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鐸一臉鐵青的站在殘破的炮臺上,渾身抖個不停。曾經縱橫天下所向披靡的八旗精兵,如今在他的眼前,飛蛾撲火一般,幾千幾千的死在山坡下,短短几百步的距離之內,留下無數的殘破屍體,這種絕望,比起之前炮彈險些落在他腦門上還要讓他心寒。
就算好幾個固山額真死在他面前,也沒有像這樣讓他心驚膽戰過。
牛錄額真死了,固山額真死了,還可以繼續提拔。但幾千幾千的精銳騎兵排隊槍斃,那種感受讓多鐸心頭滴血。
不是兒郎們不強大,而是敵人太兇殘啊!
風水輪流轉,曾幾何時,戰場上一次又一次大敗虧輸的明廷,大概也是這樣的感受吧?
韃子不可謂不強大,每一個處於上升階段的夷狄民族,皆曾逞一時之威風。匈奴、突厥、契丹、女真、韃靼,祖上都曾闊過。縱橫天下,建國立宗,不可謂不強橫。
但皆一時之橫,非一世之橫。他們都有他們自身巨大的侷限性——這些存在,實際上都沒能造就出真正輝煌的文明。實際上,他們沒有文明的根基。就算建國立宗的,譬如契丹或者女真,或者韃靼,又或者原本歷史上入主中原的滿清,無論主動被動,事實上都被諸夏文明所吞併。
但這種吞併,在他們主宰這片大地的時候,都充滿了矛盾。以致於無論是遼國或者金國、元蒙或者原本歷史上的滿清,都給人一種十分別扭的感覺。他們沒有漢的骨,唐的風,沒有宋的人文鼎盛,亦無明的君王死社稷。充滿一種矛盾的感覺,他們不能真正繼承諸夏民族的本質。
在這種矛盾之中,他們壓抑、排斥、拒絕一切先進,並極快的完成內部腐化的轉變。他們持之以縱橫天下的東西,在面對腐朽的時候,可以產生奇效,但面對蓬勃的時候,其落後的本質,立刻血淋淋的揭開。
東虜的騎兵,大抵是這個時代最強的騎兵之一。放眼全世界,同等條件下,能與之正面硬剛的,不多。但東虜的騎兵,同樣有其巨大的缺陷——實際上東虜的強橫,是建立在他們的野蠻之上的。
若說紀律什麼的,除了軍隊的編制有規律,便則是裝備的統一性、在同一個牛錄中,都有巨大的差別。除了有着弓弩的共性之外,韃子的精兵,每一個都是不同的。
剛剛從山林中走出來的他們,還保留着野獸一樣的蠻荒習性,所以在個體素質上,拋開體魄不論,若是單挑,便是嬴翌的士兵,也未必是他們的對手。但若集羣攻擊,則沒了優勢。
幾十年前,努爾哈赤憑藉十三副盔甲起兵,建州女真纔多少人?他們如今本族的人口、兵力,有一半是來自對其他熟女真的征服,另一半來自於對白山黑水中野女真的征服。
爲什麼說他們還保留着蠻性,就在於此。
那些野女真,真真正正,就是蠻荒部落,野人一樣的存在。所以他們十分兇暴,在面對腐朽懦弱的明廷的時候,他們戰無不勝。但面對絕對秩序的嬴翌的時候,其弱點表露無疑。
整個三山營都沸騰起來,通西、通北的兩個山口,戰火無比激烈。受限於指揮者的不同,兩個地方的戰鬥也有所不同。
朱炳琨更沉着冷靜,更知進退。在憑藉火力優勢強殺韃子兩撥衝鋒的軍隊之後,他將大軍拉開,退後了兩百步,放鬆一個彈性空間,讓韃子產生一種稍稍放鬆的錯覺,但拉開的兩百步空間,卻對韃子造成了更大的傷亡。
通北的另一個校尉率領的六千人,則與韃子硬剛硬懟,不但沒有放開彈性空間,反而逐步逼緊,給韃子更大的壓力,使得韃子開始混亂,但對韃子造成的傷亡,反而小一些。
不能說誰對誰錯,但在嬴翌殺傷有生力量的大戰略之下,無疑通北山口的校尉,輸了一籌。
暫時而言,嬴翌軍佔據了絕對的優勢,不過韃子憑藉兵力優勢,尚未呈現出敗象。
而此時,嬴翌率領三千親衛,堵上了東邊的山口。
西邊、北邊炮火一響,東邊這裡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便見的霎那間,東路山口兩側的韃子軍營沸騰起來,月光下人頭攢動,戰馬嘶鳴,火把此起彼伏。
韃子整備軍隊,一隊隊的騎兵往西邊、北邊去了解情況,一邊整軍備戰。
然後就發現了山口外的嬴翌。
三千人鴉雀無聲,月光下一尊尊淡金色的甲冑披上一層乳白色的光暈。唯有當頭一人,黑漆漆的,好像一個黑洞,將所有的月光都吞沒了。
巨大的嚎叫聲響起,左側山坡上,不多時,便有一千騎兵踏馬衝了下來。
嬴翌三千親衛一動不動,好似萬古岩石,沒有一個人發出一絲聲音。一千韃子騎兵分明是試探之舉,他們這時候還沒有得到西邊和北邊的消息,自然要派人來試探。
嬴翌擎起丈長的朴刀,黑漆漆的盔甲下,竟然開始泛起淡淡的紅色光暈。這種光暈如同早上的太陽,越來越亮,從甲冑的縫隙中滲透出來,一絲絲一縷縷,好像龍蛇盤繞,逐漸蔓延纏繞到朴刀上。
周圍的空氣迅速升溫,當中的嬴翌似一個巨大的火爐,熱力無邊。
嬴翌的體魄,已經強大到令氣血實質化的程度!
就好似一輪太陽,在韃子一千騎兵迅速逼近的過程中冉冉升起。
二百步、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嗡鳴聲震天,一大片箭雨拋射出來,在空中劃出一道巨大的漂亮弧形,暴雨一樣墜落。
叮叮噹噹的脆響聲中,三千親衛巋然如山,任憑暴雨洗禮。嬴翌展臂抖手朴刀猛地一晃,似夢幻一樣,一道淡紅的氣血刀罡飆射而出,霎那間將衝到近前的韃子清空一片,便見那一道氣血罡氣猛地炸開,如活物無二,化作拇指粗的細蛇,四面八方遊走,迅捷快速到了極點!
馬蹄聲未歇,但人聲嚎叫戛然而止。
隨後噗通噗通的聲音,一具具無頭屍在戰馬奔馳之中掉落。一千人,全數死在嬴翌一刀之下!
嬴翌的目光裡,神魂之力暴漲,一種無比危險的奇襲籠罩着身後三千人,一千匹戰馬頓時驚恐無比,好像看到了一頭咆哮的猛虎,有的在衝近的過程中直接栽倒,口吐白沫。剩下的全都繞開,往兩側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