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天空之城
這幾位費倫的土著曾經在騎馬騎魚的時候感受過所謂推背感。
今天他們有福氣了，人生頭一回感受重力加速度。
燈塔塔尖是一個尖頭圓碟，硬質玻璃環壁。昇天時，乘客們可以很清楚看到逐漸下沉的遙遠海平線，大地在遠離，蔚藍天穹澄澈得讓人心驚肉跳，像是掉進什麼事物都不存在的純藍境界。
艙室裡紅燈不停閃爍，頻率急促。每隔一段時間，提夫林姑娘清亮快速的聲音都會在廣播裡響起，她不緊不慢的，冷淡平靜地播報：“請各位乘客不要解開安全帶，上升過程中有氣流顛簸，請勿驚慌。當前高度五千英尺……一萬英尺……”
塔尖火箭的主體結構在魔能噴流裡微顫，彷彿隨時可能解體，不過事實上當然穩如磐石。但這一點點輕微晃動給乘客帶來的心理陰影可謂極大，就像在懸崖邊有人冷不丁推了後背一把，一股命喪黃泉的刺激從尾椎骨直衝大腦皮層。
乘客們裡有能力的都在大聲尖叫，連端莊自持的聖武士都忍不住嘶嘶吸氣，攥住扶手的手掌青筋暴起。牧師瞪大眼睛，口呼聖名，他知道如何應對急速下墜——用羽落術，但如何應對急速上升——貌似沒有精準對應的奧術或神術，總不能用時間暫停吧？他們也沒這能力啊。
“冷靜冷靜……說不定到時候只是會發生爆炸呢，用護盾，再用羽落術，是了，這樣一定能行……要是有人被炸成碎片，就拼起來再用復活術……提爾保佑，大地的子民必不死於天空。”一位牧師嘀嘀咕咕，而旁邊的幾個年輕人聽得面無血色。
那三位海洋種族的代表有人在翻白眼了，好端端的兩棲生物，跑到天上就像離水的魚類祖先一樣吐泡泡。另兩位勉強嘲諷一句，也是臉色靛藍，閉嘴不言。
隨着時間推移，火箭的速度趨於平穩，加速度降低後，乘客們就不再感覺喘不上氣了。
紅燈轉爲平和的橘黃燈，艦體偶爾顫抖，驚魂未定的衆人這纔有心思看看窗外。
不知何時，他們能瞧見無邊無際的雲海了。
多立克播報：“兩萬英尺。”
齊姆環顧四周，各位同行人要麼妖魔鬼怪，要麼是不苟言笑，只有幾個真正的同伴。他勉強擠出笑容，大聲說：“我很榮幸和各位在一塊兒，呃，一起見證這段旅程。”
此話一出，哪怕是最冷酷的華沙魚人都擠出了三分和善，七分兇狠的僵硬笑容。
提爾牧師指着北方地平線隆起的陰影，大地依舊非常平直，只是隱約有一點點弧度，站得高看得遠，所言非虛。
他說：“瞧那兒，貌似是世界之脊。”
世界之脊是費倫北部高聳連綿的山脈，將極北冰海的冷風南下的路線擋住。
“你去過嗎？”
“沒有，但我從黑暗遊俠崔斯特的故事裡聽到過世界之脊。可現在我親眼看到了，不是嗎？”牧師微笑道。
火箭飛行中有那麼一段短暫的勻速時間，所有人都在欣賞高空的景色，心裡沒有多餘的想法。
利維婭能感覺到每個人放鬆的心絃，於是主動朝海洋種族打招呼。
她很好奇這些傢伙是爲什麼聚集在燈塔下。
沙華魚人首領面容醜得駭人聽聞，但神情裡透着意外的寧靜，它漆黑的眼睛盯着利維婭看了一會兒，低聲笑：“軟弱的陸地人，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幸運。你不知道我們的犧牲。那是爲了……”
人魚將軍與娜迦軍閥忽然冷哼，隨後攥住手裡的護符，默默祈禱。
魚人首領閉口不談了。
嫉惡如仇的聖武士收回看風景的溫柔目光，如刀子一樣劃過娜迦與沙華魚人。
“別輕舉妄動。地表人。”還算和善的人魚將軍朝他搖頭，“不值得的。”
氣氛隱隱有些火藥味。
多立克的聲音總是來得不疾不徐：“五萬英尺……六萬英尺，開始減速，請各位乘客抓好扶手，不要解開安全帶。”
火箭動力減緩，速度降低，乘客們陡然感覺身體飄飄然。獨角獸的屁股離座位都有一英寸，它扭過頭去，用寬闊的牙齒啃了啃西蒙的一腦袋捲髮。
“別！好馬，別——”
獨角獸叼下一撮頭髮，疼得西蒙眼淚直流。這大牲口默默咀嚼，頭頂的獨角微微閃爍。
安德烈握緊妹妹的手，在她耳邊小聲問：“這個鐵盒子是去浮空城的，對吧？你在那邊有沒有認識的人？比如當地的衛隊成員什麼的，待會兒如果那幾個傢伙要動手，我們會給你創造機會，你要立刻逃出去尋求幫助，好嗎？”
女邪術師點點頭又搖搖頭。
“別太擔心，哥哥。我在完成命運的安排前，可不會出事兒。”
“現在讓你改邪歸正，是不是太晚了？”安德烈苦澀一笑。
“我從未踏上邪道。何來改正？”
多立克的廣播聲音：“六萬五千英尺……七萬英尺……即將進入德林瑞爾，前方有氣流顛簸。”
火箭鑽入對流層上部的一大團深厚雲霧中。
狂風大作，雲霧裡電閃雷鳴，奔涌的氣元素咆哮着恐怖的嚎哭，風牆如磨盤一樣撕扯大氣。奔走竄爬的電枝好似風暴之神塔羅斯抽打寰宇的紫鞭。一下下雷電在窗外閃過，強烈的光芒淹沒每個人的視野，轟鳴的震動叫他們耳聾失聰。
乘客們的心被高高吊起。
但凡一道狂飆捲過，但凡一道雷霆落下，他們都不覺得自己能生還。
然而這個鋼鐵盒子依舊穩定。
火箭在暴風狂雷中昂然上升，不顧一切上升。乘客們殷切祈求它不要停下前進的步伐。
轟隆隆——轟隆隆——
在某一個瞬間，雷光消散，風暴平息。火箭穿過了一道可怖的障壁，鑽破雲層，躍然在一片乳白色海洋之上。
那是穿過地獄，抵達天國般的重生感。
翡翠般的德林瑞爾近在咫尺。
它是鑲嵌在雲海的一顆祖母綠。
乘客們喘息不定，望着窗外的世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浮空城就在眼前，確確實實能看得見，島上的草木河流歷歷在目，幾乎像是一片被神遺忘的失樂園。
“我這不是在做夢……”波耳東替大家說出心聲。
火箭耗盡了最後的力氣，抵達了動勢能轉化的最高點，停在半空。隨後，頂部的尖帽子呼呼地漲開，冰冷鋼鐵轉化爲亮紅色帆布，形成一個靚麗的熱氣球，牽拉着碟形艙室，飄至德林瑞爾島的南部港口停機坪。
艙室底座長出細細長長的八條鋼腿，穩當地站住了。熱氣球飄落如一塊紅布，把艙室完全蓋住。
多立克廣播高興地說：“噹噹！本次由寶劍海發往德林瑞爾的航班已經到站，感謝各位的配合，請各位有序下船。”
乘客們從地板開啓的艙門階梯走下來，踏踏實實站在地表，一個個都像是在夢遊。
提夫林姑娘多立克帶着狗頭人迎賓隊伍，站在停機坪邊上招手。乘客們不認識她，可女孩一開口就是老熟人了。
“歡迎你們，旅行者。你們是燈塔火箭的第一批乘客，沒人出意外死掉吧？”
聽到這話，大夥兒表情變得微妙。
沙華魚人首領環顧四周，發出輕輕的吸氣聲，隨後猛然掏出匕首。
“你要幹什麼？！”聖武士大吼抽劍，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那個兇惡的魚人首領。
匕首寒光一閃。
呲——
衆目睽睽之下，沙華魚人的首領刺破了自己的胸膛，鮮血如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