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十五年,七月。
車里雅賓斯克,這座俄國人在鄂畢河西岸的重鎮,這座被魯緬採夫重點經營的城市之一,終於迎來了‘自己’生命的最後一段時光。
六月份的時候,一隊衣衫襤褸的俄軍戰俘被押送到了車裡雅賓時刻的前線,那爲首的幾個軍官還有人被車里雅賓斯克城內的士兵認識,他們的確是鄂木斯克要塞的守軍軍官,而現在他們一副俘虜的樣子出現在了車里雅賓斯克前,那麼鄂木斯克淪陷的消息也是真實的無疑了。
城外的中國人歡呼如雷。
圍城戰還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展開,車里雅賓斯克並沒有被真正包圍,現在玩的還是消耗戰和對峙戰。車里雅賓斯克面前的國防軍也只有少少的一個加強團,四千多人,但是他們補給充足——火箭彈夠用啊。而且他們有小玉茲的哈薩克騎兵做配合。
但這些都比不得隨後幾日傳來了託博爾斯克和秋明被中國人相繼攻陷的消息,雖然一部分守軍在俄軍機動兵力的接應下撤出了託博爾斯克和秋明,可是戰俘們的到來讓車里雅賓斯克的俄國守軍們嗅到了死亡氣息。或許魯緬採夫元帥精心佈置的防線堅持不多久了。
防禦鏈就是一副多米諾骨牌,第一張牌倒下了,那後頭的牌就會以更快的速度倒下。
因爲中國人有了更多的士兵和物質可以集中到後續的圍城戰和消耗戰中。
所以,在危險來臨之前——預計到車里雅賓斯克的圍城戰也要開始了,車里雅賓斯克的城防司令和市長合計了一下,做出了一個‘英明’的決定。他們派出一個團的部隊——裡頭只有一個營的正規軍,趁着車里雅賓斯克還沒有被徹底包圍之前,保護着城裡的婦孺老弱撤出車里雅賓斯克。
隨便他們去哪。
奧倫堡很好,烏法也好,伊熱夫斯克、彼爾姆、喀山都行。只要不在車里雅賓斯克就ok!
這一決定在車里雅賓斯克引起了軒然大波,本地的民兵可不願意跟自己的家人分離。這個時代沒有電話,也沒有手機,如果一家人在戰爭中失散了,很可能一輩子就都見不到了。
在這個農奴制盛行的俄羅斯中,沒有男人隨行保護的女人和孩子是十分危險的。
可惜,這一決定並不以這些本地徵召的民兵的意志爲轉移。
這一天的早晨九點鐘,當車里雅賓斯克的大門敞開了之後,一隊隊哭泣的俄羅斯婦孺帶着孩子和少部分的糧食、衣物、財產,懷着悲哀的心理,離開了車里雅賓斯克。
用後世的一句話來說,今天車里雅賓斯克的悲傷都流成河了。
市長卡西亞諾夫就站在市政府的臺階上,車里雅賓斯克的市政府位於整座城市的西方。很多人從他的面前走過,可再也沒有誰來向卡西亞諾夫市長表示尊敬了。
相反,不知道有多少人衝着卡西亞諾夫吐了口水。雖然他們並不能真正的吐到卡西亞諾夫的身上。但這些人表達的更多是自己的不滿和憤怒。
卡西亞諾夫站了有半個小時,然後他吩咐僕人套馬,準備到城裡轉一轉,看一下情況。他的手中握着現今市政府唯一的軍事力量——一隊四五十人的警察和一個哥薩克百人隊,當然還有一支三四百人的民兵營,只可惜這支民兵營現在已經不聽話了。
沒有人理解卡西亞諾夫的痛苦,這些日子,他也曾皺起眉頭徹夜不眠,去年還白皙富態的臉龐現在變得蠟黃消瘦了很多,他不止一次的坐在書房內看着地圖上的箭頭,抱緊胳膊默不作聲地渡過一夜。
他現在是一生中最失落的時候。
每一位官員在世道太平時,都覺得只有靠了他的‘勤政’和‘愛護’,他治下的農奴和百姓才過得上好日子,才能將家庭經營的蒸蒸日上。他們的腦袋中常會有一股非我莫屬的意識,這是他們對自己‘勞苦和勤政’的精神獎賞。你可以理解成,在局勢安定平和的時候,作爲統治者的行政長官,會認爲自己是這座城市的主宰,自己每一個決定和任何一個考慮都在影響着千千萬萬的平民的未來。他們漠視一切民意!至少在俄羅斯是如此的。
而當亂世到來的時候,他們就會覺察到民意是那樣的波濤洶涌,感覺着它們是完全不可理解的暴戾和偏激愚昧。它們想要把自己的手和腳全被束縛着,然後由這股巨大的力量推動着向前,甚至這股力量還想要他變得絲毫不敢違背。戰爭讓文官們的地位一落千丈,昔日讓他們體會到權利和榮耀的頭銜,如今變得蒼白無力。似乎他們一下子就從掌權者,力量的源泉,一切的主宰,轉變爲渺小無用的虛弱的人。
卡西亞諾夫感覺到這點,所以他纔不能被民意所束縛,可就算如此,這股力量也讓他無比的惱火。
警察局長弗拉基米爾來到了卡西亞諾夫的辦公室,和前來報告馬車已套好的秘書,一起走進辦公室。兩人臉色蒼白,因爲車里雅賓斯克城裡有人在煽動鬧事,警察局的密探親耳聽到有人在煽動民兵一塊逃出這座註定要淪陷入地獄的城市,現在有一股人流正向着市政府涌來。
卡西亞諾夫一言不發,起身快步走出辦公室,走到二樓那豪華明亮的大廳的陽臺門邊處,抓住門柄,似乎猛地發力狠握了一下,但轉而又鬆開手。從陽臺他能清楚的看到市政府外面的人羣。果然是平民們被人煽動了,市政府外面至少有七八百人,另外還有人在不斷地彙集過來,他就算回到了辦公室,也能聽到外面那鬧哄哄的聲音。
“他們有什麼要求?”他問警察局長。
“閣下,他們說軍隊讓他們離開,不是因爲戰爭讓平民走開,而是爲了扔掉包袱。他們要存活,他們需要衣物、糧食和以後生活的資金。軍隊拋棄平民是一種不名譽的做法,要麼答應他們所要的一切,要麼就將他們留在車里雅賓斯克。”
警察局長當然知道車里雅賓斯克的物質儲備有多少,說真的,割捨掉這些人數多達萬人的婦孺老弱之後,對於守軍來說是很有利的。尤其是到了最後突圍撤退的時候,那是可輕裝上陣啊。
卡西亞諾夫很生氣,“一羣蠢貨,一羣愚蠢的賤種。”
卡西亞諾夫感到心裡頭升起一股不可遏制的怒火,他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挑釁,現在他是絕對不能退讓的,他必須讓那些卑賤的農奴們認識到帝國政府的尊嚴,認識到他卡西亞諾夫市長大人的厲害。俄羅斯帝國的尊嚴永遠不會被一羣暴民踩在腳下。
怒火衝突的卡西亞諾夫需要找個人發泄,要用這個被殺死的‘雞’來警告那些不安分的猴子。中國人的這個成語很有智慧,他必須告訴他們——這個城市裡,誰纔是主宰!
“把那個揮舞着手的高個子拉出來。這個可恥的逃兵,這羣賤民,斯拉夫人中的敗類。這些愚蠢的人需要一個犧牲品來清醒清醒自己的大腦。”像脾氣大、肝火旺的人常有的情形,憤怒控制了卡西亞諾夫。
他隨手點了一個男人。誰讓這個人在人羣中那麼的突出呢,身材很高的,而且他手腳完好,這樣的人竟然不參加民兵,這絕對是可恥的懦夫。
十分鐘後,隨着市政府外的噪音猛的增高了數倍。
“閣下。請您下令如何處置奧加爾科夫,他已被弗拉基米爾局長帶過來了。”秘書上來說。
“那個混蛋叫奧加爾科夫?”
“是的。他是一個無業遊民。”
卡西亞諾夫臉上露出了一抹冷笑,無業遊民,很好,很符合他印象中的禍害形象,說不準煽動人的人還就是這個奧爾加科夫呢。他迅速拉陽臺的門,大步走上陽臺。市政府外的噪聲突然的靜止,所有的眼睛都擡起來望着走出來的市長大人。
“你們好啊,帝國的子民們!”卡西亞諾夫的聲音很洪亮,就像他現在高漲的情緒那樣,“我十分感謝你們的到來,因爲接下來我將處決一個人,一個很壞的壞人。他是俄羅斯的叛徒,他是白種人的叛徒,我們必須用死亡來懲辦這個爲中國人做事的壞人!”
卡西亞諾夫揮舞着手臂,竟然在陽臺上來了一段即興演講。
人羣裡的寂靜像是被石頭砸破的水面,再也無法保持下去了。人們再度傳出了憤怒的聲音,所有人都看到了奧加爾科夫被警察逮捕,這是一個無辜的人,卡西亞諾夫這是要幹什麼?他竟然要處死他。
“他是一個熱情的人。”
“奧加爾科夫是個老實的人,我可不相信他會被中國人收買。”
“看着吧,市長大人在警告我們了,他將‘間諜’的罪名扣在奧加爾科夫的頭上,接下來會處死他,以此來警告我們。可憐的奧加爾科夫!”人們這樣的說着。似乎總是有人會很聰明的‘看透’一切。
幾分鐘後,從正門匆匆走出一位大尉軍官,說了句什麼命令,於是卡西亞諾夫手中僅有的警察們在門外排出了一溜兒長列。前頭的哥薩克們更是用刺刀、軍刀將彙集在市政府前的平民們逼的向後倒退。卡西亞諾夫跟着就從門口大步的走出來,穿過警察的中間。
“把那個可恥的叛徒帶上來。”
一道道憤怒的目光注視着卡西亞諾夫,如果那些憤怒的目光是一道道利箭的話,卡西亞諾夫早就萬箭穿心了;如果那些憤怒的目光是一把把火焰的話,卡西亞諾夫早就被燒得麾都不剩了。
弗拉基米爾把手一擺,兩個警察夾着一個三十來歲的邋遢中年人從一旁走了出來,這人身材很高大,但人也比較瘦弱,穿着一件破舊的灰色的上衣,髒兮兮的麻布褲,褲腳塞在露着腳趾頭的靴子裡。這打扮一看就知道是個窮鬼。
卡西亞諾夫看到這個人的右手後,就知道這樣一個個頭高大的人爲什麼沒有被民兵隊拉進去了,這個人的大拇指和尾指被凍掉了。是的,卡西亞諾夫一眼就能看出來那是凍傷。
但卡西亞諾夫不會給他去翻案,指着最下一級臺階。“帶他到這兒來。”
邋遢的中年人初開始時似乎很恐懼,但背後的無數人似乎給了他無限的勇氣,害怕的神色又退去了。面上是一派硬氣!
卡西亞諾夫看到這個中年人竟然沒有向他下跪求饒,臉上的冷笑變成了陰沉。
“帝國的子民們,就是這個人,作了俄羅斯的叛徒,他是中國人的奸細。他煽動你們的情緒,點燃你們的不滿,破壞了政府的決定,這將會產生有利於中國人的影響。”
奧加爾科夫臉上的硬氣消失了。他擡起頭來仰望卡西亞諾夫,眼神中充滿了不可思議和不敢相信。
“我不是叛……”
奧加爾科夫叫喊着,但一句話沒有說完,他就被左右的警察堵住了嘴巴。
卡西亞諾夫根本不去看他。殺死一個低賤的農奴,在卡西亞諾夫看來就像碾死一個臭蟲一樣。
奧加爾科夫劇烈掙扎着,一個警察舉起槍托砸在了他的頭部。
他滿面流血,人還沒倒下就被另一名警察抓住摁跪在了地上。
“哦,上帝!”人羣中不知誰發出悲傷的嘆息。
卡西亞諾夫滿意的看着人羣的騷動,他認爲這是對他的驚懼。卡西亞諾夫從來不認爲做一名令平民農奴們恐懼的官員有什麼不好的。在他的認知中,官員與平民農奴是完全不同的階層,官員貴族高高在上,那生下來就是讓平民們和農奴感到恐懼的,因爲他們手中掌握着千千萬萬個平民農奴的生死。甚至他還很享受這種恐懼。
所有的目光一齊射向他,卡西亞諾夫一點也不覺得心虛,雖然他清楚地知道手邊這個中年人的無辜。
“他背叛了偉大的女皇和自己的祖國,他效忠於中國人,他玷污了斯拉夫人的光榮。”卡西亞諾夫就像法庭上宣判罪犯的**官一樣從容地大起嗓門高叫着,就像他在訴說的都是真的一樣。“現在殺了他。讓這個卑賤的叛徒去地獄裡贖罪,不許他繼續的活在世上,損壞俄國人的名聲!斯拉夫人是戰鬥的民族,我們不會屈從於任何侵略者。我們永遠享受上帝賜予我們的自由。”
渾身是血的屍體倒在了臺階下。目睹這一情景的每一個人,此刻都帶着恐怖、驚慌的神情紛紛朝後邊擠去。
……
車里雅賓斯克南面的一座橋頭,這是米阿斯河上游的地方。
上千名俄羅斯民兵擁擠在這兒。天氣還很熱,陰沉憂鬱的上校指揮官坐在橋邊的一塊石頭上,眼睛珠子不停地亂轉。他在思考着自己的出路,自己帶着一千多人的隊伍,真的能護送着上萬人的婦孺老弱逃到奧倫堡、烏法、喀山嗎?
上校很清楚這支隊伍的士氣有多麼的低落。他手下的民兵並不是車里雅賓斯克的本地人,他們迫切的想要逃回自己的家鄉。而那些老弱婦孺們則對被她們慢慢拋在身後的車里雅賓斯克戀戀不捨,每天都有人逃走。
她們寧願躲在周邊的山地中,也不願意離開家鄉。因爲那意味着她們一塊離開了自己的丈夫、父親、個個。而指揮官還要注意着哈薩克騎兵的追擊,這是很有可能的。他都對自己的前途失望了。公告:筆趣閣app安卓,蘋果專用版,告別一切廣告,請關注微信公衆號進入下載安裝:appxsyd(按住三秒複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