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白駒過隙
時光荏苒,白駒過隙。
似乎只是眨眼間,孩童的身形就開始如柳條般抽長,一日日成了眉眼舒展的少女。
距離那場喪事,已經過了四年。
此時正值盛春,天日漸暖,雨水豐沛。葉葵打着傘出門去尋梅氏今年才三歲的幼子春泊。
梅氏知道自己懷了春泊時,正是小九出事的那段日子。丁何氏鬧鬧騰騰,折騰得丁多福一家到底是分了出來,搬到了村尾的幾間破屋裡。好在自打分家,日子倒是越過越好了。春禧腦子活絡,想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法子,倒也真叫她賺着了銀子。丁多福一家的日子,如今在村裡也是一等一的。
這些年,葉殊的書念得極好。故而他年紀雖小,但夫子也勸說他同春江一道下場試試。若能中秀才,也是極好的一件事。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發展。
可時日越久,葉葵便覺得有些事不對勁。隨着她日漸長大,梅氏有時凝視她的時間似乎也越來越長,目光也越來越古怪。
她深吸一口氣,往前頭院子裡走去。
自入了春,春泊這孩子就喜歡溜到院子裡去玩,下雨也攔不住。
果然,一走到前頭,她便瞧見了那個背對着自己的小童,圓滾滾的身子極喜人,身上的衣衫已經溼了小塊。聽到她喚,便扭過頭來,笑得將眼睛眯成月牙,露出米粒似的兩排小牙,噌噌跑過來,口中大聲喊着:“三姐!”
葉葵便迎上去抱他:“你這小頑皮!”
他咬着脣大人似地嘆口聲:“二姐那丫頭纔是真頑皮啊……”
葉葵失笑,點了點他的額頭。春泊出生後不黏嫡親的春蘭、春禧,卻惟獨喜歡黏着她。葉殊不止一次下學歸來後跟她嘟囔不滿,自打這家裡有了春泊,葉葵眼裡簡直就快沒有他了。
兩人逗着趣,春禧正巧從外頭拐進來。
一進門便先拿眼白看人,她尤爲不耐煩小孩子,聽到春泊在說她,臉子登時耷拉下來,“哪個願意抱你,你便跟着哪個吧,往後可別來尋我了。”
春泊人小,性子卻精怪,見她惱了,忙讓葉葵放他下地,跑去抱住春禧的腿,咕噥道:“二姐你心眼可大了,趕明兒還要給我買糖吃呢。”
葉葵嘴角噙着笑望着,並不開口。
“喲,不要你的三姐了?”春禧不冷不熱,“你不是最喜歡她嗎?纏着我做什麼?”
她個子高挑,容貌明豔,又慣會穿衣打扮,這會將臉一擺,說出譏諷的話倒真有幾分叫人害怕。小小的春泊訕訕收了手。
春禧“哼”一聲,拂袖回了自己屋子。
隨即,便有個着花襖子,面上塗脂抹粉,簪着大朵絹花的婦人上門。
一見着葉葵的面,便咧嘴笑道:“幾日不見,三娘子這臉嫩得就似要滴出水似的,真真是好顏色。”
葉葵牽着春泊笑着喚了聲“潘嬸子”,將人往裡頭領。
這人是十里八村最出名的媒婆,今日是來給春蘭說人家的。梅氏見了,笑逐顏開,忙讓春泊下去玩,又讓葉葵跟春蘭去沏茶。
春蘭面皮薄,不敢去見潘嬸子,便只得葉葵一個人端着茶水送入前廳。
“我說妹子,你家這三娘同二孃差不多年紀吧?”潘嬸子吃着茶,突然道了句。
“可不是,只差了幾個月呢。”
潘嬸子狡黠一笑,衝着梅氏擠擠眼:“可沒白養這許多年,等到春蘭嫁了人,你家春江的喜事也就是這兩三年的事。”
梅氏聞言,不由尷尬。
她雖一直都有這個心思,但驟然被人說破,又當着葉葵的面,當下便有些訕訕起來。
直到葉葵出去了,她才笑着道:“也不急,總歸養了她這麼多年。等春江中了秀才再說也不遲。”
潘嬸子眼睛笑得眯起:“春江若中了秀才,再過幾年,不就該成舉人老爺了!三娘子雖顏色好,可只是你撿回來的孩子,身份卻不好。若真到了那麼一日,春江啊自然該娶個門當戶對的姑娘,我瞧三娘子,留着做小便是。”
梅氏吃着茶聽着,竟真動了心思。
兩人皆不知,早早退了下去的葉葵,其實一直屏息立在門外聽着兩人的對話。
她端着托盤的手不禁顫抖。
——梅氏竟打着主意要將她嫁給春江!
她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將東西擱下便打着傘去尋了池婆。
前些日子,葉殊跟春江兩人通過了縣試,如今已去參加府試。自他們上路,她心中就一直惴惴不安,到此刻,這份不安突然變得更爲強烈了,她只能去尋池婆紓解。
這幾年,因池婆救了她的命,梅氏一家倒跟池婆走得近了些。葉葵如今去見她,也都是光明正大地便去了。故而幾年間,她學到的東西倒還真不少。但她一度以爲這些學了也無用。然而方纔知道了梅氏的心思,她卻不禁遲疑了起來。
時至今日,她也仍盼着葉殊能做個普通的孩子,就這樣生活在農家。唸書、長大、娶妻生子……可這般一來,她是不是就該聽從梅氏的意思,嫁給春江?
見到了池婆,她纔剛說明來意,外頭便有人大聲喊起她來:“小葉子——出事了——”
她一驚,急忙出去看。
春蘭氣喘吁吁,一看到她,便上前拉住她的手往回跑。春蘭的性子向來安靜,怎麼今日這般慌張?
葉葵心中疑惑:“大姐,出什麼事了?”
“春江方纔到家,說是小殊出大事了!”
腳下一個踉蹌,葉葵“砰”一聲摔倒。春蘭急忙去扶,她卻自己爬了起來,顧不得裙子髒污,手掌蹭破了皮,她只一個勁往前跑。
進了門,潘嬸子已經走了。
堂屋首座上坐着的是老神在在的丁何氏。事情似乎有哪裡不對……看到他們這架勢,葉葵慌亂的心又漸漸鎮定了下來。
“娘,小殊出了什麼事?”她看向梅氏,卻見梅氏臉色陣青陣白,難看得緊。
春江坐在邊上喝水,聞言急忙放下茶盞道:“我們到了鴻都,一切順利。考完第二場後,幾個學子便邀我們去茶樓,結果遇上了主考的金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