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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德川幕府的心臟。
?2o??田正一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了家中,他手中攥着一個不大的米袋,裡頭裝了兩升的糧食,綴下袋子底兒,像是裝了一個小瓜。這是他一天的勞酬,裡面不是白米,甚至不是糙米,而是麥子、粟子、稗子和芋頭混合的雜糧。
是他一天辛勤勞動所換來的全部!
時間走到西曆18世紀的中後期,承平百年的日本人口在飛增長,武士階層的家口也一樣在直線上升,但是武士的名額卻沒見絲毫的增長,俸祿更是被財政緊張的幕府、各藩紛紛打折扣。
以五十石的俸祿來論,一家五口人過活當然要比一家十口人過活要富裕一些。吉田正一就是一個家中人口暴增,貧窮的下級武士。
他和自己的弟弟吉田正平是家中僅有的勞動力,另外兩個弟弟一個已經死了,另一個去了長崎,兩年都沒有音訊了。可是吉田家卻還有足足十七口人。兩兄弟加在一起生育了十二個孩子,這是已經成活的。他們還有一個年邁的母親!
貧窮的生活都要把吉田正一的脊樑給壓斷了。
而吉田家六十石的家祿現在每年能拿到的大米連三十石都不到,這可是全家人最大的經濟來源和一年內主要的開銷源泉啊。對於一個有着十七口人的大家庭,又是在江戶這樣的大地方,怎麼能夠生活?
早在二十年前,吉田家的盔甲、武士刀就被吉田正一的老爹典當了。這在現在的日本是很平常的事情,早在幾十年前,日本各藩乃至德川幕府本身就有諸多的家臣、武士迫於窮困,不得不典當自己的武器和馬具等,以換取錢財,貼補家用。可即使這樣,很多人仍然難以維持生活。等到眼下這個時代,整個武士階級都江河日下,風氣頹靡,陷入無法挽救的貧困狀態。上自幕府和各藩,下至全體武士,普遍貧窮,也是日本人所共知的事情。
而且財政危機下的幕府和各藩諸侯還強制實行扣減俸祿,就有人了說,家臣“狠主如狠敵”,甚至有人估計:“欣然爲主效忠之家臣幾希矣”。
吉田正一現在對於德川幕府的忠誠就跟他手中的糧食一樣少得可憐。從日本武士棄農以來,年輕武士和下級武士只服役一年,就不念主君者比比皆是,還有頂替服役之風盛行,各藩的中低級世襲家臣日漸稀少。唐飛鵬在給蕭劍的彙報中就明確的寫道,日本的官兵結構正從主僕關係過度爲僱傭關係,是其從屬於其下的軍制趨於崩潰的最直接現象。
回到家中,吉田正一看到幾個孩子正在家門口玩耍玩鬧着,疲憊的臉上多出了一抹真摯的笑容。
“父親回來了……”
“伯父回來了……”
吉田家的孩子圍了上來,擁着吉田正一回到了家中,房間裡的大女兒忙倒了一杯水來,然後取走了吉田正一放在手邊的米袋子。不多久,吉田正平也回來了,他的個子要比哥哥低一些,身體也沒吉田正一結實,他每天的工錢能買到的糧食只有一升五合。
三升五合的糧食當然不夠整個大家庭吃的,即使吉田家的孩子年齡都不大。那缺少的部分就有家中的祿米來補上,另外人吃飯不可能只吃乾飯,就是再簡單,也要有味噌和鹽的。以至於醬油拌飯,對於這個時代的日本人來說都不失爲一道美味,就好比當初董威吃的那一碗‘豬油拌飯’!
跟中國一樣,日本窮鬼晚上也沒有什麼娛樂。窮困的中國人晚上都不捨得點燈一樣,日本人也一樣。只是今天吉田正平沒有吃過飯就回房間裡躺屍,或是摟着老婆做運動,而是悄悄的碰了下吉田正一。
倆兄弟起身走到房子外,吉田正平在吉田正一耳朵邊小聲的嘀咕了幾句,吉田正一臉色微微一變,但立刻就化爲了堅定。兄弟倆走出了家門,急匆匆的向着不遠處一座門口掛着兩盞氣死風燈的宅院走去。這家人也是武士出身,可這家的條件比吉田家好出太多了,門口除了兩盞氣死風燈,還有兩個僕人在守候,進門後光是院子就比整個吉田家大。
等到吉田正一和吉田正平被下人帶到屋子裡的時候,才現,整個屋子裡已經聚集了二三十人了。全都是如吉田家這樣窮困的下層武士。
又是兩刻鐘的等待,該來的人都來了。青木中一犀利的目光掃視着到場的所有人,他的祖上是德川幕府的小姓,俸高四百石,而且早早的就摻和進了生意當中。雖然在最初的時候被無數武士家族看不起,視爲可鄙夷的敗類,但是時間是站在青木家這一邊的。看看眼下這個町,還沒有窮困潦倒的武士家族中,青木家是俸祿最低的,而過的最好,最富裕的。在這個町,很多俸高比青木家更高的家族都早已經淪落塵埃了。
青木家最近這幾個月裡的名聲變得更壞了,因爲青木中一與唐飛鵬手下的商號有着很深的聯繫,而最近日本國內對於中國的印象可是非常不美好的。
中國人仗着實力強大,強行奪取了鬆前藩百年開拓的成果,並且非常霸道的在石狩灣建立了一座被命名爲‘北海’的城市。還有他們更侮辱了天皇和整個九州島的武士,後者是侮辱了整個日本。
雖然眼下這個時代的日本武士對於天皇沒有半點真正的敬意。可這種國格和尊嚴上受到的侮辱讓很多人對中國的印象迅的轉壞。
青木家自然就是一條被殃及的池魚了。
不過青木中一的膽量非常大,這半年的時間裡絲毫沒有表露出要與中國人劃清界限的意思,現在青木中一得到了回報。這也是吉田正一聽了吉田正平的話後顯得有點猶豫的原因。但家庭沉重的負擔和窮困的生活讓他放棄了一切。
“我今天召集大家來,原因非常之簡單。諸位當都聽說過中國人要在日本招募武士的消息。幕府那羣無能的米蟲,這麼長的時間裡也沒能拿出一切確切的結論,哪怕是堅決的反對。這讓我非常之不齒。”青木中一話中的意思顯然是把幕府的‘猶疑’歸類到了對中國強大實力的懼怕上了。他說話中細細的關注着所有人的神情,看到底下所有的人對於他剛纔抨擊幕府的言論沒有大的反應後,青木中一鬆了一口氣。這就好啊。“德川幕府不能給大家安穩富足的生活。一個個本該有着武士尊嚴的上位者,爲了不讓家人餓肚子,不得不向低賤的商人甚至是農民奉獻自己的尊嚴與體力。而當一個大好機會出現在所有武士眼前的時候,他們更是要把這扇大門關閉上。
沒有了中國人的招募,德川幕府能夠解決所有武士貧窮的問題嗎?他們能讓每一個武士的家人都不餓肚子,生病了有大夫來診治嗎?他們能嗎?”
大廳裡鴉雀無聲,但青木中一清楚的看到每一個人都死死地攥緊了自己的拳頭。再卑賤的人也是有尊嚴的,何況這些武士家族出身的人呢?就比如吉田正一,他今天在碼頭卸貨的時候就受到了工頭肆意的侮辱,就單憑武力來說,給他一把刀,他能劈死十個工頭。不,就是沒有刀,他也能打死五個工頭。可今天的吉田正一卻只能將自己所有的尊嚴放進兜襠布里,否則他今天的工錢都拿不到,明天還要再去找新的工作。
“你們只聽說過中國人要在日本招募武士,那你們知道中國人給出的價錢嗎?”青木中一用着既具有誘惑力的聲音訴說着,然後他果不其然的從底下所有人的眼睛中看到了渴望。
“兩石大米。每一個加入中國人治安隊的武士每個月都能獲得兩石大米的最基本軍餉。如果在討伐南洋土著的時候你殺了敵人,立了功勞,你還能得到軍功積分,這積分可以換來你想要的一切。精米、白麪、鹹魚、肉乾,金子、銀子,甚至是中國的永久居住權!”
青木中一看着底下所有人詫異的臉,得意的笑了笑,“是的,是南洋。治安隊的部署區域是在南洋,而不是中國本土。你們是日本人啊,難道誰會以爲自己輕輕鬆鬆的就能踏上中國的土地去作戰或執行任務嗎?”
“想要加入挺身隊,你們必須在南洋積累到足夠的軍功。否則你們只能作爲旅客,在中國見識見識四面,就在規定的期限內,厲害中國的土地。”
青木中一爆出了兩個心名詞,治安隊和挺身隊。前者會部署在南洋,作戰對象只是連蝦夷人都不如的土著人,只有入選了後者,他們纔會被調到中國本土去作戰或是執行任務。
雖然青木中一併沒有說‘挺身隊’的軍餉是多少,但吉田正一他們用腳趾頭來想也知道,那一定比治安隊的軍餉更高。而治安隊的軍餉就有一個月兩石大米了。
“實話對你們說,我剛剛從唐先生那裡取得了組建治安隊的權利。”這就是唐飛鵬給他的‘回報’,一個改變青木家未來的命運的機會。青木中一如果能拉起二三十人的武士,他就能成爲小隊長;如果他能拉起八、九十人的武士,他會是隊長;他如果能拉起三百人以上的武士,他就會成爲治安隊的大隊長。
青木中一的眼睛纔不會盯着去取的小隊長呢,他要成爲治安隊第一批大隊長中的一員,這個目標必須達成,他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成爲中國人,在德川幕府治下的青木家族是沒有光明的未來的。而青木中一他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他還讀過《三字經》,讀過《四書五經》。而眼前的這些人就是他的班長、小隊長。
“每一個加入治安隊的武士可以先申請三個月到一年的軍餉。如果你們在南洋受傷了、殘廢了、病死了、戰死了,你們都將獲得不菲的撫卹。只是治安隊的撫卹標準,你們都看一看吧。”
青木中一揮了揮手,兩個下人立刻拿着一捏印好的撫卹標準單給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半個小時後,青木中一目送所有人離開。唐飛鵬給他這份權利,給他這一個機會,“自己一定要把握住。”
即使這樣的招募並沒有得到幕府的許可,但那又如何?爲了把握住這個機會,青木中一可以捨棄自己家在日本的一切。
“主人,我們該離開了。”
馬車已經準備好了,在把人送走之後,青木中一也會迅離開這個地方。畢竟他也不敢保證自己找來的這二三十人中有沒有腦子進水,還依舊對德川幕府忠心耿耿的傢伙;也不敢來賭德川幕府的反應。
“走。”
青木中一登上的馬車。他沒有回望一眼家族的祖宅。因爲他早就下定了決心,即使放棄青木家在日本的一切榮譽和地位,他也不會看着機會從自己眼前溜走。
“如果事情真的照着最壞的情況展……”馬車裡,靠在車壁上的青木中一緊緊握住了自己的拳頭,現在失去的一切也不算什麼,因爲在不遙遠的將來自己一定能全部奪回。只要他能拉起一支‘大隊’,那麼青木家拿到中國的國籍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到時候德川幕府還敢肆無忌憚的對付一個上國人嗎?
他腦子裡想到了自己在福州看到的一切,那般強大的軍隊,那般強大的水師,只憑那一地的軍隊,他們能直接打下江戶,直接搗毀德川幕府統治日本的根基,中國人比無能的幕府強大的太多了。
青木中一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是日本的叛徒。從遣唐使開始,到明末清初,給中國人效死的日本人多了去了。是的,他的家族是幕府的旗本武士家族,而且武士的信條也要求武士要絕對的忠誠於君主,君可以不君,但臣不可以不臣。然而青木家族早早就開始從事商業了,這樣的青木家還算武士嗎?即使町裡的諸多家族中,又還有幾人將青木家視爲武士,而不是低賤的商人的?
青木家即使還是武士,那也不是言行舉止爲當世武士之表率的‘武士’。青木中一對比一個武士,他更多地是一商人。對比在他眼中傻子一樣的武士信條,他更信奉儒家的:爲人臣之禮,不顯諫,三諫而不聽,則逃之;子之事親也,三諫而不聽,則號泣而隨之。父不慈,則子不孝;兄不友,則弟不恭;夫不義,則婦不順。
對比日本的武士信條,青木中一更認可儒家的這一套。君君臣臣,都是有着相應的義務的。
德川幕府統治太無能,連臣下的俸祿都不能按時按量放,這本身就是君主的過錯。這樣的幕府哪裡值得他青木中一來侍奉呢?
在青木中一看來。他現在只是在爭取自己的正當利益。是無能腐朽的德川幕府,是那些該死的九州島大名,還有膽怯的天皇,是這些人阻擋住了自己向前的道路。
要怪就怪無能的他們!
他們做了初一,自己爲什麼不能做十五?
如果真的全日本的武士都尊崇武士信條,全心全意的忠誠於自己的君主,那爲什麼還會有本能寺之變和關原合戰?德川幕府又靠的什麼纔得到將軍大位的?
日本戰國時代的無情,血淋淋的殺戮史爲佐證,可不是山本常朝的一套《葉隱》,一個所謂的武士信條就能掩蓋一切的。
鬆永彈正叛逆弒君即將軍義輝;齋藤義龍殺其父齋藤道三;今川義元爲繼承家主地位,在長兄死後,殺戮次兄以及其一切支持家臣;
如果所有人都秉着武士信條,絕對忠誠於自己的君主,那還會有這樣的事情出現嗎?連幕府都不會出現了吧?因爲日本的國主是天皇,而不是什麼徵夷大將軍。既然那麼多的大人物都不能忠實於武士信條,青木中一自問自己這麼一個小小的人物,還有什麼放不開的呢?
自己的利益纔是最高!(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