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辱與悲痛,就是如今維爾維特人整個文明的寫照,哪怕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和那顆星球之上死去的上百億人素未謀面,且這一生都可能註定不會相見相識,但數千年以來的文明認同感,讓他們在這一刻近乎於感同身受。
即便是以往不受待見的特爾勒人亦或者福勒人等少數族裔,當他們死在蟲族的天基炮口之下時,也讓他們無比悲痛。
在這一刻,以往種族之間的隔閡都在悄然消散,整個維爾維特文明,在蟲族的屠殺之下,終於真正有了凝爲一體的徵兆。
在和平之時,即便是託德通過蟲族潛伏者以各種溫和的手段促成這一點都極爲艱難,上百年來,有關於消除聯邦內部歧視這件事,從而達到科學思想百花齊放的目的,託德可以說是不遺餘力的,而這也是它爲數不多在事實上真正爲維爾維特人謀取利益的手段。
但長久以來一直效果不佳,上千年來形成的觀念很難在百年之內轉變,更何況維爾維特人的普遍壽命已經達到了三百年以上,這段時間,連一代人都沒有,很難真正奏效。
而這一次通過戰爭壓迫,甚至不需要託德再去做什麼,便已經輕易做到了這一點。
但這卻只是託德想要達到的衆多目的之一而已,讓整個聯邦向軍事化轉變,進一步讓大量的社會資源都爲戰爭服務,從根源上扭轉長久和平以來維爾維特人形成的享樂主義,從而讓軍事科技有蓬勃發展的土壤。
而這僅僅只是個開始,對於維爾維特聯邦的控制,將是託德在未來相當久遠的時間裡最重要的工作。
就比如說當下,蟲羣已然停止了繼續前進,似乎上一次的大戰也給他們也造成了不小的損失一般,至少在維爾維特人看來是這樣的。
然而託德仍舊在關注着位於聯邦母星的最高科學研究院。在那裡,福勒人戈德曼正在進行着自己科研生涯之中最爲重要的研究。
暗物質,這種由布羅歇人提出的確切概念在他這裡發揚光大。
如果說布羅歇人給出的只是一種尚未驗證的設想的話,那戈德曼便是已經切實證實了其存在。並且他仍然不滿足於此,嘗試對其進行更加深入的研究。
於是,暗物質湮滅成就大量能源水晶的理論在之後不久便被他提出,並最終以高能電子的異性差異確認了這一點。
而接下來,他就彷彿是一通百通一般,靈感在他的身上開始泵現。
先是嘗試切實“觸碰”暗物質的設想在理論上得到驗證,而後便是有關於暗物質存在形式的確認,最終提出了“抽取”這種質量佔比甚至超越所有宏觀天體質量總和的物質的想法。
如今,他正在嘗試將其變成現實。
近幾十年來,他的腳步是如此的快,快到相同研究方向且同爲聯邦頂級科研人才的諸多科研工作者也難以望其項背,快到即便是停下來等他們也變成了一項巨大的浪費。
也是因此,當戈德曼的研究走到了這一步,他甚至連一個可以交流的人都沒有。
即便是他十二年前就提出的理論,許多人直到現在連理解都相當困難,更遑論是與他進行討論,參與到他最新的科研進展中了。
如今的他,在文明內部,在這個領域上已經是前無古人的程度,後來者想要追上,即便只是消化他的理論成果,都需要幾十年的時間。
但他自己其實並不清楚,至少在這片宇宙之中,仍舊有着智慧生物能夠理解他的理論,且確認其正確性的。
它們就是腦蟲。
當這些新穎的理論擺在託德的面前之時,全盤接收過維爾維特人科學體系的它很快便知道,不論是在數學上還是物理上,戈德曼的論證都是毫無瑕疵的。
它完美地就好像是上帝繪製的宇宙之圖一樣!
同樣,託德也在各種程度上爲他提供着便利,甚至以一種獨特的方式間接地與他進行着交流,期待着有朝一日他們能夠共同以這種方式來找到宇宙中隨處可見卻無人問津的“寶藏”。
戈德曼的天資很高,甚至可以說是絕無僅有,比聯邦的上一代科研巨頭波普還要強上越多。
但他的時間卻也不多了。
福勒人本身的壽命長度限制了他的高度,更何況近年來他自身的健康狀況也令人擔憂,這些年來如果不是聯邦的醫療科技在蟲族的刺激之下提升了許多,在急救室幾進幾齣的戈德曼恐怕已經死了好幾次了。
但儘管如此,時至今日,他本身也已經有了油盡燈枯的跡象,聯邦可以爲他更換器官,甚至從基因層面改變他的生命長度,但卻仍然沒能讓他活得更久。
就好像這並不是生物層面的問題一般。
蟲族1542年,戈德曼在撰寫一片階段性總結之時在自己的辦公室中悄然離世。負責他健康狀況全天候待命的醫生在第一時間爲他展開了搶救,但他確實已經完全失去了生命體徵,真正意義上的死去了。
直到最後,他也沒能徹底完成自己的理論設計,只留下了一個許多人連看都無法看懂的半成品。
託德有些遺憾,它能夠理解並掌握戈德曼所創出的理論,卻並沒有像他那樣獨具匠心的思路與靈感,這位福勒人的逝去,第一次讓它有種痛失財產的感覺,哪怕是十幾年前蟲族屠戮了上百億的維爾維特人,也沒能讓它產生這樣的感受。
可惜,如今的聯邦再也沒有像戈德曼一般的人才,至少能夠進入托德視野之中維爾維特人亦或者其它人種,都沒有能夠在天資之上與其比肩的,甚至連望其項背都難。
如今他的研究成果,只能由腦蟲們去嘗試繼續向前推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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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蟲族與聯邦之間的戰爭,在達成第一階段戰爭目標之後的這十二年中,維瑟所組織的生物戰艦仍然在不斷以小規模的形式向聯邦發起滲透性攻擊,在聯邦疆域內部與重新組織起武裝力量的維爾維特人展開交鋒。
持續了十二年的戰鬥讓維爾維特人始終緊繃着一根弦,絲毫不敢鬆懈。
而且隨着時間推移,這些入侵的小規模艦羣數量越來越多。所有人都知道,對方正在迅速“恢復戰力”,總有一天還會繼續對聯邦發起大規模侵略。
這些年裡,聯邦在裝甲,能量,生命科學方面的研究可謂是突飛猛進,比起開戰之初,他們的裝甲強度至少提高了百分之三十,能量武器的可控最高輸出功率提高了近一倍!
得益於蟲族的壓力,在無人艦羣與克隆生物戰士這方面,他們取得了重大進展。當然,後者目前能夠派上的用途還很有限,畢竟聯邦不可能把一羣未經訓練的未成年維爾維特人克隆體送上戰場,那不僅是在浪費他們的生命,也是在浪費聯邦的財產。
但對於前者,聯邦幾乎是有了革命性的創新。他們將生產出來的各類廉價戰艦通過量子計算機以實時掌控的形式在諸多經過專業培訓的人員手中,實現了超遠距離“遙控”作戰。
簡單來說,便是不需要大量人員親自前往戰場,只需要消耗資源建造戰艦,將這些戰艦的操控權以“遊戲”的方式,交給一批特定的經過針對性培訓的人羣。
這樣的話,即便是聯邦艦隊損失殆盡,也不會產生大量傷亡,且這些人只需要換一批艦隊操控,就能夠達到同樣的效果。
唯一有些美中不足的,便是這樣的做法對於資源的消耗實在是太過恐怖了一些,尤其是一些稀有資源,按照聯邦的預算,很有可能在未來兩百年內就會耗盡。
爲此,他們不得不啓動更多的星球開採計劃。好在聯邦在完成這項革新之後就彷彿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相關的各項產業都有蓬勃發展的趨勢,在戰敗不久的當下,仍然能夠保持這樣的鬥志殊爲不易。
當然,有關於這方面的研究成果對於蟲族來說作用很有限,但也不是一無是處。
他們的速成簡易戰艦,其中應用着一部分很有意思的模塊,是以類似於蟲族的生物結構來形成的,但卻要精密得多。從最初之時被捕獲的蟲族生命那裡,他們顯然得到了長足的啓發。
這進一步降低了他們的戰艦生產成本,同時也讓託德眼前一亮。
這樣的應用方式,還真是很有蟲族的風範,雖然並不成熟,但可以肯定,在這方面聯邦簡直潛力無窮。
也許有朝一日,他們也能夠設計出真正的自我生長的生物武器。
或許他們會與蟲族一脈相承,又或者自成一派,但無論如何,對於蟲族來說這都是好事。即便他們無法達到蟲族這樣的高度,但其設計思路行爲模式等等都是值得借鑑的,而且也無法否認,聯邦之中的確存在着如同戈德曼這樣的,能夠以一己之力在一個方向上拖動整個文明向前邁進一大步的存在。
如果沒有他,或許聯邦對於暗物質的瞭解想要走到如今這一步,要多花費至少兩百年的時間。
也許有朝一日,他們在生物科技這方面也會出現這樣驚才絕豔的人才,可以讓腦蟲們乃至於零也爲之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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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就是一個很好的開始,而且即便是這一點成果,也讓蟲族在精細生長的模塊化設計方面有了不小的啓發。那些龐大而又精密的科研構件,或許也可以就此與蟲羣關聯起來。 這就是這場戰爭帶給蟲族的好處,但其實也只是剛剛開始。聯邦還沒有完全完成託德預想之中的轉變,它正在綢繆着下一次大規模進攻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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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德曼死後,作爲福勒人,他被葬回了自己的故鄉。
——聯邦第三殖民星系。
以一個英雄的方式。
對於聯邦來說,他是絕無僅有的人才,對聯邦的科研事業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
而對於福勒人來說,戈德曼算得上他們種族歷史上里程碑式的人物之一。
自從當年加入聯邦以來,福勒人一直都是處於聯邦底層的存在,這麼多年雖然緩慢地有所提升,但一直很有限。
直到斯塔吉拉與戈德曼這一代人出世,前者讓福勒人重新在自己的母星之上擁有了話語權的較大提升,而後者,則生生將聯邦對福勒人的重視程度提升了一個等級!
再加上戰爭的助力,福勒人有史以來第一次有了融入聯邦的感覺!
然而,在戈德曼的遺物之中,聯邦人員卻發現了一些別的東西。
那是一封書信,確切地說是一封遺書。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在於,這封遺書之中表明,在戈德曼一生的研究過程中,似乎並不是僅僅侷限於目前的範疇。
在當年布羅歇人的活體樣本送入聯邦之後,他也參與到了其中,並且似乎得到了某些有意思的結論。
而但這一點,就連一直對他比較關注的託德竟然都未曾注意到!
在戈德曼的居所地下,存在着一個秘密研究室,其內部存在着他所有的生物科研成果。尤其是有關於布羅歇人部分,被置於非常明顯的位置。
很顯然,當戈德曼自知時日無多之時,他選擇了將自己最後的研究成果公之於衆。
通過高層的蟲族潛伏者,託德得知了那其中的一切信息。
在戈德曼的表述之中,一個偶然的機會,他發現在布羅歇人的意識存在區域,有着一個難以察覺但卻與聯邦現有智慧種族完全不同的結構。
起初之時他不以爲意,只當是不同智慧種族的特點。但隨着深入研究,他漸漸發現,這個微小的結構,竟然在布羅歇人的腦域構成之中起着某種奇特的作用!
它並非是腦域信息交流之中的主要節點,但卻存在着在短時間內極大幅度提高神經元活性的能力!
戈德曼對此很感興趣,因爲這代表着布羅歇人或許能夠在短時間內變得“聰明”許多!
於是,他針對於此展開了更加深入的研究,雖然由於樣本的稀缺性,再加上當時他的精力已經漸漸跟不上兩方面的研究需求,最終只得出了它或許與所謂的“靈感”有關的結論,便沒有再繼續深入研究下去了。
至於爲什麼要如此秘密地進行這項研究,而不是將之公之於衆,在遺書中戈德曼也做了比較合理的闡述。
雖然作爲一個解剖布羅歇人的“劊子手”,他似乎沒有立場去這麼思考問題,但他還是將自己的擔憂提了出來。
一旦這種結構真的能夠起到這樣的作用,也許會讓布羅歇人這個原本會順利融入聯邦羣體變成一個聯邦提取生物結構的“養殖場”。
作爲一名福勒人,他對這個素未謀面的種族產生了一種微妙的共情,以至於一直以來他都將自己的成果隱藏了下來。
這聽起來有些奇怪和可笑,但哪怕八字都還沒有一撇,這種擔憂卻的確是有可能的,前提是這種結構能夠在維爾維特人亦或者其它少數族裔身上得到同樣的效果。
在生命的最後關頭,戈德曼一定想了很多,他在遺書的最後,他寫下了自己的擔憂,但最終還是站在了聯邦這一邊,蟲族的入侵讓他堅定了自己的信念,選擇將這件事情說出來而不是任由其被塵封。
而這也是他對於聯邦和自己的種族,最後的貢獻了。
……
但很顯然戈德曼並沒有說出全部的真相,因爲在實驗室中僅存的研究記錄中,聯邦的專業人員找到了他曾經試圖將這種結構與自身建立聯繫的蛛絲馬跡。
經過推測,他似乎是以某種特定頻率的生物電結合一項特殊的機械設備來刺激這種微妙的結構發揮作用,但結果未知,其相關的實驗數據和設備基本都已經被銷燬了。
但從結果上來看,似乎在戈德曼生命最後的一段時間裡,他的科研水平的確與當初的自己已經判若兩人了。
當然,即便真的是這樣,也不影響他對於文明的貢獻,不論手段如何,那些成果和結論是實實在在的。
拋卻聯邦最頂級科研人才的身份,他也只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個體而已,他的思維是複雜而非單一的,他有自己的思想和顧慮,以至於前前後後的行爲顯得充滿了矛盾。
但這其實無可厚非,這曾經是是一個活生生的有着傳奇色彩的智者,但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卻親自走下了神壇,將自己與芸芸衆生歸爲一類。
這不會是他生命中的污點,也不會影響他在文明歷史上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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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正值布羅歇人漸漸融入聯邦之際,一些主動歸順的布羅歇聯合體精英開始尋求瞭解聯邦的機會。
雖然正處於戰時,但維爾維特人依舊允許了他們的行爲,讓這些布羅歇人得以進入聯邦僅存的幾個繁華覈心星系生活。
這對於布羅歇人更容易地融入聯邦很有幫助,但其中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在聯邦的控制下他們根本翻不起浪花。因此維爾維特人不介意他們知道如今戰爭的真相,甚至直接對於自身處於劣勢的現狀也並未隱瞞。
對於布羅歇人,在戈德曼的結論公佈之前,託德還是比較重視的,畢竟他們纔是聯邦暗物質研究的啓蒙之地,這個看似落後的種族,在智力水平上絲毫不見得比維爾維特人要低。
因此,蟲族潛伏者也在向布羅歇人內部滲透,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他們主動向聯邦融合的腳步。
隨着蟲羣日新月異,蟲巢意志也是日益強大,託德能夠掌控的潛伏者數量也在增多。
在它的推動下,未來百年內,布羅歇人有望成爲聯邦第六個種族。
但隨着戈德曼的研究成果進入聯邦高層視野,一項針對於布羅歇人的秘密研究不可避免地展開了,而託德自己也是其中重要的推手之一。
從結果上來看,戈德曼的擔心是有道理的,一旦真的確認這種生物結構能夠起到應有的作用,布羅歇人便很難成爲聯邦的智慧種族之一,未來會走向何方也不再如之前一般確定,但這一點託德其實也並不是很在乎。
因爲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如果這一切是真的,那麼它們的身體結構,或許要比他們自己還要來的珍貴一些。
當然,這一切還是要看最終的研究結果。所謂的“靈感”,一直以來都有着虛無縹緲的感覺,它似乎不受控制,又似乎與智慧生物的知識儲備與思維敏捷程度息息相關。
在這之前,零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種宏觀上的軀體結構能夠直接影響到這一點,也許就連布羅歇人自己都不知道,他們還有着這樣的潛力。
具體如何,託德會親自去驗證,至於布羅歇人最終的命運,零暫時不做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