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川城,兩個小兵小聲的交談着,幾步以外,木牢中關着趙逸民的副將劉曠。
兵甲:“嘿,聽說了嗎,昨兒蘇公子到越州城救下了長公主”
兵乙:“聽說了呀,沒想到蘇公子還挺厲害的”
兵甲:“還有,我去帥帳送茶的時候,聽蘇公子還有薛大人說京城來了消息,聖上早就識破了東辰王還有慶國公勾結,太子還有皇后已被圈禁”
兵乙:“什麼,怎麼可能,不是說那太子已經掌握了3000禁軍嗎?”
兵甲:“那都是假消息”
兵乙:“你憑什麼說那是假消息,你的就是真的?”
兵甲:“我的那是望月閣來人送的消息“
兵乙:“望月閣的消息,那應該錯不了了”
入夜,軍帳內,蘇晨添還有薛錦細細的討論着桌上的佈防圖。有士兵來報,劉曠已經“安全”逃脫,方向是越州城。這便是蘇晨添故意而爲之的,總要有人去通風報信,“擾亂”越州城的軍心。自從來到東川城,各種或大或小的決策,各種行動的實施,都是由蘇晨添親自決定,將帥之風隱隱呈現。薛錦在眼裡很是欣慰,不愧是東華帝之後。有些事情,時機應該到了吧。
薛錦:“我記得你小時候問過我你的爹孃是誰”
蘇晨添:“老師說待我長大自會親自告訴我”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薛錦:“元和六年,時值洛塵國洛封爲帝,迎娶北封塔塔部落公主烏柯娜,締結連理。後洛塵滅國,帝后雙雙離世,留下一子,取名洛,晨,添。這深海藍玉,據說是海神娘娘的物件,藍玉現世之日也是洛塵國三皇子出生之時。我還記得那一天早晨,肆虐洛塵近一個月的颶風暴雨停了,天終於亮了,光芒耀世”。薛錦輕撫上被洛晨添放置在一旁的紫焰劍,那被磨圓的藍玉,敘述着舊事。
洛晨添:“老師還想說什麼”
薛錦:“北封國可汗達倫暴虐成性,表面上看來統一,實則各個部族間暗地爭鬥不休。血統高貴頗具實力的塔塔部落在達倫手上算是廢了,大家都感念已逝公主烏柯娜的好。一半洛塵皇脈一半塔塔血脈,東華帝雄才大略,天下不應該姓洛嗎?”薛錦眼中閃現一絲狂熱。
洛晨添:“劉曠這次回去,我想趙逸民那邊定會有所動作,兩軍交戰敵衆我寡。那便只有擒賊先擒王了,必須要提前準備伺機而動”
顯然,洛晨添的話讓薛錦一頭霧水,他在分析天下局勢,而洛晨添卻在講當下戰事。難道洛晨添對於自己的身世就是如此態度嗎?難道真的一心爲桑月國爲景帝爲桑凝月賣命嗎?如此高貴的血脈就要屈居人下嗎?難道國仇家恨就這樣不加理會了嗎?
“洛!晨!添!”薛錦怒吼着,“醒醒吧!”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自己謀劃了近十年,爲的就是洛家成爲天下正統,了卻洛封的遺願。
“薛大人!”洛晨添也不甘示弱,怒意橫生,盯着薛錦“我管你什麼洛塵,北封,戰事當前,我要的是贏!”一掌拍下,身旁的木桌應聲碎裂。時間聲音似乎靜止了,薛錦眼中滿是震驚,眼前的洛晨添已經不再是以前的洛晨添。四目相對,短短靜止的幾分鐘似乎過得好長。“添兒,長大了”看着這個自己最疼愛的學生或者說是孩子,薛錦喃喃的說道。“時候不早了,老師先下去休息吧”,洛晨添情緒微微一緩淡淡的說着,“老臣!告退”四個字薛錦說的擲地有聲裡面包含了太多,一字“臣”狠狠的落在洛晨添耳旁,這是薛錦第一次在自己面前稱臣。
頹然坐進椅凳,緊攥的雙拳帶着顫抖,佈滿血絲的雙眼滿滿的酸澀,喉頭髮緊鼻子冒酸。一滴淚滑落,兩滴三滴連成了串。雖然洛晨添深知負面的情緒是不適宜出現在此時此刻的,是絕對不可以的,唯有振作,但是想着自己從未見過面而且沒有記憶的爹孃的面容,心裡不由的酸苦。以前早就想到過自己的身世一定不一般,不然也不會以男子身份面世。但居然是東華帝的血脈,洛塵國的三皇子或者說是公主,不過等等,看來薛錦現在還不知道自己是女兒身。臉頰仍然還有未乾的淚水印,而此刻洛晨添的腦袋正在快速運轉着,眼中閃現出一道精光,猛地起身撿起散落在地上的地圖,北封,洛塵,還有西境碧湖山莊,薛錦,蘇仇,莫天傲,三方合圍!桑月國!天下!這是東華帝,父皇留下來的棋局嗎?洛晨添倒吸一口冷氣。
溫熱的鮮血濺在臉上,鼻尖是淡淡的血腥味。身體裡有種不知名的東西在叫囂着,嘗試着破土而出,這種似乎不可控的感覺讓洛晨添覺得有些慌亂,唯有殺戮方能平息。劍法隨心,手中的紫焰隨着主人肆意揮殺,眼中的天地一片血紅。遠處負手而立的莫天傲望着戰場上身形翻飛的少年,輕輕吐出兩字“血祭”。要想修煉紫焰訣第四重需以血,祭之。今天,洛晨添十五歲生辰。
正午到日暮,一陣鳴金,叛黨敵軍如潮水般褪去。洛晨添早已精疲力竭,呆呆的打量着被鮮血染成了紫色的一身藍袍,是同伴的血還是敵人的血或者是自己的血,手中的紫焰依舊閃着寒光。舉目四望,血流成河,耳邊是傷兵的嗚咽呼號,殘肢斷臂。胃裡猛的抽搐一陣翻涌,乾嘔。臉上突然感到一絲涼意,毛毛細雨席捲了空氣裡的熱度,要入秋了吧。
戰事打了近一個月,雙方互有勝負,蘇家三公子蘇晨添的名字在洛塵軍中一次次被提及,對於突然出現的少將軍,大多數的士兵都抱有懷疑的態度。以一可抵百,紫焰揮殺,看似有些羸弱的身形卻一次次出現在軍隊最前面,在這場兵力懸殊的戰爭中雖說處於劣勢卻堪堪扭轉了敗局。夜幕降臨,軍營裡,篝火閃耀,“豈曰無衣?與子同袍。豈曰無衣?與子同澤。豈曰無衣?與子同裳。與子偕作,與子偕行!”低沉的歌聲響起,在軍中迴盪。洛晨添率衆將士將酒碗斟滿,遙敬着那些逝去的英魂。“洛塵必勝!”洛晨添帶着嘶啞的怒喊,是對自己的承諾也是對身後將士們的承諾。“洛塵必勝!”“必勝!”“必勝!”陣陣呼喊在身後迴響。
長公主被救,北封國退兵,皇后太子遭受圈禁。消息像瘟疫一樣在趙逸民軍中蔓延,東面蘇晨添就像一顆鐵鑄的硬刺,區區5000兵馬釘的他肉疼,一點點蠶食着他。而西邊臨近的宛卓郡,景帝竟然從京畿駐兵中抽調了近1萬兵力,雖說西邊趙逸民佈下了2萬人,兵力目前來看也依舊佔優。可兵敗之勢已經凸顯,兵馬越打越少,糧食即將耗盡,最可怕的是軍心已經搖搖欲墜。
秋至決戰,宛卓郡的兵馬和洛塵軍對以東辰王和趙逸民爲首的叛軍形成腹背合圍。眼睜睜看着被蘇晨添一劍斬下自己的右手臂,速度似鬼魅,趙逸民一聲痛呼,斷臂的手中還握着佩劍。此刻的蘇晨添就像是來自地獄的修羅,嗜血肅殺。恐懼,深深的恐懼,這種恐懼看在蘇晨添眼裡,卻平息下了自己心中的那陣莫名的癲狂與心慌,嘴角一絲冷笑。“關起來,嚴加看管”蘇晨添冷冷的吩咐道。隨即翻身策馬,追拿溜走的東辰王。
“越州大捷!越州大捷!越州大捷!”傳信兵的聲音在桑月國皇城響起,正值早朝,於公公接過軍報呈給天子景帝,景帝連連呼好,“臣等恭喜皇上”衆臣的聲音在大殿響起。“叛黨趙逸民,東辰王如今何在?”威嚴的聲音自上而下,“回皇上,二人已被活捉”……
沐月宮,小海子一臉興奮的跑向花園,涼亭裡儷妃和桑凝月相對而坐,石桌上茶香繚繞。不久前,儷貴妃誕下龍子,景帝甚是歡喜。今天得空,桑凝月便說過來看看,畢竟在皇后禁足的這件事上,儷妃柳菲兒起了不小的作用,你替我好好做事我便還你榮寵富貴。這看起來是場交易,可柳菲兒卻在交易之上多了些單方面的情愫。一個公主一個寵妃,中間有太多太多的不可能了,如今有了孩子,柳菲兒算是定下了心,可每每看見桑凝月,有些心裡面的東西終究是無法平復的,一片悵然。“公主!公主!越州大捷,軍報剛到了!”小海子嚷嚷道,太高興竟然忘了行禮,“小海子,你好大的膽子,見了公主,貴妃還不行禮”桑凝月身旁的霜兒輕喝道,“奴才該死,請公主責罰”說着急忙伏地請罪。“罷了,恕你無罪”說完,桑凝月笑意滿滿,終於要回來了嗎。那由心而生的笑,是柳菲兒幾乎沒見過的,“好像還從未見你這樣開心過”,“是嗎?”,你其實應該多笑笑,有人這樣對她說過。“對了,父皇可有下旨讓他們回京述職?”桑凝月終究是長公主,短短几分鐘就恢復了平時的態度,開始考慮後續的事情,“這,奴才就不知道了”。
越州城,李欣和蘇晨添統計着此次平叛的兵損情況。李欣便是宛卓的帶兵將領,剛過二九年華,率1萬兵馬與蘇晨添的5000兵馬東西呼應對叛黨進行剿滅。此一役,活捉叛黨首領趙逸民歐陽信一流,1萬5千人只剩下三千不足,除卻投降歸順的其餘盡數剿滅。宛卓軍洛塵軍合編整頓,成東洛軍。
入夜,越州城燈火通明,除去守職的士兵,剩下的兵將痛飲歡鬧。敬遠方家人,祭已逝亡魂,勝利的背後是一次次的死裡逃生。城牆上秋風起,月華點點,倚靠在城牆的蘇晨添吹響玉笛,笛聲裡有太多意味。一曲結束,城牆另一邊李欣懷裡抱着兩小壇跑了上來,“大家都在下頭慶祝,你倒好一個人來躲清靜”說完來到蘇晨添身旁遞給她一罈酒。李欣爲人豪爽耿直,有爲將者身上的一股子坦蕩正氣,兩人相差五歲,一場場大仗小仗下來,生生死死,也算得上是兄弟了,義氣相投。“你的手臂受了傷,還是少飲些”蘇晨添看着李欣還掛吊在脖子上纏着厚厚繃帶的左臂,好言提醒着,“管他呢,小傷而已,今朝有酒今朝醉,來,幹!”李欣頗爲爽快,好一個今朝有酒今朝醉,蘇晨添的情緒也跟着起來了,以前在碧湖山莊可沒少喝,況且這酒可是皇上賞賜的,千里迢迢來自月臨城。“好,幹!不醉不歸!”“不醉不歸!哈哈哈哈哈”。
次日清晨,蘇晨添從牀榻上坐起來,敲了敲有些昏沉的頭,也不知道昨晚和李欣喝了多少酒,昨夜的夢裡似乎看見了已逝的雙親,時而又是血紅的天地戰場,時而又是蘇宛夢的細語輕喃,到最後竟然是桑凝月無比清晰的面容。這次平叛之戰,與京城也只是軍報聯繫,與桑凝月並沒有單獨的聯繫。“二位姑娘,軍侯正在休息,不想有人打擾”門外傳來衛兵的聲音,“我管他是睡着還是醒着,姐姐來看弟弟有什麼打不打擾的,就你多事”。聽到門外的嚷鬧,聲音怎麼那麼熟悉,“啪”一聲門被推開了,一襲紫衣滿臉不爽的不是蕭大閣主又是誰呢,“我說,蘇軍侯你的兵怎麼那麼囉嗦”蕭紫夕一直都是直來直去。她的身旁不是蘇宛夢又是誰呢,於是乎,蕭閣主自動成了空氣,“添兒”,“姐姐”,自顧自的坐在一旁椅子上,二郎腿一翹,斟了杯茶喝,“噗”吐了出去,居然是涼的還是什麼“劣質”茶葉,再看看一旁姐弟情深的兩人,心塞的慌,早知道就不跟過來了,早知道就應該和桑凝月一起回去,早知道就不在海雲城陪蘇宛夢了。越州城,由於蘇宛夢和蕭紫夕的出現炸開了鍋,兩人均是絕美無一的人,而此刻雙雙來到新晉軍侯蘇晨添的房間,衆人驚羨。
“又喝酒了?”蘇宛夢一臉嚴肅的問着蘇晨添,“一點點而已”蘇晨添有些心虛。“一點點?”蘇宛夢說着捉起蘇晨添的手腕,一把脈,“都宿醉頭疼了,才一點點嗎?”在蘇宛夢面前,蘇晨添怎麼都逃不過她的眼睛。“對了,你們怎麼來了?”蘇晨添這纔想起在一旁百無聊賴的蕭紫夕急忙轉移話題,“景帝不是召你回京述職嗎?從海雲城到月臨城,反正都要經過越州,就一起回去咯”蕭紫夕沒好氣的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