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多多想,她只知道別人都稱他“玉公子”,可是他的真實的姓名字號、他的家世、家中父母是何許人、可否娶妻、可有官職或者一技之長、喜歡哪種女子……這些,她通通都不知道。
錢多多忽然有些惶恐,玉衡公子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說……她還不夠了解他,還不夠資格嗎?
“我……你不能一杆子就將我打死,公子從來不讓別人去了解你,我又怎麼了解?你若有心,來日方長。”錢多多氣呼呼的反駁他。
玉衡公子搖了搖頭,“我指的不是這個,你我的身份不合適。”
“你嫌棄我出身商賈之家?”錢多多忽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不敢置信的看着玉衡公子。
自古從商之人便被官家的瞧不起,她本以爲眼前的公子風流肆意,定也是個與衆不同的,卻沒想到,人人如此,商賈之女終究是不被瞧得起的。
“我從未有此言論,錢小姐想多了。”玉衡公子也嚴肅了起來,“於我而言,無論你是商賈之女還是官家小姐,你我都是不合適的。”
“那你倒是給我個理由,不合適?不合適在什麼地方?”錢多多急了,玉衡公子說話彎彎繞繞的,就是不說明白了,她卻一句也沒聽懂,但看着總覺得他是在敷衍。
玉衡公子一字一頓的看着錢多多的眼睛,道,“道不同,不相爲謀。”
錢多多低頭愣了半晌,都是在思考這句話到底什麼意思,末了又擡起頭來,氣哼哼地道,“說到底你還是嫌棄我是商賈之女,而你身份高貴!”
說罷,錢多多便甩袖走開了,玉衡公子望着她的背影,頗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卻沒有要去追的意思。
一路跑出去,見到她的侍女們都頻頻回頭,心中揶揄道,八成這個姑娘就是看上她們公子了,而公子潔身自好,自然是不會看上這種俗裡俗氣穿金戴銀的女子的,來的時候還好好的,這下子又被氣跑了。也是活該,她看上誰不好,非看上玉衡公子!
錢多多以爲她會傷心的大哭一場,或者生氣得亂髮脾氣,可是連她自己都難以理解的,她竟然異常平靜的從街的這邊走到了那一本,從玉衡公子的府邸走到了錢家。
除了失望,她不知道作何感想。
本來以爲,玉衡公子還是會像以前一樣,淡笑着委婉拒絕她,可是卻不曾想,今日他竟然把話說的那麼絕。
——道不同,不相爲謀。
竟然一句話他就將二人的距離從面對面到隔離開一片深邃的鴻溝。而且是一條永遠跨越不了的鴻溝。
錢家如今是商賈之家,以後也會一直是,誰也改變不了。因爲錢家再無男子了,無法進京趕考,改變家中命運。這一點,想來便是公子拒絕她的理由。一個商賈之女,再有錢也是和商沾邊兒的,上不了檯面。
而公子卻不同,雖然錢多多不知道公子到底是何方神聖,可是聽他的語氣,想來肯定是官家的少爺了。
也公子難怪看不
上她。是她抱了太大的希望,剃頭挑子一頭熱,根本就沒有在意玉公子的感受,興許玉公子根本就不想讓她喜歡他、總煩着他、纏着他呢!
玉衡公子再次對着牆上的那副水墨圖,只不過這一次卻沒有那麼專心了。
半晌,他緩緩的勾出了一個笑容,錢多多生氣了也好,以後可能就會少來找他了。
若是讓南儲皇帝知道,他和城中首富之女有所瓜葛,可能最後倒黴的不是他,而是錢多多。
現如今,住在這個豪華的別院裡,又何嘗不是一種軟禁?從裡到外的僕從侍女都是南儲皇上的人,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監視之中。南儲皇上已經懷疑了他和墨祈煜,又怎能不懷疑其他人呢?估計這個時候誰和他走得近都不是一件好事。先下他的能力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又怎麼能帶上錢多多這個拖累?
“玉衡公子,該到用午膳的時間了,公子現在就用餐嗎?”他還在望着畫失神,便有一個美貌的女子過來提醒。
玉衡公子見眼前的人面熟,不由得多看了幾眼,更是惹得那個女子一臉嬌羞,玉衡公子很快想起來,此人不就是曾經被南儲皇上派到湘王府服侍他的其中一個侍女橙燃嗎?
玉衡公子自嘲一笑,想不到他離開湘王府了,這些侍女竟然也跟着過來了,看來,南儲皇帝還真的是無孔不入,一刻也不鬆懈啊。
“備碗筷吧。”
“是。”橙燃對着玉衡公子盈盈一拜,說不盡的風情嬌柔。
錢多多剛一進家門便被門口守着的嬤嬤領着去了正廳,直覺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八成就是她總是跑出府去玩忽略了功課的事情東窗事發,到時候肯定免不了父親的一頓訓斥。可是她現在心情不佳,也沒時間去理,就想着無論發生什麼就破罐子破摔罷了。
果然,一進大廳的門就看見錢盛端端正正的坐在主座上,耷拉着臉,目光犀利。身材雖有微微的發福,卻絲毫不影響他的威嚴,隱隱約約能看得出他年輕時候的模樣,定也是風流公子一枚。
“你做什麼去了?”錢盛的聲音低沉,含着些許的怒氣,若不是傻子都感覺得出來了。
錢多多在大廳中央站着,深呼吸了一口氣,漸漸將自己的思緒從剛剛的事情中拉回來,擡頭看了錢盛一眼,道,“出去玩了一圈。”
“去哪玩了?”
錢多多有些心虛,恐怕多說無益,便答,“街上。”
誰知道錢盛卻不依不饒,非讓她說出個所以然來,“哪條街上?”
錢多多答不出來,她不擅長撒謊,只能張了張嘴又合上,將眼神別開,不去看錢盛。
有一瞬間的寂靜,彷彿空氣都凝固了一般,錢盛忽然之間一掌拍向了桌角,茶杯茶水散落了一地。不光是錢多多,就連周圍站着的侍女和嬤嬤也全都齊刷刷的哆嗦了一下。
老爺一般不發威,一生氣起來真是嚇人啊!
“你真是……真是孺子不可教也!”錢盛想不出來什麼
好詞,但是隻記得教書的先生面對錢多多的時候總說的一句話,“孺子不可教也”,他現在也忽然體會到了那種深深地無力感。
錢多多低着頭不說話,兩隻腳的腳尖對在一起,暗暗的蹭着腳底下鋪着的大理石。
“你有沒有聽到我說話?”錢盛震怒,又拍了一下桌面,沒等到錢多多回答便道,“真是氣死我了!你真當外面那些流言我都沒聽到嗎?以前就聽說了幾次,只是沒有想到,你最近還變本加厲了!逃課、捉弄教書先生、翻牆出去玩、女扮男裝進茶館,另外,還聽說你和一個貴公子走得很近!錢多多,你現在長出息了是不是?”
聽着錢盛將她的罪行一條一條清晰的羅列出來,錢多多忽然就不害怕了,而是暗暗地在心中感嘆,流言這種東西還真是可怕,沒幾天就傳到了他父親耳朵裡,而且還知道的這麼詳細。若不是錢多多可以肯定她身邊沒有跟着下人,她真的要懷疑有人在監視她了。
“我這一輩子就是後悔只娶了一妻,只生了一女,不然現在多子多福,我用得着管你這些事嗎?就算你沒什麼出息,我還可以指望着別人。你說說,我就你這麼一個女兒,望女成鳳有什麼錯?你怎麼就這麼不爭氣?咱們錢家從祖祖輩輩開始到今天就沒有一個是能夠進入仕途的,就因爲姓了錢,一輩子都和錢脫不了干係。我只希望你能好好讀書,肚子裡有點墨水,到時候能夠嫁入一個書香門第。可是你看看你,好好的一個姑娘家總出去亂跑,名聲都被你自己敗壞了!以後還怎麼嫁人?”
錢盛這一輩子都希望錢多多不是個女兒,而是個兒子,至少可以培養她入仕。可偏偏錢盛這一輩子只娶了一個妻子,妻子早死,只留下這麼了一個女兒。入仕怕是再和不可能了,錢盛只好退而求其次,讓錢多多嫁個書香門第也是好的。
可是看起來……這個願望也難以實現了……
錢多多一直低着頭不說話,錢盛越說越生氣,瞧着她枉似心不在焉的樣子,一股無名火突然竄上來,道,“你給我跪下!給我上家法!打她十個板子!”
“不要啊,老爺!”錢多多剛跪在地上,旁邊的老嬤嬤就跑了出來,跪在她前面爲錢多多求情,“老爺,小姐這纔多大啊,只不過是個孩子罷了,有什麼錯的地方還需要教的,好好說說她她會聽的。”
“聽什麼聽?上個月不是已經及笄?這個年歲的女孩子早都有嫁出去的了,她還小嘛?不過就是仗着府裡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寵着她,才無法無天。薛嬤嬤,你不必攔着,今日必須得讓她漲漲教訓了!”
“老爺……”薛嬤嬤還想再求情,兩個小丫鬟就回來了,“老爺,板子拿來了。”
那兩個小丫鬟雖然嘴裡是這麼說着,可是絲毫也沒有將板子遞給錢盛的意思。老爺的吩咐不可不聽從,可是終歸還得護着小姐的。
“給我打!狠狠地打!”錢盛一聲令下,薛嬤嬤一下子就擋在了錢多多的身後,大有“要打就打我”的架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