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良玉字崑山,丁啓睿雖然心中對他不滿,但作爲一個讀書人,皮表功夫至少要做到位。因此平素交流,言語稱呼都很親近。
不過等到丁啓睿招呼完這一句,再看到左良玉一身戎裝,頓時心裡就不好了。
他臉色微黯,道:“崑山一身戎裝,莫非又想出兵?不是本官謹小慎微,實在是各方大軍尚未提備妥當。孫白谷尚在關中募兵,候若谷還在河北盤桓,而闖賊勢大兵至百萬,不可輕易開戰啊!”
丁啓睿曾在孫傳庭手下做過官,孫傳庭脾氣不好,與丁啓睿關係一般。而侯恂這回奉命督保定七鎮兵馬,在事實上分了丁啓睿的權利——丁啓睿作爲剿賊督師,都督長江以北各鎮兵馬,原本保定七鎮也在其中,但因爲他屢屢無功,崇禎帝就派了侯恂來督保定兵,眼下連還在湖廣的楊文嶽,也不怎麼鳥丁啓睿了。
因爲楊文嶽是保定總督。
丁啓睿不想開戰,一個是懼怕,另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按照他的想法,就算是開戰,也得孫傳庭和侯恂發兵之後,他丁啓睿才動。因爲他丁啓睿是剿賊督師,無論是侯恂還是孫傳庭,名義上應該受他節制——最厲害的人物,往往不都是最後出場麼,這是個顏面的問題。
大明朝內部腐爛到了這樣的程度,滅亡大抵也是天數如此。
他用各方尚未提備妥當的話來敷衍左良玉,已經不是第一回了。左良玉聽了,也不覺得奇怪。
卻抱拳道:“好教督師知道,這裡有一樁大事,非得發兵不可。”
丁啓睿一聽,頓時面色陰沉下來,他拂袖道:“哪裡有什麼大事!”
左良玉便從腰帶中取出了張石帶來的那封文書:“督師一看便知。”
丁啓睿接過文書,臉上露出一抹疑惑之色,待得看完之後,他的臉色已經變得可以滴出水來。
“廢物!廢物!”他惱怒無比:“這鄭允芝是幹什麼吃的?!如此重任,竟至於辜負,致令軍餉落入流賊手中,實在該死!本官定要參他一本!”
左良玉眼睛裡露出一抹不屑之色,瞬息即逝。
這是參一本的時候嗎?
軍餉啊!
左良玉道:“督師,軍餉事關重大。若無軍餉,三軍便無戰心,無戰心,便不能剿滅流賊,辜負天子期望。鄭縣令雖是失了軍餉,卻也情有可原,蓋因是有人泄露了消息,引來大股流賊,而鄭縣令無兵無將,無可奈何。鄭縣令也在補救,他已挑選五千青壯,誓死在葉縣拖住賊兵援軍。督師,時間已經不多了。鄭縣令雖有五千青壯,但缺少兵甲,又沒有經過訓練,依我之見最多拖住賊兵三五日便是極限。如果不趁着這三五日奪回軍餉,等到賊兵援軍一至,事情就不好辦了。”
丁啓睿如何不知道其中的道理?他心中糾結無比,但終歸也知道那二百萬兩軍餉的重要性。
一旦這個消息泄露出去,必定三軍譁然,那還怎麼打仗?
說不定自己就潰了。
左良玉看出他的心思,再接再厲道:“督師,賊將郝搖旗奪了軍餉,是生了獨吞之心,這纔沒有宣揚。若他宣揚出來,你我該當如何是好?此次剿賊,軍餉爲重。沒了軍餉,末將麾下那些驕兵悍將哪裡還肯聽末將的話?說不定反過來殺了你我,一窩蜂跑掉,到時候該怎麼辦呢?”
丁啓睿還要掙扎:“然鄭允芝的文書,是否可信?”
左良玉毫不猶豫道:“可信。督師,鄭縣令失了軍餉,那是大罪。他若想贖過,便只能寄期望於督師啊!只有督師下令奪回軍餉,鄭允芝纔算是戴罪立功。”
丁啓睿聽了,不禁思忖起來:“鄭允芝此人,本官知道。他是江南人士,家裡也是世代書香,對朝廷對皇帝的忠誠是毋庸置疑的。此間的確要將功贖過,否則他一家老小都逃不了罪責...”
想到這裡,他咬了咬牙,無比艱難的下定決心:“罷了。崑山啊,你若要出兵,須得謹慎小心一些,還要快。否則...”
左良玉心中大喜,連忙抱拳道:“督師放心,末將心中已有計較!”
然後道:“末將這便下去準備,明日發兵,定要奪回軍餉。”
...
“左帥,怎麼樣了?”
馬士秀見左良玉從丁啓睿府上出來,立馬便問。
左良玉微微一笑:“成了。”
一邊的左夢庚拍掌振奮道:“這下好了。二百萬兩銀子,哈哈,父帥,這可比搜刮小老百姓強了海了。”
左良玉瞪了左夢庚一眼:“大庭廣衆,怎麼說話的?!”
左夢庚嘿嘿一笑。
左良玉正色道:“你兩個下去,做好準備。今日是不行了,明日發兵,我們夜戰!”
“夜戰?”
左夢庚先是一愣,隨即恍然:“是了,擊賊不重要,先把二百萬兩銀子弄到手才最重要。趁夜最妙。”
左良玉點了點頭:“士秀立刻下去,撒出夜不收,先把白河谷附近給我探察一遍。鄭允芝的消息,未必準確。”
馬士秀心領神會。
之後左良玉再見了張石,告訴他已經求的督師發兵的命令,便將張石打發走了。
張石與隨同的幾個夜不收離開裕州城之後,都不由得鬆了口氣。
一人道:“頭兒,大人的意思,莫非是將我們的人做誘餌?”
щщщ ttκǎ n C 〇 張石先瞪了他一眼,才道:“葉縣事情有變,原本並非是這樣的計劃。但如今卻不得不這樣做。”
幾人都點了點頭。
竟然出現了殭屍,這自然是匪夷所思的。雖說民間多有傳說,但也只當傳說。然而真出現了,那就不是小事。
原本應該是以這邊爲重,現在卻要先解決葉縣那邊。
“稍後我們再去見見那兩個賊頭。”張石吸了口氣:“不要露了馬腳。”
“放心吧頭兒。左良玉這邊都沒露馬腳,狗入的賊子怕還比不上左良玉吧?”幾個人都笑了起來。
張石呵呵一笑:“再怎麼着也不能大意。”
於是悄悄避開曠野,專挑隱蔽地方,離開裕州城之後,先去了郝搖旗大營,狀作匪裡匪氣,告訴郝搖旗一些‘消息’,又去見了劉宗敏,再告訴劉宗敏一些‘消息’,這才安然離開,轉身偷偷潛往白河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