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二十六年的正月中。
新年剛剛過,一場突如起來的冷空氣席捲了兩廣,瓊州府的最高氣溫在連續三天處在20°以下後,今天的氣溫又陡然直下,凌晨時的氣溫居然直逼10°,即便到了正午時分氣溫也不到15°。
讓無數這裡的土著百姓第一次嚐到了什麼叫做‘冷’的滋味。
不過此時的瓊州府城瓊山縣貿易市場裡,卻車水馬龍,人潮如涌,一輛接着一輛的車子從市場門口直接排到了人行道上,綿延好幾百米。
沒有人關心這天氣變化,下降幾度又死不了人,加一件坎肩罷了。早早的把砍下了的甘蔗賣掉換錢,這纔是正事。
雖然現在的商家已經有很多人直接下到田間地頭,自己與種植戶談好生意後,賣家自己找人砍甘蔗,自己找車馬拉。但還是有很多人爲了多賺那麼一點錢,自己一家老小辛辛苦苦的砍甘蔗,然後再辛辛苦苦的拉到市場上買。
於此同時,城外的村落田地裡一樣是人潮涌動。
這個時候正式甘蔗收穫的日子。這可是瓊州百姓的主要經濟作物,雖然種甘蔗很耗費地力,想要保證田地的肥沃程度,就要花錢賣豆餅和鳥糞,可是種甘蔗賺錢啊。
糖類這東西是無數人喜愛吃的。當然的生活條件變好之後,糖類上的消耗就直線上升。據統計,承天三年,全國的糖類消耗只有二百萬擔,一擔一百斤麼。
對比歐洲,這是一個很大的數字,可要是徹底換算一下,放到人口兩個億的中國身上,人均食用糖類僅僅是一斤。這個數字比起後世聯合國的調查數據——2011年,全球人均消耗食糖25公斤,而在工業化發達的國家,這個數字高達33.1公斤。中國當初的數據少的可憐!
而如今的中國呢?
在之前的一次統計調查中,只中國大陸本土,每年要耗用的蔗糖等,就多達上千萬擔。雖然對比21世紀的數據,依舊小的可憐,但已經有了讓人值得欣慰的長足進步。
這上千萬擔的蔗糖等,主要來源只有一個,那就是南方的甘蔗林。從一開始的中國本土南方,到後來這個範圍包括了整個南洋。一片片的甘蔗林就是中國糖類的主要來源。而如今在東北等地區正在開始不停的擴大種植面積的甜菜,它所佔據的比例還是很小很小的一個數字。
此刻,成千上萬的瓊州農民揮動着鋒利的砍刀,將小樹林般的甘蔗一一砍掉,然後打成捆,搬上路邊的馬車上,一輛馬車剛拉走,另一輛馬車又準備好了農場小道的盡頭。長龍一樣,連成串的滿載着甘蔗的馬車源源不斷地朝城北榨糖廠而去。
這一車車的甘蔗要是向外運的話太費運力了,自古以來向外走的都是成品的砂糖、蔗糖,而沒有向外頭運甘蔗的。
瓊州府的榨糖廠幾乎全部操控在李氏的手中。因緣際會,李氏跟瓊州是解不開的關係了。李琨最初的時候還不準備進入榨糖業,因爲這利潤並不太高。可時間一長久,李琨也就‘明白’過來了。要讓自己的寶貝外甥登上皇位,可不是光有錢就能行的,握着一些產業的命脈更重要。
甚至在事情不及的時候,還可以拿來當護身符。
李氏就從九州商會融資,自己搞起了一個海南糖業的近代企業。李氏的榨糖廠在一開始就用上了蒸汽機,不再是老式的糖寮裡的那種畜力壓榨機了。速度不僅快,利用效率更高。而且榨好的甘蔗渣還可用來造紙,甚至一些甘蔗渣在徹底粉碎之後還會送進食品加工廠。
反正李氏的海南糖業公司只用了三年就統一了整個瓊州的榨糖業,把整個瓊州府都變成了自己的原料種植基地。也只用了三年就賺回了本錢,還變更了名字,從公司變成了集團。其瓊州島內的糖類產值也達到了七十萬擔的地步。可以說在整個帝國糖產業中也站穩了自己的腳跟。
從汪輝祖時代開始,海南糖業歷經了柳德昭時代的‘黑暗’之後,開始大規模的向廣西、安南和南洋出擊,但老天爺雖然不黑暗了,別地兒的糖類企業也多完成了技術革新,海南糖業沒有了技術上的領先,擴張效果自然不能做到他們所期望的勢如破竹了。
到現在,五年時間過去了,海南糖業集團的總產值也纔剛剛突破了百萬擔。不過這已經足夠讓海南糖業集團成爲業內的一方巨頭了。
九州商會可不會管那麼多,他們要的只是海南糖業集團蒸蒸日上。當年投進去的資金,現在光分紅就已經打了好幾個滾的撈回來了。
……
“小心,別壓壞了車子,多拉幾趟不費事!”今天下田多套了件厚袍的中年男子,在一大片甘蔗田前來回招呼着,生怕手下的農場工人一個貪心多搬了幾捆甘蔗,讓已經超載的馬車直接壓散了架。
“黎管事,今年的甘蔗品相甚好,至少能評入進甲級。”一個臉上印刻着縱橫交錯的深深溝壑的老農很自然的守在中年男子身邊,摸着花白的鬍鬚,笑眯了眼。
這位可是農場的技術大拿,鎮上的農牧站開辦的學習班都請他去講課。雖然大字不識幾個,但種甘蔗是絕對的一把好手。
黎宣明別看是農場的一把手,但是在東家眼中,這老漢的份量比他黎宣明還高。
黎宣明這樣的人到處都是,老漢這樣的‘技術大拿’可不容易找。
摸着新鮮甘蔗的斷面,鼻子尖似乎都能嗅到一種沁入心扉的甜膩,那指尖黏糊糊的感覺讓黎宣明臉上露出了笑容。這的確是能入甲級的上等貨。哪怕是甲下呢,價格也比乙上好處一截。
今年的甘蔗汁水十足,而且每畝產量達到了6000斤,而整個農場種的就是甘蔗,整整一千二百畝地全是甘蔗,這產量算是創造新高了。
黎宣明已經在心裡盤算着自己的收益了,他除了日常工資以外,還有着農場3%的乾股。
而農場的總投入是多少呢?他和老漢等員工的薪水,一千二百畝地的甘蔗總共才二十二個工人,種甘蔗並不難,砍的是收穫,只是砍甘蔗來的都是短工。而就這也是甘蔗種植業最大的一塊成本支出呢。而除了這些,農場本身的這二十二人的工資開銷並不高,因爲這二十二個人裡頭有十二個是奴工,如黎宣明這類自由人才有十個,每月的薪水支出也就在一千塊左右,一年下來的總支出——要加上中秋、年節的獎勵等等,也就才一萬五千塊。甘蔗地最大的開銷除了短工就是肥料了。
砍甘蔗很需要人工的,不算車馬費,只是一畝地的甘蔗就需要五到六個人一天的工時,一千二百畝地就需要六七千個人的勞動日,換成月的話就是二百二三十人的月薪,這可不便宜啊。這些人都是高強度勞動,二百多人的月薪加上食宿和工具耗費,至少是兩萬。
如此再加上車馬費和每年的肥料用度,農場的運行成本是絕對要超過五萬五千塊的。而農場一年的收益呢?
一斤甘蔗的價格是多少呢?
丙級的甘蔗大概只能有一成的出糖率,也就是一斤甘蔗出蔗糖一兩。而能列入甲級的甘蔗,出糖率可以比丙級高出一半,而且品質好更高。
而蔗糖在市場上的價格是多少呢?2.5元/斤。這個價格不低,但也不高,絕非貴的離譜。
糖這玩意兒在康麻子時候就能買到百文錢一斤,那個時候的一兩銀子可只能換800文。到了乾隆中,糖的價格已經漲到了300文一斤,雖然這個時候的一兩銀子多半能換到1000文到1200文了。而一兩銀子,一塊半銀元與華元的兌換值是多少呢?就按14華元來算吧。14華元的四分之一是多少?3.5華元。實際上中國的糖價比之滿清時代還落了很多。而且如今國內市場上的糖類已經不再會出現黃糖、黑糖了。
——這裡的黃糖、黑糖不是說如今的蔗糖種類中的黃糖、黑糖。而是指過去製糖業因技術落後,甚至是有意爲之,而使得蔗糖的顏色不正,尤其是紅糖和赤砂糖,顏色都變了。
可如今國內的糖類品質比之滿清時候是上了不止一個檔次。
一句話彙總,糖類在陳漢朝也得到了新生。價格降了,品質高了。但這利益的絕大多數不是那在種植園主的手中,而是握到了製糖工業主的手中。
一斤蔗糖的價格是2.5華元,要是高品質的白砂糖、冰糖,價格還會更高,三塊、四塊、五塊也很正常。而甲級的甘蔗正式這種高品質蔗糖產品的原材料。在這種情況下,一斤出糖率在15%以上的高品質甘蔗的價格是多少呢?
不是三角,不是兩角,也不是一角,而只是兩分,頂高不會超過三分。
農場的種植面積是一千二百畝,一畝地的產量大概在6000斤,總產值也就是720萬斤。每斤甘蔗的價格只有兩分,那麼一年農場的總產值就是14萬4000塊,其總收益就在8萬5000塊以上。
一株甘蔗可以割三茬,也就是種三年。三年後拔出宿根,重新種植。
而事實上,農場是需要歇息一年的。
甘蔗這玩意兒超級耗費地力,就算年年撒豆餅和鳥糞也不能年年種植,中間必須讓它歇息。
而挖宿根和種植蔗苗的時候,也是需要請短工幫忙的。
如此這四年一個輪迴,第四年的產能接近於零,頂多是重點牧草,養地,另外還要繼續施肥。收入還沒有投入多,這麼一來,這個農場主四年的收益就大概就是二十三四萬——這還需要年年都生出甲級貨才行。
黎宣明的乾股是3%,他今年的分紅就在2500塊上下。這可不是個小數字!
而對於農場的東家來說,一畝地四年能掙200塊錢,每年就是50塊錢,這收益可是相當不錯的。比種水稻是強多了。
中國的糧價幾經顛簸,如今大米的價格一斤在一角二分到一角五分之間徘徊。這是市場價格,糧食公司從農場收糧的價格絕對不會超過一斤一角。而且只收晚稻米,早稻米是另一個價格,低得很。
而一畝地的水稻收成能有多少斤?
晚稻畝產300斤很正常,400斤就是風調雨順的大豐收,500斤還沒聽過。同時種稻、收割又要廢那麼大的勁兒,還有耕田、蓄水等等。
種甘蔗比種水稻划算。
尤其是在朝廷能及時供應豆餅、鳥糞之後,南海上的島嶼也有鳥獸糞石。
在中國境內,如此經濟作物侵佔糧田的例子還比比皆是。而這又意味着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