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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回了土門,還帶回了陳家嫡出的大少爺。消息立刻像風兒一樣傳遍了整個土門市集,兩天後連小南溝的人都在陳鳴面前照了臉兒。
這兩日陳鳴沒有輕易的做什麼動作,他只是默默的瞭解着土門,細細的看着陳家。
作爲一個山間谷底,土門面積並不大,不要說跟昭平鎮、七里河比,就是土門東邊的瓦屋、雙音寺,面積也不是土門能比的。整個土門集面積不過三千畝,扣除了一個市集,好田劣田都算上也才一千五百畝。
這裡之所以能從一個草市慢慢的發展成現在的土門集,一半的功勞要靠在陳家身上。小南溝太偏僻了,土門卻位於飲馬河畔,從這裡順着飲馬河能一直通到昭平湖,直接同官路連接上。而且作爲昭平湖——沙河水系的一條支流,飲馬河也有無數的支流,他們或許只能說是山間溪流,但是有水的地方就有人家。
魯山縣七分山一分水兩分田,廣大的山區村寨多是臨水而居,因爲只要有溪流就總有山間谷底,一塊塊的衝擊小平原,這樣的地方在人類繁衍至今的時代裡,早就成爲了一個個村落。在陳家走出大山的時候,那時候還只是一個村落的土門是他們最好的選擇。
太大了,他們吃不下,因爲每個村落都有自己的勢力。陳家也有由弱變強而來的,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而小魚要是不爲大魚吃了,那麼它們就終有一日能靠着吃蝦米變成大魚。
陳家在土門經營了六七十年,這裡,陳家就是主宰。本地的鄉民也早就接受了陳家,這都是陳鳴祖上和陳鳴他那便宜老爹,拿着本該是朝廷的稅賦來爲自己收買人心。陳家幾輩人都在戶房當差,照顧一下土門不要太簡單了。
有了利益就有了聯繫,六七十年了,兩邊早就變成了一家人。所以,陳家在土門一家獨大,是標準的土霸王。
原先的陳鳴受陳惠的影響太深了,對土門的印象只停留在這是‘自家地盤’這個很籠統的概念裡,對土門細緻的情況認知並不多。
現在不一樣了,陳鳴經過兩天的觀察之後,認識到土門的情況比他原先認爲的要好太多了。怕是自己在這裡搞出大炮來,都不會有人向官府舉報告發。
土門一共小兩千人,保長是陳家人擔任,論輩分是與陳鳴一輩的。市集上三家飯店、酒樓,全是陳家開的,有十五家店鋪,背後的人十個姓陳,剩下的探一探根底兒,或是老婆或是老孃,再不就是兒媳,最次的也是兄弟家裡,都與陳家做了姻親。
另外陳家手裡的那個私鹽隊伍,人數五六十人,帶頭的陳二寶,陳鳴該叫他二叔。可這個數字只是一個常備數字,要是有火拼的大事了,整個土門,都不用去小南溝,就能再拉出一二百。
整個土門三百零二戶,翻翻這些人的家底、生計,或是直接給陳家賣命,販鹽運鐵的隊伍;或是直接給陳家做事,店鋪、酒樓、窯廠、鐵鋪、礦場都要人啊;再或是祖上、自己受過陳家的恩惠,比如哪一天急着用錢,或是交稅的時候手緊,是陳家解了燃眉之急,這就是大恩德,救了一個家;最次也是跟陳家的那些個姻親牽連上關係,總之,整個土門,十**的家兒能與陳家扯上瓜葛。陳家在土門夯下的根基,真的超乎了陳鳴的想象。
這兩日裡陳鳴就在想,如果不是碰到自己穿越了,陳家的命運會如何?
如今之陳氏,就跟歷史上那些上升期的皇朝一樣,蓬勃生機,綻放着耀眼的光芒。如果陳崗此次能一舉得中,明年蟾宮折桂,陳家的地位還能更上一層樓——衝破魯山,直接躍到州府這一層次上。那陳家就還能繼續發展下去,最終把自己的根基從土門擴展到整個魯山縣,這也就到頂了。除非陳家後人能科舉不斷,這樣陳家變成了官宦世家,這就又是另外一個層次。
可要是陳崗今年不得中,將來也不得中,或是四五十歲了才中舉人,那麼在陳鳴的眼中,陳家在社會格局不動的情況下,實力、勢力就都已經走到了頂點了。再繼續發展,官面上的保護傘就不夠遮風擋雨的了,等待陳家的命運會如何,不難而知。要麼就老老實實的不動彈,依照這幾日裡陳鳴對自己那個便宜爹的認知,陳惠很可能會如此選擇。那是一個很有自知的人!
只是蓬勃興旺的陳家猛地觸到了天花板,就如同浩蕩洪水一下子碰到了三峽大壩,後果不是摧毀大壩,而是激流倒回,自家人開始起來小心思小算盤。整個陳氏一族蓬勃向上的勁頭在這一刻也就戛然而止。接下來免不了就是一路腐朽一路衰敗了。
如果後世陳家還能出人傑,當能延續陳家的富貴,否則的話,用不了幾代人陳家也就敗了。
就像同在縣衙三班六房的那些班頭、典吏,陳家這樣的道路,是很多人家都已經走過的老路舊路,但看那些這樣走過來的人家現在的下場?
衰敗的如錢家,鼎盛時期把持着倉大吏和河泊所大使兩個肥的流油的要缺,但現在呢?錢老二在衙門還有一個正職,錢老大隻能跟在衙役屁股後面當白役。
而魯山縣百年中如錢家這樣興盛一時的坐地虎,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家早早的泯然衆人。他們興盛時間長的有五六十年,短的只有三五年,或是子孫不肖,或是礙了縣老爺的眼,或是自己志得意滿下疏心大意遭了算計,再有就是太過冒尖被當成了肥豬,甚至一些人家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就敗了勢的,舊位讓給了新人坐。
在皇權不下鄉的年代,在衙役世襲的年代,出現陳家這樣的坐地虎,一點都不稀奇。區別只在於強弱,和聲譽的好壞,本質沒任何的區別。不要說全中國,就一個河南省,揪出幾十上百家也輕而易舉。
“二叔!”陳鳴在這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面前表現的很恭敬。他二叔陳聰。
名字跟本人不怎麼相襯,陳聰人比較木板,不知道是因爲身份的原因,還是因爲他自始至終頭上都壓着一座大山的原因,陳聰是真正的老實本分,爲陳家盡心盡力的打理着礦場和瓷窯廠。當然,陳惠也沒虧待這個二弟,比較親孃人在土門,是老二在伺候。
陳鳴對陳聰這樣的人生不出半點意見,如此老實本人的人,在後世太少太少了。那道德淪喪一切向錢看的21世紀,誰要是主管一方,不從公賬上拿點好處,那簡直是沒本事的代名詞。
而縱覽陳聰35年的人生,除了默默的‘工作’,完全沒給陳惠和陳惠的老子惹下絲毫麻煩。這可能就是幾千年傳下的道德觀念的作用力了。庶子的身份,陳聰的經歷,讓陳鳴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他沒有想過陳聰是‘大忠似奸’,當面一套背地裡一套,他不信自己老爹幾十年的時間都看不透這個二叔!
陳聰要真有這樣的心的話,陳鳴只能說——他生在陳家這個小窩窩裡真的是屈才了。
這要是生在皇家,那說不定就能成爲趙匡義第二啊!
“骨瓷???”陳聰迷惑的看着眼前的大侄子,長官瓷窯也有十多年的他,從來就沒聽說過什麼叫骨瓷的。
“骨炭、粘土、長石和石英……,高溫素燒,低溫釉燒……”陳聰兩眼直直的看着陳鳴,他能確信自己從來沒有看到過這種配方和製作技藝,“石頭,你這是從哪弄來的配方?二叔理瓷窯事物多年,不說多麼精通,天下瓷器也聞之一二,此類何以聞所未聞?”
石頭是陳鳴的小名,跟狗蛋、樹墩、虎頭是一個意思,要高大上的說,就是跟曹操的阿瞞,劉禪的阿斗來比。陳鳴來的不容易,小的時候起個賤名,好讓他站的住。老太太就說石頭,要他的嫡出孫子像石頭一樣結實。
陳鳴現在也才15歲,算不得成年人,在陳聰眼中還是個孩子。說話就隨便很多,但這種隨便何嘗不透着親暱。
“侄兒是從一本殘書中扒出來的,也不曉得成不成真。二叔就讓人試一試麼,反正也費不了大錢。如果能成,就如那殘書中所言,細膩通透,潤澤如玉,咱們家不就發財了!”
陳鳴說着,兩眼直冒精光,這可是他計劃中的第一步。這一步走踏實了,那就有了話語權,他會得到陳聰很大的信任,以後上土窯鍊鋼,阻礙就會小很多很多。
不過這幅樣子在陳聰開來就是見錢眼開+異想天開的愣頭青了。幾乎沒有沉默考慮,陳聰就應下了。正如陳鳴所說,反正費不了大錢。微小的可忽略不計的付出和可能會收到的巨大利益,即使可能性再渺小,陳聰也不介意去試一試。更何況,這是他侄子,未來的陳家家主的意思。
陳聰半點也沒抱陳崗大腿的意思,整個陳家只要有眼色的人,就沒幾個去壓寶陳崗身上的。雖然陳崗年紀小小就考中了秀才,可陳崗不是案首,不止不是案首,他連縣裡前十都沒進。這樣的名次,學問如果不突飛猛進,想考中舉人談何容易?
要知道全河南省如魯山這樣的縣有近百個,而每一科鄉試,取中人數只不過百人。這舉人考取的比例比之進士都要小,每科進士也都有三百人被取中呢。而且全國上下參加科舉的舉人數量也不比一省之中參加鄉試的秀才要多。
陳崗的成績並不能給人以信心。陳鳴是在縣城那個家呆多了,受他老爹影響,始終將陳崗考中舉人當成很大之可能,但對於土門這些陳家中上層骨幹的想法,知道的真心不多。
而且大清朝經過了雍正帝的改革,舉人的能量被大大的削減,想要跟前明時候那樣一招舉人到手,立馬地位飆升到縣內頂層,無數人過來投現,大清朝是行不通了。
官紳一體當差一體納糧,滿清財政與朱明財政最最迥異的一點,最大的差別就在這裡。雍正皇帝給滿清做出的貢獻絕對不是他那個好大喜功的寶貝兒子可比的。乾隆當政64年,那麼多戰爭和災難,滿清還能有臉皮誇獎是‘盛世’,根基全是雍正打下來的。尤其是乾嘉之交的川楚白蓮教大起義,雖然讓滿清跌下了巔峰,可那麼好大的起義,那麼沉重的打擊,滿清竟然可以支撐的下來,前後調動幾十萬大軍,耗費2億兩軍費,這樣的財政能力絕對不是前明可比的。乾隆有個好爹啊。不然,上百年的土地兼併下來,川楚白蓮教大起義就能拉開埋葬滿清王朝的帷幕!
所以,滿清的舉人比不得前明的舉人,雖然它還是老爺。可是陳崗給人的信心太薄弱了,誰也不看好他能如期得中,然後來跟陳鳴在將來爭奪陳氏大權!
幾乎不可能中舉的陳崗,90%的可能會是一輩子秀才,他憑什麼來跟有高家做後盾的陳鳴爭奪陳氏大權?誰要是這麼早的就押寶在陳崗身上下班前,那絕對神經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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