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末辰初,正是破曉之時,大日從遠處天邊慢慢升起,輝光照徹,照亮了半邊天穹。
很快,唐福祿就到了,身邊還跟着兩僕一婢。
兩個僕役中一個約莫二十來歲,看起來有些糊塗笨拙,正是一直跟在唐福祿身邊的小廝——八寶。
另一位則是個老僕,頭髮花白,但身材卻極其高大魁梧,特別是兩臂更是粗壯,肌肉隆起,線條驚人,顯然力量非凡,不可小覷。
婢女年齡大約十六七,相貌雖不美豔奪目,卻也清秀可人,顯然是唐家派來伺候唐福祿,照顧其起居飲食的侍婢。
朱鐵崖有些猶豫,但想了想,還是將伏塵喚到一邊,將手中的用黑布纏着的匣子狀的物件遞給了他,輕聲說道:“少爺,此物有些干係,我本來不便拿出,只是你此行路途遙遠,有此物也可起着防身之用。”
朱鐵崖微微頓了一下,鄭重說道:“所以我想了想,還是將此物交予少爺吧,不過切記,不要讓太多人人知曉此物,否則可能會有些麻煩。”
伏塵這時也不打開來瞧,感受着黑布內傳來的觸感,心中隱隱有了些猜測,點頭道:“朱叔放心,我曉得的。”
看着朱鐵崖欲言又止,伏塵笑道:“沛陽我會將他完好無缺帶回來的,朱叔放心就是。”
朱鐵崖鬆了一口氣,說道:“沛陽那孩子父母去的早,我也沒怎麼管教過,若是有什麼疏忽或是做的不好的地方還請少爺多擔待一下。”
“不過若是他頑劣不聽話的話,少爺您儘管教訓他就是了,不用留情面。”
伏塵微微點頭,說道:“我和三三都要前往府城,家裡的事,還要朱叔多多照料看顧了。”
本來伏塵並不想帶三三去,畢竟路途遙遠,現在她也開始了修行,有着叔父和朱鐵崖的保護,在這濟陰小縣城中足夠護得了她的周全。
然而三三並不願意,執意想要跟在伏塵身邊,照料他的起居生活。
用她的話來說就是“從小到大都是自己在照顧少爺,朱沛陽笨手笨腳的,照顧自己都麻煩,更不用說服侍少爺了,因此還是帶上自己最好。”
伏塵也不勉強,雖在縣城安全,可沉心修行,但外出也可增長閱歷見識,於修行修心都有好處,所以也就由着她去了。
黃興叔父和嬸孃這時也來了,嬸孃手裡還提着一個籃子,用白布蒙着,堆得鼓鼓的,不知道里面放了什麼東西。
伏塵連忙迎了上去,施了一禮,說道:“叔父、嬸孃,你們怎麼來了?”
“這麼早,趕來也不方便啊,況且叔父剛升任捕頭,不是還要點卯嗎?”
黃興走過來,說道:“沒什麼,等會趕過去就行,我已經和衙裡的人說好了,晚些也沒事。”
“況且你嬸孃花了一夜才做好這些餅,乾脆也就一起來了。”
婦人掃了黃興一眼,責怪他多嘴。
隨後婦人將手中的籃子遞到站在伏塵旁邊的三三手中,眼眶微紅着說道:“嬸孃也沒什麼能做的,只能做些你喜歡的吃食帶在路上吃。”
溫婉的婦人抹了抹眼淚,叮囑道:“若是在路上遇到什麼事,千萬不要逞強,萬事都先想一想,斟酌一下,不要衝動知道嗎?”
“在這世上,性命最重要。”
她的父親就是在濟陰外夜行趕路時被一個初生靈智的妖怪所掠殺的,雖最後由丈夫前去誅滅了那隻妖怪,也算是報了仇。
但逝者已逝,每每想起,婦人還是覺得心悸不已。
伏塵微微點頭,笑道:“嬸孃放心就是,我會平安歸來的。”
看着眼前這些熟悉的臉,伏塵團團施禮道:“叔父,嬸孃,還有朱叔,不必再送了,都回去吧。”
隨着車輪滾滾作響,黑色的馬車穿過大街小巷,緩緩駛出了濟陰縣城。
牛車雖然平穩,但在山路荒野之間行走不便,因此遠遊的話一般都是選擇馬車,速度更快,也更爲適應地形。
馬車共有三駕,都是唐家提供的特製馬車,比之普通車馬行的馬車不但更爲寬敞堅固,車廂裡面更是鋪滿了名貴的被褥,十分軟和。
即便路面凹凸不平,車輪震動,也不會讓人感受到太多的顛簸。
此時伏塵坐在馬車上,旁邊還有着三三。
“是糖漿炊餅。”
三三掀開了籃子上覆蓋着白布,露出了裡面一塊塊壘着的白麪炊餅。
炊餅還熱乎着,騰騰冒着熱氣,一股獨屬於食物的甜絲絲的麥香味瀰漫在車廂中。
“沒想到到現在嬸孃都還記着。”
伏塵感慨一句,這炊餅是自己第一次跟隨父母到叔父家裡去嬸孃拿出來吃的,當初吃完後隨口說了句“真好吃!”。
本來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嬸孃卻一直放在心上,每逢過年過節她都會親自做好一大疊的燒餅送過來。
看這炊餅熱氣騰騰的樣子,顯然不是提前做好的。
這些吃食雖不名貴,但這時想來卻滿滿都是心意。
車馬轔轔,很快就遠離了縣城。
距離縣城不遠的官道旁,突然現出兩個身影,一胖一廋,一男一女。
體態臃腫的男子站在硬冷的土地上,側身輕聲安慰說道:“有着袁老在,你就放心吧,福祿不會有事的。”
婦人並不十分美麗,但身材卻很不錯,凹凸有致,該瘦的地方瘦,該胖的地方胖。
這時聽了這話,婦人雙目一瞪,嗔怒道:“你個沒良心的,感情他不是你兒子啊!”
婦人眼睛通紅,“可憐福祿從小到大就沒吃過什麼苦,這次一個人去那麼遠的地方我怎麼放心的下?”
“天冷凍着了怎麼辦?吃得不好餓到了又怎麼辦?”
婦人絮絮叨叨說着這些瑣碎言語,越說越傷心,最後竟抹起了眼淚。
肥碩男子的面容與唐福祿有些相似,無奈道:“不是還有八寶和綠漪照顧嗎?哪裡說得上是一”
男子剛要繼續說下去,看見婦人猛然擡起頭,凌厲目光掃來,最終還是選擇明智的閉上了嘴巴,暫時不再言語。
過了一會兒,男子不忍心見自家媳婦落淚,輕聲安慰道:“八寶自小就和福祿一起長大,雖說做事糊塗了些,但忠心耿耿,綠漪細心伶俐,也是你細細挑選出來的,足夠照顧好福祿了。”
“再說還有袁老呢,一路上的安全也不需要擔心,你就放心吧。”
“剛在家走的時候你就哭了一遍,不放心跟來再看一眼,就別再哭了。”
婦人抽噎着,低聲說道:“我知道,可還是忍不住擔心哪,他還那麼小。”
怔怔朝着遠處馬車離去的地方看了許久,直到馬車一點影子都瞧不見,婦人總算捨得離去。
不過她沒注意的是,男子在她狠下心離去之時,卻不禁自己回頭望了一眼,眼眶微微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