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護送,並沒遇到幺蛾子。嬴翌還擔心會遇到白日裡被打潰的流賊,引起些小麻煩,沒想到白擔心一場。
爲何要把家眷、工匠送到小王莊,也是不得已而爲之。雖然遷了許多百姓到方城山中,但在山中深處。爲避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鄭允芝並沒有在山外設立據點。加之時間緊迫,又是夜晚,沒時間把他們一口氣送到山裡,便選擇了小王莊。
輕車簡從,很快抵達小王莊,嬴翌把帶來的人留下,以保護縣尊家眷和工匠,便要獨身一人返回葉縣。
鄭允芝之妻李氏頗爲擔心,叮囑嬴翌道:“將軍一路小心啊!”
梓娘和小魚兒也站在一邊,怯生生的看着他。
嬴翌抱了抱拳,翻身上馬:“夫人放心,天亮之前必將縣尊安然送到。”
然後對周力、連彪道:“注意戒備,不要放鬆警惕。若有意外,立刻遁入深山。”
“是,百戶!”
兩人齊齊頓首。
寅時前一刻,嬴翌再度回到葉縣,見到了鄭允芝。
鄭允芝舉着火把笑道:“要是你再不回來,我就要放火了。”
說着他嘆息道:“多好的一個縣城,竟要付之一炬。我這個做縣令的,愧對百姓,愧對天子!”
嬴翌道:“暫時的退避是爲了來日,只要能保住糧草,一切都是值得的。縣城沒了日後可以慢慢修,糧草沒了當時就得餓死。如果留在縣城,必定擋不住流賊,死也死的沒有意義。還讓流賊懷疑我們爲何抵抗如此堅決,糧食恐怕還保不住。我們主動退避,流賊便會以爲縣城沒有留戀,也就不會懷疑了。”
實際上鄭允芝正是這麼想的。
他所作的,都是爲了保住糧草。如果死守縣城能保住糧草,他並不介意與縣城共存亡。這一點,嬴翌也看出來了。這個讀書人,比這個時代大多數其他的讀書人,擁有更高尚的品質,這也是嬴翌佩服他的原因。
正是因爲知道死守也守不住,反而會引起流賊的好奇和懷疑,他才毫不猶豫的同意了嬴翌的建議。
“走吧。”
鄭允芝臉色平靜,將手中火把拋入屋裡,轉身就走。嬴翌跟着他,背後火光漸起。
街道上,兵卒們將火把丟入兩側的屋裡,濃煙開始升騰。等到所有人出了城門,縣城已經開始燃燒。
鄭允芝頭也沒回,一馬當先,沒入黑暗之中。
這一夜,葉縣火光照夜,燒的半邊天紅彤彤的。
天亮時分,郝搖旗帶着兵馬來到葉縣,只覺得一股子熱氣撲面而來,他不禁連連皺眉:“叫人進去看看。狗入的,那狗官好大的手筆,竟然燒了縣城跑了!”
昨天戰敗,郝搖旗狼狽逃竄,好不容易纔把潰散的兵收攏起來,一數,折了近兩千人,氣的他暴跳如雷,連殺了七八個人才熄了怒火。他左思右想,極不甘心,但又害怕這裡的事被闖王知道,想到還有三千兵馬截殺軍餉去了,便打算休整一夜,先放過葉縣,等劫了軍餉吃下肚,再合兵回來找葉縣的麻煩。
葉縣是在寅時凌晨燃燒的,彼時郝搖旗睡得正香,竟渾然不知。早上帶兵南下去二郎山,路過附近,才發現不對頭,忙過來一看,才見葉縣已是一片白地。
這讓郝搖旗心中隱約暢快之餘,還有些憋屈。
狗入的狗官,昨天殺了他一陣,還沒等他來報仇,就跑了!
進城查看的老賊很快回來,道:“全燒光了,掌家的。要不要仔細搜一搜?”
郝搖旗悶哼一聲:“搜個屁。這葉縣早就人去城空,些草民能帶走的都帶走了,現在一把火,連根毛都剩不下。有什麼好搜的。走,去二郎山,那裡纔是大買賣!”
...
小王莊。
天亮前,嬴翌再度抵達。
從馬背上下來,嬴翌指着村口的墳塋:“被屠殺的鄉親們都葬在裡面。”又指了指旁邊一座小墳:“我張大哥、侄女,就在這兒。”
鄭允芝整了整衣冠,到墳前長身一拜。
“世道多艱,爲官的卻不能造福百姓,護不得百姓安危,實在是有愧於心啊。”
嬴翌搖了搖頭,只是嘆息。
歷來王朝末年,皆是如此。幾千年都沒有改變。要徹底扭轉,除非有萬世王朝永世鎮壓,永保和平。否則就是一次又一次的輪迴,永遠數之不盡的劫難。
鄭允芝的到來,讓很多人鬆了口氣。說起來他很有威望,這是毋庸置疑的。無論是兵丁,還是工匠,吃的都是鄭允芝給的飯碗。而且鄭允芝爲人爲官,都是極好的,人們自然對他有一定的認同。
而鄭允芝家眷,自不必多說。如今也算是安穩了。
“軍餉就藏在這裡?”
鄭允芝進了莊子,開口就問。
嬴翌點了點頭:“就在裡面。”他帶着鄭允芝,來到一片草灰覆蓋的地方:“就在這下面。”
鄭允芝打量了一番:“很不錯,如果不是知道,一定看不出來。”
嬴翌道:“二百萬兩不是小數目,需要起出來運到山裡去嗎?”
鄭允芝搖了搖頭:“不必。暫時這裡就好。數量太大,山路崎嶇,眼下運送起來太麻煩。等稍後有時間再說。”
嬴翌微微頷首。
稍作休整,把村子掩飾一下,抹去痕跡,一行人便進山了。
山路崎嶇,荊棘密佈。鄭允芝這樣的讀書人,大概是沒有走過這種山路的。而且也不方便騎馬。尤其他妻妾兒女,書香門第大戶人家,穿山越嶺最是不便。
嬴翌看他們走的艱難,便抽空做了兩個框,一邊是小魚兒,一邊是梓娘,他一肩挑着走。
鄭允芝和妻妾相扶而行,在後面看着,不由得露出微笑。
嬴翌挑着兩個人,也跟稻草似的,並不覺絲毫沉重,一邊說話道:“當初我進山狩獵,沒想到一回來就是噩耗。只有孫秀才逃了一條性命。我於是去追,也是夜裡,放了一把火,將被挾裹走的鄉親救出來。但小王莊被毀,沒有絲毫安全可言,想到狩獵時在山中發現的一個谷地,便將倖存的鄉親安置在裡面。”
“當初追殺一隻虎,我嫌秀才手無縛雞之力,便打發他去葉縣,讓他等着我。如果我殺了一隻虎,就去接他。如果沒能殺了一隻虎,我還要去開封追殺,也要經過葉縣,正好他在葉縣幫我打聽消息。沒想到卻陰差陽錯,到了現在這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