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櫻花樹粗壯的枝幹蜿蜒扭曲,時而悠然自得的搖擺細如蟬鞭的垂吊,勤勞的蜘蛛挽起褲腳,爲自己的家裝潢,來來回回,孜孜不倦的操練細絲,一圈又一圈。風透過慘白的方形玻璃窗戶的縫隙慢慢滲人重危病房,打亂這安靜的氣氛。
佳麗得知自己處於的是醫院,偏偏又是那個熟悉的重危病房,頓時情緒失控,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怎麼也制止不住,滿臉愁雲,淹沒了一如既往,相信天性快樂的佳麗。眼神呆澀的可怕,猶如看見神鬼狐妖,空洞的眼睛不再閃耀星子般的光芒,死灰般的隱含在細長柳葉眉之下。
想到的只有那個無法認清,無法忘卻,難以承載的夢境之中,不,應該是回憶當中。痛楚隨影如雲,糾纏不休,壓抑她喘不過氣來。一直不知道怎麼去面對,所以才學着逃避,現在簡單的一場細雨,一場昏迷事件,一個肯定的回答,帶她進入那個無邊的回憶。
張念不知所措,見到佳麗如此安靜,與剛剛相差甚遠,他禁錮在原地,似乎又高人點住他的穴道,久久不敢上前,害怕還會像前幾秒中一樣,發瘋一樣責怪他。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要帶我來這裡,爲什麼,來這了,還不如把我放在家裡,自生自滅的好,爲什麼要帶我來這裡,爲什麼?”佳麗喃喃自語,心中似乎正被一把鋒利的匕首穿透,那麼多爲什麼要帶我來這裡,他無法回答,實在不明白,也不能與之苟同,生病了就應該來醫院救治,怎麼能隨便放在家裡不聞不問呢。
佳麗起身要離去,瞬間跌倒在地面上,一直在發低燒的佳麗身體虛弱到已經無法支撐瘦小的軀體。隨着地面與膝蓋碰撞的聲音結束,念才晃過神,疾步上前,蹲下攙扶佳麗,軟綿綿的佳麗加上心理受煎熬,癱坐在地,任由念打起橫抱,放回處於白調的病牀上。
“我不要在這裡,在這裡我就會忍不住想要發瘋的狂叫,念你帶我離開,帶我走,我求你了。”佳麗目不轉睛的看着念,慌亂的眼眸夾雜晶瑩的淚水,看着讓人心疼,憐香惜玉是紳士必有的風度,念卻顯得無動於衷,他直直的屹立在牀邊,似乎不在意佳麗的苦苦哀求。、念你帶我走,我好害怕,那個景象一直在我眼前浮現,我看見爸爸痛苦的伸手要撫摸我的臉,失血過多的爸爸臉色如白紙如白蠟,就在一瞬間,爸爸吐血,吐的滿牀都是,滿地都是,就連我粉嘟嘟的小臉蛋都被濺到。我無法控制自己的眼淚,怎麼辦?嗚嗚~“佳麗你聽我說,你先不要這麼激動,你告訴我你怎麼了?”念還是忍不住關心,雙手按住躁動不安的佳麗,臉上帶上嚴肅,聲音高昂。原本想要冷漠一下,讓她平息心情,在沒有外界幫助的情況下,就猶如小孩在街上看上喜歡的東西,最後明白是得不到的,小孩就會決然離去,不在哭泣吵鬧,他希望佳麗也可以體會那份心情,意識到沒有人可以幫助她,那她就會自我解決問題,比起前者逃避更能徹底解決恐慌。
“念,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佳麗顫抖的說,渾身窒息般乾涸難以運轉。
“你害怕什麼?告訴我,沒有關係,有我在,什麼都不怕。”念坐在牀邊,一手環住佳麗的抖動不安的肩膀,一手拉着攥的緊繃繃帶有微汗的手,希望力度能夠安慰佳麗惶恐不安的情緒。
“爸爸,我又看見爸爸了,每每見到醫院,嗅到藥水的氣味,我就能回到那個夢境,那個被親人拋棄,不應該是被親人丟下的自己,小小的我,在鮮血面前一動不動……”佳麗闡述了當日發生的一切,腦海裡零碎的畫面被刻意組裝,像放電影般倒敘。
念終於明白了佳麗爲什麼這麼恐慌了,是害怕那個夢境,是不能接受爸爸死去的事實,選擇可以遺忘,如今每每想起,有種痛徹心扉的感覺,不能自拔,致使堆壓乘積,難以承載。
同時也勾起了他對未曾見面的媽媽那點零星的影像,那還是爸爸告訴他纔有知曉,至於媽媽的樣子爸爸從來都沒有讓他知道,連一張生活照都收藏的極其隱秘,更本就無法涉足。
“佳麗,聽我說,你爸爸他沒有離開你,就像你以前想的那樣,他一直都在你的身邊,那個場面的你的夢境,不是回憶,知道吧。爸爸在天國,就像我的媽媽在天國,他們化身成耀眼的星星。”念朝窗外努力的看着,試圖讓佳麗感受到這句話的內涵,雖然是白天看不見星星。
“真的?那個血腥的場面不是真的?”佳麗將信將疑的看着念,從來沒有人告訴她那個場面是假的,身邊的人都是在告訴她如何去接受事實,不曾告訴她可以迴避,可以影藏。這句話對於她意義重大,是第一個贊成逃避有的時候也是對的。
“當然是真的,就看你怎麼去想了,你可以只記住美好的,其餘的都忘記,統統忘記,你想啊,一個人一輩子發生的事情是何其多啊,要是都記住那大腦怎麼也塞不下的,所以就用有限的大腦來承載快樂的,其他的都剔除,這不很好嘛。”念笑容可掬的看着佳麗,那份柔和,那份溫情,那份具有穩定心靈的眼神,牽絆住佳麗整個心。
“佳麗,你不要往後看,你要往前看,你看,這裡不就是一件普通的病房嗎,人生病了就要治療的嘛,治療就得來醫院的嘛,這裡每天出入的人不計其數呢,是不?!有什麼呢,大可不必爲了一個睡夢就把自己給逼死了。”
“恩,那只是一個夢,謝謝你念。我懂了,我知道了,那只是一個夢……”佳麗輕聲重複,嘴角閃現一抹釋懷的微笑,宛如冰雪融化,初春乍暖,沏入心田。
念扳過她的臉,親吻微涼的額頭,順着吻上被撫平的柳葉細眉,而後是淚痕盤踞的臉頰,佳麗輕閉雙眼,念深深的吻上佳麗如櫻花般粉嫩的脣,越吻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