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界。
金蓮朵朵,梵音傳唱,大日如來正在說法。
極樂淨土的毀滅,對於信仰的重創,可謂無以倫比,再加上中央婆娑世界,是衆生受苦的穢土,有凡有聖,想要維持信仰不墜,只能諸佛度化,如來傳法。
這時,羅漢稟告,有道人鎮元子來訪。
“道友真是稀客。”
大日如來散去信徒,端坐蓮臺,有童子奉上靈茶,用以待客。
“末法將臨,衆生難逃,我萬壽洞天已入人界。”
鎮元子十分坦蕩:“此行是奉人皇陛下之命,來見道友。”
“人皇!”
大日如來震怒,整個佛國都顫動起來。
相比起昔日的輝煌,如今的佛界破敗至此,正是人皇所致,這種仇恨,簡直是不死不休,現在人皇竟然還派鎮元子來見他?
“陛下有言,昔日佛門要引五胡入中土,禍亂江山,被驅逐人界,可謂咎由自取,至此恩怨已了,他寬宏大量,不會命人界大軍來攻。”
鎮元子將顧承的話複述了一遍,大日如來頓時沉默。
恩怨已了,人界大軍不會來攻,言下之意,就是恩怨未了,人界大軍馬上殺至?
威脅!
赤裸裸的威脅!
不過之前東皇鍾一戰,各方展現崢嶸,天界的實力,大能早就知悉,人界的崛起卻令各方側目,佛門還真的惹不起。
有鑑於此,大日如來唯有道:“所爲何事,請明言!”
鎮元子頓了頓,似乎也覺得顧承接下來的話有些驚世駭俗:“道友可棄暗投明,相助陛下,除去東君。”
此言一出,佛國一靜。
大日如來周身金焰綻放,一位身形矮小的道人,從腦後的佛光中步出。
這道人頭戴魚尾冠,穿紅道袍,相貌清奇,氣質獨特,手裡託着一個葫蘆狀的法寶,滴溜溜旋動。
他滿是煞氣的目光逼視過來,再無道友之稱:“鎮元子,你亦是先天生靈,混沌有成,當知我與東君情同手足,人皇出此妄言,你也轉告,莫不是要受我斬仙飛刀?”
鎮元子見了陸壓凶神惡煞的模樣,神情反倒變得古怪:“陛下有言,倘若貧道被直接驅走,那便作罷,倘若閣下語出威脅,便是心虛,要問你一句,妖皇得鍾,東君可知原委?”
陸壓一怔,面色立變。
妖皇是人皇化身的事情,只有西王母和陸壓知道。
西王母是化身的締造者,自不必說,陸壓則從周天星辰圖上看出了端倪。
不過那時妖界剛剛開闢,化身威望正是巔峰,陸壓即便揭穿,也威脅不到地位,便按捺下來,等待時機。
誰知這一等,就等到了妖皇執掌東皇鍾。
這下倒好,他失了周天星辰圖,東君失了東皇鍾,變成難兄難弟。
但其中有一個細節,陸壓明知妖皇是人皇化身,最先應該告訴的,其實是東君。
上古之時十日橫空,是巫妖大戰的導火索,陸壓是回不去妖族了,但東君作爲東皇太一獨子,足以爭奪妖界大權。
妖界固然弱小,對於亡國太子而言,也有莫大吸引力,顧承此前一直防備,誰知這前朝餘孽一無所動。
是煉化西王母本體,到了關鍵時刻?
扶桑大帝能出面阻截徐福,顯然不是!
妖界初成,想要爭奪,越早越好,那麼東君卻不見動向,唯有一種可能——
陸壓根本沒告訴他。
從那時起,顧承就知東君陸壓這對妖庭的倖存者,關係已出現裂痕,絕不似外人想象的那般親密無間。
原本東皇鍾歸東君,周天星辰圖歸陸壓,分配均衡,正如昔日東皇爲混元道境,執掌東皇鍾,帝俊則執掌周天星斗大陣,管理妖庭,前者威懾,後者執政,各司其職,纔有了妖庭威壓萬族的興盛。
但陸壓失了周天星辰圖,如果東君煉化了西王母,再得了東皇鍾,入混元道境,就完全凌駕於陸壓之上,兩者的關係再非平等,而是變成上下屬,以陸壓的驕傲,豈會願意?
不患寡而患不均,平衡不在,私心作祟,兩者的關係若能維持,那才叫怪事。
“豈有此理!”
這一刻,陸壓心中驚怒交集,又深深後悔。
他是一念之差,不想東君成爲妖界之主,凌駕於一無所獲的自己之上,哪裡料到後面,東皇鍾會認人皇化身爲主?
但世事往往如此,一念之差,鑄成大錯,就再難以挽回。
顧承讓鎮元子傳話,意思很明顯,跌落谷底的東君很快會知道真相,兄弟反目,已成定局。
既然反目,東君就成了三界最瞭解陸壓的敵人,包括他的修爲,他的法寶,他的弱點!
陸壓臉色陰晴不定,數度變化,最終深深吸了一口氣:“一片功德花瓣,共誅東君。”
鎮元子搖頭:“不給。”
陸壓大怒:“讓我去殺東君,卻什麼都不願出,欺吾太甚!”
鎮元子道:“功德之花何等價值,如果人皇陛下願意,何不邀請孔雀大明王菩薩?他的五色神光一出,東君更無生路!”
陸壓啞然。
鎮元子又道:“人皇陛下有言,如果建立信任,末法之劫危機,還能有合作!”
說完後,自己都覺得過分。
讓一位大能出面,只靠空口許諾,確實是欺他太甚!
然而陸壓又沉默良久,終於咬牙擠出一個字來:“好!”
……
……
扶桑昊境。
論及空間大小,這一處三界隙間,要遠遜於歸墟和四凶絕境,但目睹那十日橫空的景象,若是上古生靈,必然恐懼更甚。
實在是上古之時,金烏亂世,若無大羿神箭,萬靈都要喪命於那無窮無盡的光與熱下,此處竟然重現,怪不得生靈禁絕,唯有凶地正中,屹立於一棵參天巨樹。
木生火,這扶桑巨木乃是秘境的關鍵,樹冠之上,則有一位身穿赤金長袍男子鎮守,雙手勾勒,一道道禁制銘刻於樹幹,上面密密麻麻,無數禁制蔓延,化作一座繁複無比的大陣。
正在這時,天穹昊日震動,彷彿在歡呼,又似在恭迎,一頭顧盼生威的三足金烏,由遠及近,出現在了天穹。
“賢弟?”
東君揚眉,起身相迎:“你怎麼親自來了,是有何要事麼?”
看着這張從小相伴,上萬載歲月相識,曾經榮辱與共的面龐,陸壓心中有了波動。
他很想將真相和盤托出。
但最終,衝動被壓下。
大勢已去,總有犧牲。
死道友不死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