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彌山,天音寺。
葉天遞迴離魂鉤給普泓大師,道:“大師超度怨魂功德無量,這離魂鉤雖然是兇器,但如今由佛家大法化解,褪去兇性,算是與佛門有緣,就留在貴寺吧。”
普泓大師,看着兇魂盡去,色成晶玉的離魂鉤,聞得葉天的話語,不由怔住了。
說老實話,天音寺便是看破紅塵,對於俗世財物不放心上,但是對於法寶卻也是看重的。現今的離魂鉤已然兇魂盡去,任誰都能看出,只要稍加祭煉便是一等一的法寶,雖然功能威力不如原先,但是卻也不存在兇魂反噬的現象。
在場每一個僧人都能看得出這些,葉天修爲高深,不可能看不出。
然而,他的意思明顯就是將離魂鉤贈與天音寺了。
這……饒是普泓大師久經風雨,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良久良久,普泓大師終於接過離魂鉤,嘆了一聲:“阿彌陀佛,葉檀越胸懷,老衲自愧弗如。”
葉天笑道:“大師過譽了,佛家有云,相遇便是緣,這離魂鉤與貴寺相遇,且在貴寺渡化,便是與貴寺有緣,留在這裡並無不妥,晚輩也不過成人之美罷了。”說到這裡,他頓了頓,“不過,離魂鉤如今兇魂盡去,卻是不能再叫離魂鉤,我看不若就叫修羅鉤。”
普泓大師微微笑道:“就依檀越所言。”
葉天抱拳施了一禮,道:“那麼,就此告辭。”
說罷,他擺正包袱,轉身沿着長長的山路下山去了。
法相看着葉天漸行漸遠的背影,不由雙掌合十,道:“阿彌陀佛,葉施主大慈大悲,大智大慧,真乃世上奇男子……”
普泓大師亦雙掌合十,嘆道:“阿彌陀佛,葉檀越雖非我佛門中人,卻看得比我佛門中人更加透徹!”
普德大師也是雙掌合十,道:“葉居士走在凡塵之中,卻意在磨礪心境,尋求超脫。”
該說的都讓兩位師兄說了,普空大師也沒得說了,只是雙掌合十,口喧佛號了事。
一襲青衫瀟灑人間,左右清風幾許,頭頂白雲朵朵。
……
自從離開天音寺,已經三個月了,春季已過,迎來了盛夏。
葉天前世對於一年四季談不上對那個季節特別喜歡,不過對於夏季一直不怎麼喜歡。因爲夏季,蚊蟲頗多,而且氣候炎熱,令人很不爽。
不過,現在,葉天因爲修真煉道的關係,可以令蚊蟲無法叮咬自己,也可以做到寒暑不侵,對於夏天的盛景竟是喜歡了起來。
蟬鳴鳥歡唱,風舞樹影動,這卻是隻要夏日方能看到的盛景。
一路走來,看得夏日盛景,倒也不覺煩悶,反而太極玄清道因爲葉天貼近自然的關係,再度精進一層,達到了上清第四層。
……
葉天前世就有一個夢想,想要不靠外力,僅憑雙腿走遍中華大地的大好河山,但是這在當時的環境下,如何能夠實現!
而是意外重生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接着修道煉心機會走遍這個世界天南地北,竟是磨礪了心境,也增長了見識,至於尋求機緣,他反而不是很在乎。
機緣機緣,自然需要機會和緣分了,所以他就一邊遊歷一邊等着那機會和緣分主動撞上自己,當然真撞不上也沒關係,反正他也不是很在乎。
現在,他即將要去流坡觀海!
前世的大海自然是見過了,只是海灘人太多,人不多地方倒也有很多,只是太過危險了。
今世的大海自然是要看一看的。
……
小池鎮,那塊石碑刻着這三個字。
葉天從石碑旁邊走過,信步向着鎮內走去。
正值早集,方圓數十里的百姓都來這個小鎮交易,一路行來,竟是熱鬧無比。古道兩邊,或是茶館蒸汽騰騰;或是客棧大門敞開,小二忙裡忙外;或是酒館之內人聲鼎沸……當然這還不是全部,更多的卻是坐在道路兩旁,擺攤賣着各種貨物的小販,行人也是頗多,其中有不少在小販那裡挑選着物品,不時和小販爭討着價格。
看着這一幅名副其實的俗世畫卷,葉天不禁想到,曾幾何時,自己也曾是這爲了一日三餐而跑腿中的一員,而今卻是一位追尋天道的修道之士。
然而,天道在哪裡?沒有人知道!
何謂天道,還是沒有人知道!
追尋天道的意義何在,仍然沒有人知道!
葉天不禁有些想遠了,當下搖了搖頭,將心中的雜念摒除,徑自向一個酒館走去。
……
一家普通的酒館。
“店家,來三壺好酒。”葉天喚道。
店夥計一邊給別人上酒,上菜,一邊連忙回道:“客官稍等,馬上就來。”
酒館中的人不算很多,不過位子也知道六張,現今只剩下兩張了,葉天尋了靠窗的那張桌子,坐了下來,看着窗外……
夏日無常,天色說變就變,眨眼間,鉛雲密佈,雷聲隆隆。
酒菜已然上來了,按着往常的習慣,先給葫蘆裝滿,方纔動口吃菜喝酒。
大風起,濃雲壓鎮,雷聲滾滾。
轟隆隆……
葉天剛剛喝下一口小酒,品味其中百般滋味,便見得一道閃電如銀蛇舞動,光華萬千,照得小鎮一片雪亮,緊接着便是炸雷轟鳴……
傾盆大雨接踵而來……
葉天不由再度看向了外面,無數行人在狼狽奔逃,無數小販挑着擔子躲在別人屋檐下,還有部分撐着雨傘在雨中尋找自家正在野外幹活的丈夫、妻子或者玩耍的小孩……
而自己坐在這酒館裡。
這便是人麼……
葉天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更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想……
“小兄弟,我可以坐在這裡麼?”
忽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傳入了葉天的耳中。
原來此刻由於突然大雨的原因,不少過往行人來酒館避雨,竟是令得酒館座無虛席了。
葉天擡眼望去,卻是一位鬚髮微有霜白,精神奕奕的老者。他手持一根竹竿,竹竿掛着一塊白布,布上提着幾個大字——仙人指路,是一位相師。
青雲一脈開山祖師也是一位相師,故而青雲弟子對相師也是頗爲客氣。
葉天此人更是尊老愛幼地楷模,當下笑道:“老先生自便就是了。”
那老者倒也不客氣,徑自坐了下來,眼睛望來望去,不知在想些什麼。
不過,這些葉天自然沒有注意。
說過一句話之後,他便繼續自己喝酒吃菜了,眼睛看着窗外的大雨,竟慢慢有些迷離了起來。
恍惚間,雨中出現了自己騎着自行車帶着陸涵,而陸涵撐着雨傘爲自己兩人遮雨的情形。
那一刻的溫馨,如何能夠忘卻。
“咕咕……”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輕微的、不和諧的聲音傳了過來,驚醒了葉天。
葉天回過神,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對面的老者,見他面前竟然沒有吃食,心念一動,便喚道:“店家,再上兩道好菜,拿兩壺好酒。”
那邊小二應了一聲。
葉天將面前一直未曾動用的“紅燒扁花鰹”推到老者面前,道:“老先生若是不嫌棄,便與在下同吃吧。”
那老頭倒是不客氣,一聽這話,連忙拿來一雙筷子,和一隻碗,撕開一大塊魚肚,放在碗裡,邊吃邊笑道:“美味啊!”
葉天搖首笑了笑,倒是覺得這老者頗爲有趣。
老頭又吃了一塊,忽道:“要是再有點酒就更美好了。”
說者看似無心,聽者確實有意。
葉天倒也沒有吝嗇,拿過一隻瓷酒杯給老者斟了一杯酒,遞與他。
老頭接過酒杯,滿口飲盡,頓時心滿意足,眼睛都笑眯成了一條縫。
不一會兒,剛要的酒菜又上來了。
老者絲毫不客氣,同葉天把酒言歡了起來。
老者大名週一仙,仗着一身相術本事,周遊各地,見識極廣,幾番交談下來,葉天收穫不小,眼界也開闊了起來。
待得最後酒菜告竭的時候,兩人俱都吃飽喝足了,週一仙似有醉意地說道:“不若我給你看看相吧。”
葉天搖了搖頭,道:“周老,人生便似一個故事,故事要一點一點往下聽,方纔有邏輯有理據,提前知道結果,不過徒增煩惱而已。若是結局註定,知道與不知道有什麼區別;若是結局可改,知道與不知道又有什麼區別。”
週一仙愕然。
葉天起身叫來小二付過錢,笑道:“周老,就此拜別,來日有緣再見。”
說罷,他便走了。
外面,風雨已經停了,只聞屋檐水滴“滴答滴答”的聲音。
週一仙看着葉天的背影,忽然覺得原本能夠看得通透的命運陡然變得不可捉摸了,當下“嘿嘿”自嘲而笑,也起身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