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零之前在通道對面所做的佈置付諸東流,散佈在出口以及航道各處的蟲族單位便成了整個族羣位於這個陌生星域最後的自由個體,哪怕它們基本沒有自主活動的能力。
它們雖然萬分渺小,但卻隨着慣性在星際空間之中四處飄散,已經完全不可盡數捕捉了。
或許它們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達到之前零所期望的目的,真正在這片星域紮下根來。
而在這之前,它們會經歷一段漫長而又枯寂的旅程,甚至還會遭到大規模的剿滅。
對於這些零都有所預料,事已至此,等待是唯一的選擇,蟲族對於這個“通道”所知甚少,它到底是如何運行的,爲什麼會將蟲族單位送到這裡,其它進入其中的蟲羣又去了哪裡,這些零都不知道,更別說是爲遠在通道另一頭的它們提供實際性質的支援了。
…………
維爾維特人對這隻從微小迅速成長爲成蟲的個體進行了嚴密地監控,與此同時,有關於之前那隻已經死去的蟲屍的研究已經進行了有一段時間了。
整個科研團隊被格蘭傑分爲了兩個研究組,其一專職監控和探究第二隻宏觀上的蟲子,將其所有活動特點進行記錄,以此來分析這個特殊種族的特性。
其二則專職於對來自前一隻也就是直接從通道之中掉落而出的那一隻蟲屍的研究,這一組的目的已經不再是對這類生物本身進行研究了,他們需要從這具屍體之上,得到切實的科研成果,比如說它們對於太空環境的適應能力,由微觀存在整合發育成成蟲的秘密等等,這些隱藏在生命最深處的機密,需要他們去一點點探尋。
也是因此,相比於前者,這支科研隊伍要龐大得多。
以整個文明的力量,調遣一批科研精英,由次席科學家牽頭組建團隊,他們的效率是驚人的。
有關於蟲族軀體的秘密在他們的努力下,隨着時間流逝在一點點被揭開,甚至是來自於基因層面的表達也在通過不斷的實驗去驗證。
爲了迷惑對方,零將針對性改造被維爾維特人培養而出的蟲族單位的任務交給了一向穩妥的薩斯。
這種當初由它一手創造而出的特殊蟲種,將在它的掌控之下在各個細節之上按照零的要求去佈置。
確保每個細節都能夠自圓其說,撒一個彌天大謊,去誤導這些將蟲族生物當成實驗素材的智慧文明!
去告訴他們,這個種族就是這樣的,它們的基因表達就是如此,讓對方產生錯誤的判斷,最終讓他們覺得這一切都是可控的,從而降低蟲族這種生命對他們的威脅感,以期達到更多的目的。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一個又一個蟲族宏觀單位被迫孵化,又一個接一個地死在瞭解剖臺之上。
發現了蟲族單位能夠利用這種微觀生命形式的擴張之後,對方漸漸地已經不在乎這些蟲子的生死,因爲他們隨時可以孵化出更多的實驗素材用來研究。
零將一切都交給了薩斯,自己則冷眼旁觀。
從實驗容器之內無法觀測到太多信息,因此這裡的蟲子也無法提供情報價值,只能任由對方宰割。
薩斯沉着應對,在它的精心設計之下,新生的蟲族生命,每一段基因表達都被重新編碼,隱藏了自身可以隨意編輯軀體形狀的能力,將一切都固定了下來,確保每一個被對方所“催熟”的蟲子,最終都會成爲相似的模樣。
有的時候,它還會主動配合對方。比如說對方爲了驗證蟲族軀體細胞對於輻射的耐受性做出針對性實驗之時,它會恰到好處地展現出一定程度的抗性,既不過分暴露,又讓一切顯得合理。
論起其它方面的科技,零自問蟲族可能不如對方,但是在生命系統之上,如今的薩斯配合腦蟲對於蟲族的天賦能力,完全可以做到天衣無縫的程度。
從這些蟲子的身上,維爾維特人只能得到薩斯想讓他們知道的東西。
……………………………
“從對於屍體最淺顯的解剖來看,這隻蟲子的體表擁有着一層由體內提供生物能量而產生的一種連接各類金屬元素的特殊蛋白質,這種特殊蛋白以及與其一起組成的生物外甲,是其抵禦宇宙射線和極端環境傷害的最外部防線。”
全息會議之上,來自聯邦科學研究院的學者波普正在向與會的各位同事,聯邦官員以及軍方代表介紹着近四個月以來團隊的研究成果。
作爲一名年輕的學者,波普之所以能夠加入到如此重要的實驗項目之中,並且在這種級別的會議之上作爲介紹人發言,當然是有其資本的。
他的聰穎和天資不容置疑,能夠從七百億文明個體之中脫穎而出,進入聯邦科學研究院這一最高科研機構,本身就證明了他的能力和智慧。
除此之外,他的另外一個身份也爲他能夠出現在這個場合做了很大貢獻。
波普的老師,是聯邦次席科學家格蘭傑的得意門生!
當然,這個身份只是他登上這個舞臺的助力,他本身的優秀無可置疑。
面對周圍做傾聽狀的各位或是位高權重或是名望過人的前輩,波普侃侃而談。
“這種起到關聯作用的蛋白結構,我們姑且稱之爲連接蛋白,它是在這種生命誕生之初,在微觀層面就存在的,由此而保證即便是在最弱小之時,這種蟲子也能夠在最嚴酷的環境之中存活。”
“我們認爲,這種連接蛋白的產生是由以下這段複雜的基因片段所決定的,具體實驗還在進行之中。不過根據分析,這種生物的遺傳結構與我們,甚至是本星域的衆多生物之間有着較大的區別,其基因組成序列與之前所遇到的外星生命有着本質上的不同。”
說到這裡,原本自如講解的波普更加嚴肅了一些。
“在一個月前,我們嘗試將某一段基因嫁接在二號殖民星系的特色生物飛螈胚胎之上,但實驗失去了控制,整個胚胎都被這段基因所污染。”
“污染?”全息投影中,有科研人員發問。
“是的,污染。原本屬於飛螈的遺傳物質被完全打亂,根本無法表達。最終我們發現,這些被打亂的遺傳物質似乎與這些蟲子身上其它一段基因有着某種相似之處,而經過比對卻又被證實並不完全相同。
但是奇怪的是,除了基因片段的嫁接之外,我們完全隔離了其它物質,理論上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但它確實發生了,就好像這段基因擁有同化能力一般,能夠強行製造出不屬於轉錄範圍的其它片段,因此我們將之稱爲,污染。”
“這是第一個尚未探明的疑團,鑑於其特殊性質,我們認爲,它的危險性極高,將之研究透徹並變得可控,我們還需要更多的時間和精力。”
波普轉動身軀,通過胸前的視覺器官看向了全息影像之中的衆多文明精英。
他們有的若有所思,有的頗爲凝重,更多的是不動聲色。
他將整個會議之中的情景納入腦海,繼而滑動最上方的肢體,聯通另外一個成果進行展示。
“除此之外,我們從之前發現的,大量依附在飛船表面的微觀生命,我們將之稱爲——孢子的特性研究中,發現了其假死的能力。
這種能力在生物之中並不罕見,我們的母星之上有太多擁有類似能力的生物了。但在這種蟲子身上,我們有了一個巨大的發現。”
說到這裡,波普頓了頓。他知道,自己接下來所說出的話,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這是他所帶領的團隊最爲巨大的發現,也已經經過了初步的論證,具有一定的可信度。
在這裡,他要將之表達出來,當然在這之前,他已經向與會者中和他關係最爲密切的格蘭傑教授彙報過了,並且得到了對方的支持!
這條剛剛得到初步驗證的結論,往後或許將會讓波普這個名字載錄在教科書上!
即便是從小到大都在別人仰望的目光中成長的波普,此刻也不禁心頭火熱。
“這些陷入高度休眠的微生物——孢子的生物結構內部,存在着一種特殊的物質,量極其微小,幾乎不可察覺,但確實存在。”
“經過分析,它並不是由已知的生物結構所產生,而是在這種微觀生命誕生之初就已經存在。
同時,在這種生物進入休眠之時,它的活性會提高16%,消耗着極少的能量,維持着生命的存活。
當然,這只是我們所發現的,有關於這種物質的其中一個特性。
我們暫時還沒有發現它的產生機制,但爲了驗證它在生命活動中所起到的作用,在最初的測試中,我們的團隊將之萃取並注入了一顆植物種子之中。
而在一次偶然的對照實驗中,我們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
波普沒有停頓,他的聲音因爲略顯激動而變得有些顫抖。
“這顆種子在保持着生命活性的前提之下,其生長速度降低了百分之八十七!
而在其後的動物實驗中,昆蟲的成長速度同比降低了36%,禽類和哺乳類由於時間較短尚未得出確定性的結論。
不過,在亞人身上的實驗中,我們發現他們的代謝水平降低了33%,並且仍然能夠基本保持正常的生命活動!”
“雖然還不清楚它的運作機理,但這似乎是一種——延壽藥劑!”
這句話一出,瞬間引起了轟動!這些平日裡氣定神閒喜怒不形於色的聯邦精英們也無法再保持淡定。
作爲文明精英的他們,清楚地知道如果此事成真,那意味着什麼。
“確定嗎?!”
“確定能夠起到明顯的效果嗎?”
這是來自聯邦高官的問題,他們不在乎是如何得到的結論,只在乎波普是否能夠給出一個確定的答覆。
“是否做過更多實驗驗證呢?”
“僅憑這一點還不能確認吧?時間太短了,樣本也不夠多,缺乏說服力。”
“年輕人還是太着急了一些……”
這是有經驗的科研工作者,他們議論紛紛,對如此草率而得出的結論保持懷疑。
所謂的亞人,就是已經被維爾維特人滅亡的土著文明個體,同樣作爲哺乳類智慧單位,其實驗結論具有較高的參考性。
波普此時倒是漸漸恢復了往日的淡然,他知道說出那句話會代表着什麼,但他對自己的結論有着足夠的自信,嚴謹刻板的維爾維特人不會在這種事情上犯錯。
“我們已經做過了初步的驗證,雖然在本土生命之上的效果尚且不太明顯,但對這些蟲子軀體基本單元的實驗結論表明,這種物質能夠讓它們的細胞在一定程度上停止衰老!”
“我們認爲,或許只是純度和劑量之上的問題。只要能夠解決,或許將會帶來完全不同的變化!”
…………………………
維爾維特人的階段性科研成果會議還在進行之中,之後也不乏一些重要成果出現,但與會的人員卻已經心潮澎湃。
時間對於他們這種文明精英來說是非常寶貴的東西,在它們的一生中,走到如今這個位置,花費了太多時間和精力了!
隨着文明的發展,科技體系日益走向尖端,每一個公民自出生以來所需要學習的基礎知識也在不斷增多,哪怕是整個文明個體的智力水平都在增長,這也依舊需要大量的時間。
維爾維特人,哺乳類直立生物,隨着科技迅猛發展,生命科學讓他們的平均壽命從原始時代的65個恆星年增長到了196個恆星年,幾乎翻了三倍!
這個數字換算成蟲族的常用單位,便是251個奧瑞年!
甚至這還不是極限,一些權貴通過代價高昂的局部克隆技術,能夠將自身的極限生命提高到近300個奧瑞年左右!
但生命終有盡時,哪怕醫學已經發展到了如此地步,死亡總是不可避免。
在文明的發展過程中,有關於這方面的研究和探討從來沒有停止過。
如今,伴隨着蟲族的出現,似乎給這個項目增加了一個新的可能!
零並不知道當初截取自薩斯身體之上的基因帶給了維爾維特人全新的想象空間,所謂的污染對於薩斯來說,不過是最基本的設定罷了。
這些蟲族微型單位,本來的目標就是要轉變成蟲族孵化場而存在的,自然擁有着吸收其它物質轉換自身基因的能力,只不過這一點能力一旦在宏觀上顯現,就會被薩斯立即改換,這才讓維爾維特人對此摸不着頭腦。
如果薩斯不做干涉的話,他們立即就會明白這代表着什麼。
有關於蟲族壽命的問題,早在奧瑞地表之上的時候,薩斯就已經給出瞭解決的方案。
它結合自己的能力,利用蜥蜴人滅絕所帶來的有如神助一般的狀態,將腦蟲獨有的部分基因轉移到了普通蟲族身上,從而讓他們能夠擁有了度過宇宙航行之中漫漫時光的能力。
波普口中的奇特物質,便是由這部分基因所轉錄而成,但不同的是,它們是隱性的。
用薩斯自己的話來說,直至今日,長達上千年的時光過去了,它都還處於青年時期,從出生之後不久完成生長以後就已經處於這個狀態了,上千年來幾乎沒有變過。
但這段隱性基因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它到如今也沒能完全認識到。
就連薩斯自己都不清楚,就更遑論維爾維特人了。
毫無疑問,的確如波普所說,這就是一種長生物質,但僅僅是對於腦蟲而言。
對於其它生物也的確能夠起到延長壽命的作用,但即便是同屬蟲族,普通單位經過了這番改造之後也仍然做不到像腦蟲這般彷彿永遠都不會衰老,只是壽命得到了切實的增長而已。
這還是薩斯以自己與生俱來的能力結合蟲族生物科技才能夠做到的,維爾維特人想要發現這段隱藏在無數鹼基對中的特殊片段尚且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更不用說做到薩斯這種程度了。
不過不論如何,對於維爾維特人來說,這總歸是一件好事。
也是由此,他們對於蟲族單位的科研價值有了更清楚的認知,對於這種外星生命的心態也漸漸開始了轉變。
畢竟,它們沒有任何智慧。
根據研究,位於它們的軀體之上的“大腦”容量,只和一隻鳥類相當。
七個月後,維爾維特聯邦解除了對於二號殖民星系中空間研究站的封鎖,開始允許艦船往來和人員離開。
在嚴格的控制之下,聯邦次席科學家格蘭傑教授帶領着一批科研隊伍,返回了母星系的科研基地之中,當然,同行的還有一批科研樣本。
同樣操作的還有軍方以及各個科學研究站,當這些蟲子的絕大部分特性都被基本研究清楚,確保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而它們本身又擁有着足夠的研究價值之時,如何將利益最大化,就成了整個文明的另一個課題。
當然,直至此時,維爾維特人對於蟲族仍然保持着足夠的警惕,這些被分散前往各個研究基地的蟲族單位樣本,每一份都會經歷重重篩查,根本不具備構成威脅的能力,這些蟲子也沒有向外界釋放任何物質和信息的機會。
但這仍然是屬於薩斯的階段性勝利。在分散在宇宙深空中的蟲族微型單位還在流浪且不知何時才能夠找到實體目標之時,薩斯配合蟲巢意志,成功地在維爾維特人的心目中樹立起了一個智力低下,具有一定危險度但只要足夠謹慎就可以完全避免風險,同時又擁有巨大科研價值的生物形象。
藉此,它讓蟲族單位隔着重重防護,第一次來到了大型天體表面,哪怕它們根本無法觸及到除了收容器皿之外的任何實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