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郊區。
一片綠蔭環繞,佔地面積巨大,設施完善,交通便利的別墅區,稱得上是世外桃源。每一棟別墅間距至少一兩百米,火紅色磚頭砌成的小獨樓,帶着明顯的沙俄風情,這就是機械工業部的家屬院。
原本這一片別墅,是當時專程給援建國家的蘇聯教授給建設的。但沒用幾年,這些教授專家就因爲兩國交惡,而回到了國內,致使這片風水寶地空閒了下來。
但這麼好的房子不可能一直空閒着,那是對社會極大的浪費。所以,經過機工部當時幾位領導的爭取,這片閒置下來的別墅區又有了新的用途,那就是給機工部的領導居住。在當時,可是眼饞了好多部委。好在由於當時總理對於機工部這些高級知識分子特別照顧,所以最終還是花落機工部。
雖然到了如今,這些別墅在國內也就算是一般般,更因爲居住多年,這些別墅也不再光鮮,但那份榮譽卻是實實在在的放在機工部那些年長一輩人的心中。
劉家在這片別墅區裡面,也算是大名鼎鼎。第一任一機部部長劉老爺子,還有現在兩個小劉部長,算是家世顯赫,根正苗紅。按理說,這樣的條件,劉家應該也算得上是春風滿面,不會有什麼不高興的地方。
但是,事實卻是,劉家別墅裡,正散發着濃濃的火藥味。
在別墅的大廳裡面,劉老爺子正戴着老花眼鏡,津津有味看着一份人民日報,老伴張敏慧不時的看着老爺子,又偷偷的看着站在大廳裡面一個身形挺拔,英氣俊朗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眼中流露出慈祥的目光。
相對於兩位老人,坐在一旁的一個四十多歲,和那年輕人面貌非常相似的中年人,臉色可就沒那麼好了。雖然還不至於吹鬍子瞪眼,但那握着八一字樣茶杯的手,可是青筋畢露。顯得他的內心並不像表面上那樣平靜。
那個站在大廳裡面,身體立得筆直的年輕人,名叫劉東,今年剛剛二十歲,七九年的大學生,今年剛剛畢業。對於剛剛結束的十年動亂,能在這個時候讀完大學,可以算得上是一個極度稀缺的高學歷人才,算是真正的天之驕子。
而這麼一個天之驕子,現在卻好似犯了錯誤似的罰站。很明顯其中有很多故事。
身爲當事人的劉東,很明白這個故事到底是什麼。其實是件很簡單的事情,那就是他拒絕了自己的父親,也就是那個坐在一旁的中年人去機工部工作的命令。而就是這一拒絕,卻害的劉東這段時間整日生活在父親的訓斥中。
好在自己的家族並不是院裡那羣軍轉幹部家庭,而是純粹的學術出生,要不然,這大棒狠狠操練可就落在了自己的頭上。即便如此,作爲副部級待遇的劉勝利,那身威壓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這段時間劉東的不合作,不僅把劉勝利氣得夠嗆,事情甚至驚動了家中的老爺子。這不,老爺子抽出時間,專程把劉東和劉勝利父子給叫到了老家屬大院,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在老爺子看來,年輕人叛逆,那是很正常的事情。想當年,他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沒少幹這樣的事情,把當時的老領導都氣得夠嗆。好在後面年紀大了,做事也就沉穩了。但是,叛逆是一回事兒,服不服從又是另外一回事兒。革命家庭,就沒有說叛逆得連命令都不聽的,這事情是堅決要壓下去!
劉東自然是知道老爺子的意思,也明白老爸把自己安排到機工部去的意思。要是僅僅因爲否定而否定,爲叛逆而叛逆,他早就堅持不住了。尤其是面對老爺子的時候,有幾個人敢和老爺子對着幹?
但是,這個機工部他還真就不能去。不是因爲什麼,就是因爲他有着多出二十年的經歷。
說起來好像很荒唐,正如後世網絡小說裡面寫着的那樣,他重生了。雖然重生了差不多一個月,但到現在他都一直搞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搞不明白,但不妨礙他做出正確的選擇。要是沒有多出的經歷,他肯定會去機工部。畢竟,那個地方他太熟悉不過了,不管是那裡的人,還是那裡做的事情,他這個大院裡面的小孩,怎麼可能不熟悉。要想出成績,那個地方太適合他了。
但是,正因爲他有多出來的二十年經驗,所以,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去機工部。那個地方,看起來好像是前程遠大,但實際上那個地方卻是個牢籠,一個劉家的傷心地。他如果真的按照父親的意思去那裡,他們家族就完了。
別看現在劉家如日中天,但經歷過以後事情的劉東卻知道,現在的劉家是站在了一個火藥桶之上,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把劉家炸的粉身碎骨。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劉家現在所有的人都沒看到這黃昏,而都是看到了夕陽的美好。
前世劉家紅火的日子沒有幾年,就遇到了姓資還是姓社的轉折性政治問題。雖然老爺子算是中間派,但改革開放之後,由於引進了先進的工業技術和設備,機工部這類技術型部門,日子真的不太好過,爲了家族的未來,老爺子最終還是走錯了那一步。然後,劉家作爲領頭羊,自然會受到打壓,雖然老爺子算是南巡首長的人,但在這樣大是大非的問題上,老首長的魄力就決定了劉家的未來。
因爲這件事情,老爺子最後鬱鬱而終。老爺子這一走,劉家就算徹底的衰敗下來。再之後,劉家因爲沒有強力人物拉一把,最終泯然衆人。
作爲唯一一個清醒人,別說爲了劉家,僅僅就爲了自己的前途,他也不能繼續往這個坑裡面跳。後世自己這個所謂的劉家紅三代過的什麼日子,他可是深有體會。所以,無論自己父親怎麼威逼,甚至連家裡的老爺子都驚動了,他劉東也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動搖,這關係到劉家的未來!
就在劉東心裡默默想着這些事情的時候,老爺子的人民日報終於看完了。他輕輕的放下報紙,把老花眼鏡摘下來,用毛巾擦了擦,又戴了上去,之後,擡起頭,看向劉東,雙眼緊緊的盯着劉東的眼鏡,好似要研究出什麼東西來。
好半響,老爺子才微微的點了點頭,慢條斯理的對着劉東說到:“說說吧,你爲什麼不聽安排?你是大學生,也算是高級知識分子,更是我們劉家最小的小子,爲什麼不聽話?難道你小子看不上我們機工部?”
老爺子這話一出口,劉東的奶奶眼皮就跳了起來,劉東的父親劉勝利更是連氣都不敢大聲出。老爺子這話說得可有些重了。什麼叫看不上機工部?這話是能隨便說的麼?尤其是從老爺子的嘴巴里面說出來這樣的話,那就代表老爺子很生氣,後果很嚴重。這個時候,劉勝利開始爲劉東擔心起來。劉東要是這話接不好,那問題可就嚴重了。
劉東自己也被老爺子這問話給嚇了一大跳。這看不起機工部的帽子要真落到自己的頭上,自己可就真是完蛋了。於是劉東趕緊組織語言,把這個帽子給摘下去。
“爺爺,我哪兒敢有這樣的想法。機工部這麼好的地方我都看不上,那我可就真是沒心沒肺了。您是從機工部走出來的,我們一家大部分人都是在機工部,機工部爲國家做出了那麼多貢獻,要說我看不上機工部,您覺得可能麼?這話我可承擔不起啊!”
聽到劉東這樣說,老爺子的語氣依舊沒什麼變化的說到:“那既然你不是看不上機工部,你自己又是學的材料工程學。爲什麼就不去機工部工作?難道你想去那些科研所?可科研所不也是我們機工部的麼?難道你想去中科院的那些科研所?”
聽到老爺子終於把那個話題移開了,劉東鬆了一口氣,趕忙說到:“不、不、不,爺爺,您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如果想要去科研所,哪裡還會那麼麻煩,中科院的科研所那些伯伯叔叔,我又不是不認識,哪裡會鬧到現在這個樣子呢?”
“那我就奇怪了,你即不去科研所,也不去機工部,那你學材料工程學來幹嘛?在國內,你這專業不去這些地方還能去哪裡?難道你想下到國企去?”老爺子一邊說,一邊在猜測。當說到國企的時候,眼前一亮,好像覺得自己說到了重點。於是擡起頭來看向劉東。
“不,我也不想去國企,那個地方去了也沒意思。我也沒有管理經驗,要去國企,我還不如就留在機工部。”劉東搖搖頭說到。
老爺子這下有些納悶了,說到:“你這也不去,那兒也不去,那你想去哪兒?把你的想法說出來。要是你說得有道理,我這個做爺爺的也不是一個古板的人,不會拉着你不放。”
看到老爺子終於問到了點子上,劉東不禁捏了捏拳頭,手心裡面全是汗水。可想而知,這幾段簡短的問話,耗費了劉東多大的精力。
到現在,也該是把自己的想法托出一點的時候了。要不趁此機會,劉東可不敢保證,爺爺還有另外的時間,專程來問自己的問題。
於是,深呼吸一口氣的劉東,緩緩的從自己嘴巴里說出了幾個字:“爺爺,我想下海。”
“爺爺,我想下海。”這句話,總共不過六個字,就算說得極慢,也最多不過四五秒的時間。但就這句話,卻造成了大廳裡面足足一分鐘的沉悶。
好半響,老爺子才納悶的問到:“下海?什麼是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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