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瘋狂!
李師兄等拳民中的核心成員,一改酒桌上的豪放不羈,化身知心大哥哥各種話術,不斷安撫拳民們受傷的心,又不斷挑撥他們心中隱藏已久的怒火。
很有神棍的風采!
一幫年輕氣壯,卻又因生活困苦,身體狀態不好,面黃肌瘦嚴重營養不良,逐漸被生活磨平棱角的當地青壯,不斷大聲附和李師兄的言論,好像從此得到了生活的希望,一副狂嘶吶喊的癲狂架勢。
“世道艱難,我等生活不易!”
“洋人氣焰囂張,依附於洋人的狗腿子更是作惡無算,我等貧苦百姓都是被欺壓,被搶掠的對象!”
“官府無能,不能保護我等貧苦百姓生命家財,那我們就只能自己想辦法強大起來!”
“練拳強身,是我等貧苦百姓,對抗洋人和洋人狗腿子爲數不多的辦法!”
“諸位,隨我一同練拳!”
立於高臺之上,意氣風發的李師兄舉臂高呼,頓時引來附和一片:“練拳,練拳,練拳……”
處於狂躁中心的李師兄,就跟吃了十全大補丸一般,整個人都處於一種不正常的亢奮狀態。
他就立於高臺之上,直接演練了一遍梅花拳。
腳踩梅花樁,身如梅花飄忽不定,拳影連綿出手角度刁鑽,拳風呼嘯給人相當強烈的衝擊。
竟是超常發揮,一口氣打出了整勁水準的拳架子。
嘖!
遠遠看到這裡,吳東忍不住一陣咂舌。
莫非精神力量,對於拳法發揮有如此促進作用?
心中起了絲絲波瀾,卻是沒有多餘動作,繼續觀察拳民們的反應和舉措。
按照作爲嚮導的嚴家子弟所言,李師兄的法壇吸引了縣城以及周圍鄉鎮衆多出身貧苦的青壯。
搞得聲勢浩大,卻是不怎麼受縣衙待見,地方上的鄉紳地主也是相當警惕。
畢竟當年的捻匪,把山東地界折騰得夠嗆,甚至能和南面的長毛互相呼應。
縣城裡的頭面人物,絕對不會允許地方上,再次出現聲勢太過浩大的勢力。
李師兄能說會道,還有一身不弱武藝,卻也只能吸引到一幫子生活困頓,幾乎陷入絕境的貧苦出身青壯。
像是鄉紳地主,以及縣城裡的小商小販,對此都是沒什麼興趣參合的,和他們的關係不大。
吳東瞭然,這還是洋人教堂的勢力,還沒有將手伸向地主鄉紳,以及城市工商階層,還有小市民的緣故。
後世歷史書上說得很清楚,山東拳亂最爲激烈的時候,主事者一聲號令全省響應,短時間內就聚集數十萬擁有練拳經歷的青壯。
其中,可不僅只有飽受生活壓力的貧苦百姓,也有不少鄉紳地主勢力參合其中。
不然,單單數十萬青壯雲集響應,就不是那麼簡單能夠完成的事情,沒有地方鄉紳甚至官府的配合怎麼可能成功?
數百青壯一起練拳的場景,還是很有視覺衝擊力的。
尤其當他們跟隨老資格拳民,一式拳路一聲吆喝呼喊,那聲勢真心有些驚人了。
起碼,旁邊路過的路人,無不臉帶驚慌匆匆饒走。
就是身邊的嚴家子弟,臉上都不由自主露出驚色。
吳東自然不會在意,相比黑旗軍的軍中操練,還有民團的鍛鍊,眼前數百青壯連隊伍都站不整齊的模樣,很難入眼。
而且他們練的梅花拳,很明顯是簡化版。
只有最簡單的招式套路,沒有相應的樁功,比起佛山民團的基礎鍛鍊武藝都不如。
畢竟,佛山民團的基礎鍛鍊武藝,乃是武道宗師黃飛鴻所創,雖然簡單天花板卻是不低。
顯然,眼前拳民所練拳法,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這套梅花拳,是李師兄傳授的麼?”
看了幾眼就沒了興趣,吳東轉身打算到其他地方看看,隨口詢問道:“有些簡陋了,當然確實適合初煉者!”
“怎麼可能會是李師兄?”
嚴家子弟一愣,搖頭道:“這套梅花拳,是總壇那邊的大師兄所創,正如先生所言那般,相當適合沒有任何基礎的青壯習練!”
吳東點點頭,沒有繼續詢問的心思。
拳民是一個新興的,鬆散的組織。
眼下還沒到和洋人之間衝突最激烈的時候,官府還是以壓制爲主,暫時還沒能形成氣候。
只是,隨着時間流逝,官府的壓制會逐漸鬆綁,到時候又是數十萬拳民遙相呼應,震動天下的場面了。
之後,吳東跟隨嚴家子弟,在縣城以及周圍的鄉村,全都親自走上一遍。
結果,卻是有些觸目驚心。
這裡尋常百姓的生存之艱苦,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別看拳民集會,將矛頭對準了洋人,以及投靠洋人的狗腿子,可實際上之前作爲主要矛盾的土地兼併情況,絲毫都沒有得到改善的跡象,反而越來越嚴重。
按照嚴家子弟的說法,凡是村子裡的良田,基本上都落入了地主鄉紳手裡。
尋常百姓家中,能有一兩畝中田就不錯了。
可就是如此,鄉村裡的地主鄉紳,還想要將之納入自家名下。
只是,眼下局勢不穩,他們不敢像以往那般過分,特別是拳民集會出現後,動作更加小心謹慎。
在這方面,不得不說拳民集會還是有些作用的。
起碼,擁有了一定武力和組織的貧苦百姓,讓一向驕橫的地主鄉紳有所收斂。
當然,有所收斂卻並不意味着,他們盤剝手下佃戶的時候,會心慈手軟。
一問田租,最有良心的地主,都是五成,六七八成都是尋常。
加上官府的盤剝,那日子真心難過,動不動就賣兒賣女,不時就有人間慘劇發生。
路過縣城旁邊‘人市’的時候,還特意溜達過去看了一眼。
就是以他的心性,都忍不住有不忍目睹的想法。
如此這般,跟着嚴家子弟在縣城,以及周圍鄉村溜達了差不多三天左右。
摸清楚了周圍環境,還有附近的大概情況後。
吳東心中有了計較,這天在用過晚膳後,和嚴振東說話的時候,直截了當表示:“周圍的環境確實有些惡劣了,鄉紳地主勢力盤根錯節,加上官府和洋人的勢力參雜其間,就是一團亂麻!”
嚴振東忍不住苦笑,無奈道:“說句丟臉的話,之前我確實看不清形勢,總感覺哪哪都不對,這纔不敢輕舉妄動!”
“要說李師兄開壇,搞出的拳民集會聲勢浩大,看起來風頭一時無倆!”
“可我也經歷過佛山民團,遭遇堂堂粵省提督刁難之事,自然知曉官府的力量,可不是說着玩的!”
“再說了,附近的鄉紳地主,比起佛山那邊的同行,對於土地還有其他利益看得太重,和李師兄組織的拳民也不是一路人!”
“我算是看出來了,這些鄉紳地主的利益,受到了洋人狗腿子的衝擊,似乎想要利用李師兄組織的拳民抵抗反擊!”
說到這裡,搖頭道:“以我和李師兄的關係,想要從鄉紳地主那裡,分潤利益根本就不現實!”
“嚴師傅看得很明白麼!”
吳東有些詫異,點頭笑道:“經過幾天觀察,事情確實和嚴師傅所言差不多!”
“不過,也不是沒有機會!”
“哦,什麼機會?”
嚴振東來了興趣,急忙催問道:“不要賣關子了!”
“我發現,縣城裡似乎沒有鏢局存在啊?”
吳東直接道:“以眼下外頭的混亂局勢,想要做正經生意相當不易,反倒是做鏢局生意的大好環境!”
“鏢局生意?”
嚴振東有些失望,搖頭道:“嚴家子弟中,就我一個達到了明勁層次的好手,其餘最強不過凝勁階段,怎麼可能幹得了鏢師趟子手的活計?”
“不是還有李師兄麼?”
吳東笑道:“各地拳民是一家,只要李師兄願意加入進來,開鏢局跑鏢的許多麻煩,就可以免去了!”
嚴振東眼睛一亮,這確實是個不錯主意。
他之前還在佛山民團的時候,可是知曉當初民團分流出去的鏢局,藉助廣州的優越商業環境,還有出自一門的船隊幫扶,可真是混得風生水起好不滋潤。
不過,和李師兄合作的話,會不會被鳩佔鵲巢?
要知道,李師兄手下的拳民數百,而且數量還在不斷增加,勢力可以說越來越強。
嚴家子弟數量有限,又沒有頂尖宗師強者坐鎮,誰知道開鏢局賺錢後,會不會出現意外變故?
見嚴振東有些猶豫,吳東很快猜出了他心中擔憂,不由輕笑提點道:“先把攤子鋪開,將局面打開再說其他!”
嚴振東有些尷尬,苦笑道:“畢竟要爲一大家子的生計考慮,不得不多想一些有的沒的!”
“沒什麼不好的!”
吳東不以爲意,笑道:“開鏢局,除了人脈之外,最關鍵還是得有高手立威,嚴師傅可不能袖手旁觀!”
“放心!”
對自身武藝,嚴振東相當自信,直接道:“只要不是無故得罪武林同道,單純只是上門切磋交流的話,我還是能夠勝任的!”
說完,和吳東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