珠大小的圓潤黑石,心跳在瞬間狂奔,按捏的手指變得瑟瑟發抖,很是不穩。
想不到,江湖官府爭破腦袋的東西,竟是這麼一塊眼睛大小的黑石,真得落在這娃娃手中!
心思百轉千回間,望見貓兒那張不含雜質的笑顏,自問自己即使得了這等寶貝,卻又能如何?當初被負心人所傷,便沒了浮華心思,今日跟着斬豬刀他們一同搶奪寶貝,到底是爲了什麼?爭奪之心,變得有些模糊了……
淡淡一笑,確是釋然,取下頭上髮簪,扣下託珠銀花片,將那眼球大小的黑石包住,用一根粗紅線將其穿好,又掛在了貓兒的脖子上,細心囑託道:“貓兒,這個東西很重要,很多人爲了它丟了性命。它跟你有緣,你且留着,但萬不可告訴任何人,這是何物。若有人問,你只需說,是娘娘給你的見面禮。”
貓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問:“娘娘,這是什麼東西?”
癲婆娘摸摸貓兒的腦袋:“這個小東西叫‘梵間’,到底有什麼用,衆說風雲,也許不知道,活得更好。”續而問:“貓兒,你剛纔爲什麼把它給娘娘?”
貓兒把玩着那塊黑石:“我聽那斬豬刀說,讓娘娘搜我衣衫,怕是要找這東西。既然娘娘想要,貓兒就給。”
癲婆娘一手點上貓兒腦袋,笑罵道:“你個鬼靈精!”
貓兒撲到癲婆娘身上,鬧出了片片水花。
癲婆娘的妝容掉了,那國色天香的容顏如出水芙蓉般靡麗,絕非凡間筆墨所能形容的姿色,但卻在左面上劃有一條一巴掌長的猙獰疤痕,將所有的美,扼殺在一線間。
貓兒的小手撫摸着癲婆娘的臉頰,睜大眼睛,大聲讚美着:“娘娘 ,真美。”
癲婆娘望着水中倒影,緩緩抹上自己臉上的疤痕,幽幽問:“有這個疤痕,還美嗎?”
貓兒捧着癲婆娘的臉,軟軟地吹着氣,哄着:“不疼,不疼。”
癲婆娘噗嗤一樂,一種久違了的溫暖,因爲這個小東西的親近,又緩緩蔓延開來。
癲婆娘問了貓兒家裡的事兒,知道這是個苦命的娃兒,給貓兒換上不大合身的衣物,拉着這個清透得彷彿沒有任何雜質的孩子去了大廳,在看到別人眼中的詫異後,癲婆娘直覺得做爲貓兒娘娘的驕傲,那胸脯,更是挺高了一分,臉上濃重的彩妝越發紅豔,卻不覺得刺眼。
貓兒愛笑,討喜得很,不消片刻 ,便和這些怪癖的魔頭混得叔叔長叔叔短,大家都爲這個活躍氣氛的小傢伙覺得甚是有趣,就都扔來接去地逗弄着玩。若非貓兒從小打出來的好身子骨, 怕是一般孩子都被這麼折騰散了。
斬豬刀說:“貓兒的名字太嫩,將來出來打家劫舍立不住棍子,得給改個好名字。”
酒不醉一身先生儒服,右手持翩翩紙扇,左手撫上三縷飄逸鬍鬚, 頗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確實大笑起來,嘲弄道:“你能起什麼好名字?”
斬豬刀眼睛一瞪:“生猛地!像老子的名字一樣!”
酒不醉眯眼喝酒:“又不是你家崽子,輪到你起什麼名字?”
斬豬刀青刃大菜刀一砍桌子,桌子應聲而裂:“老子要收貓兒當徒弟,傳承老子這一身鐵板武藝!”
酒不醉悠哉道:“跟你學,還不如跟我學着萬般風流、千杯不醉。”
斬豬刀擄袖子:“手下出真活兒,打過再說!”
酒不醉一酒杯扔去:“那就活動一下筋骨。”
嗖嗖……兩人鬥上了。
吃飽喝足的貓兒見兩人打架,自然兩眼冒光興致沖沖地觀戰,小拳頭還有模有樣地跟着揮舞着,看到緊張時,一拳頭捶下,又一張桌子應聲碎成殘骸。
打鬥得倆人突然停止,眼睛直勾勾盯到貓兒身上,如同發現奇珍般霍霍明亮。
酒不醉說:“貓兒毫無內力,卻天生神力,單是這雙小手,多加**,它日定可以一敵百。”
斬豬刀說:“娃娃厲害!得起個更厲害的名字!別叫貓兒,叫狗娃吧。”
酒不醉一臉不贊同:“就咱家貓兒,即使叫狗娃,那也是狗中的藏獒!”
斬豬刀眼睛一亮,大掌拍腿:“對!就叫藏獒!”
癲婆娘一記眼刀掃去:“你們問貓兒自己的意思了嗎?”
衆人將目光轉向貓兒,紛紛擠眉弄眼示意貓兒應了自己的意,貓兒卻轉動着圓溜溜的眸子,小拳頭一舉,氣勢磅礴道:“我要叫貓爺!”
呆愣片刻,衆人不得不承認,還是貓兒有學問。單這個名字,就有氣勢!
從此後,貓兒用來打家劫舍的名字,就變成了人人聞風喪膽的貓爺,在‘綠林’山頭,過起了策馬揚鞭的土匪生活。
大人們寵着貓兒,將十八般武藝傾囊相授,就怕自己落了人後,被山寨裡唯一的娃娃不待見,聽不見那奶聲奶起的叔叔聲,更怕吃不到貓兒做得飯。
別看這些人都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歪門邪道,但哪個人心不手肉長的?即使防備着彼此,也不會防備一個可以說是自己從小帶大的可愛娃娃。
結果,幾番歷練下來,癲婆娘發現貓兒愈發異常,無論怎麼練習,內力卻是無法增進半分,若是強行推入,就如同米粒入汪洋,無半點反應。
貓兒身體無異,也查不出中毒跡象,大家原本打算教她使內力的功夫被無限期擱淺,倒是斬豬刀的絕學,被貓兒學得有模有樣,即在十二歲時,便以無窮臂力一刀大勝,將師傅斬豬刀打敗。
從此後,各個師傅接將自己的武功套路改編一套,無論是使劍的,還是使針的 ,或者用長鞭,再者用斧頭的,全部以菜刀的模式教給貓兒,而貓兒更是天性聰穎,如同強大的海棉般,將師傅們的絕學轉爲己用,砍出一套世人都不曉得套路的菜刀法。
貓兒雖然仍舊沒有半分內力,但身形異常靈活,單憑一手切菜刀,已經可以擠身爲江湖中數一數二的高手。
貓兒是屬於山上的,只要往山上一扔,你就別想逮住她,那身子靈活得彷彿是條蛇,除了不會飛,沒有她玩不轉的。
酒不醉怕貓兒不會輕功被人欺負了去,就將這腳上逃命的功夫傳給了貓兒,若遇強敵,貓兒可一菜刀砍了去;若要追敵,雖不如輕功來得輕巧,但也不至於太差勁。只可惜貓兒沒有內力配合,只能倚仗這東躥西躲的腳功,化險爲夷。
數個寒冬在歲月的風捲雲涌間劃過,轉眼,貓兒十四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