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章 崩潰
“不是的,這不是我爸爸,這不是。我爸爸活得好好的,他一定回家了,他一定已經在家裡等我了。我要回去找他!”
於時苒轉身就想跑。
自欺的人本來會讓人覺得格外厭惡,可是,這個時候自欺欺人的於時苒,卻讓人覺得她像只受傷落單的精靈,在黑暗裡慌張恐懼的奔逃,想找到奔向光明的出口。
這樣的於時苒,只讓人覺得心疼。
“苒苒!”賀遲年兩步上前,捉住於時苒,“你看清楚現實,你爸爸已經沒了!”
他知道這樣做很殘忍,但是,如果一個人不能面對現實,只躲在自己的臆想的世界裡,情況只會變得越來越糟糕。
“我不看,我不聽,你們都在騙我,你們這羣大騙子,大壞蛋!”於時苒連錘帶打,又是閉眼睛又是捂耳朵,任性又固執,像個七八歲的孩子。
任以秦始終站在一邊,默不作聲地看着,脣角依然保持着完美的上揚弧度。
那姿態像是在觀看一場多麼精彩絕倫的悲情大戲。
但,他的雙眸卻變得格外的黑,弄得如同這場化不開的夜色,眼神也是冰冷的。
他靜靜地看着賀遲年安慰於時苒,看着於時苒在賀遲年的懷裡掙扎任性,盡情發泄。
不知何時突然起風了,吹得大火呼呼作響,而蓋在屍體上的白布也被風吹走。
於時苒突然就安靜下來。
白布下,火光中,那張瘦得不成樣子的臉,不是她爸爸又是誰?
她想欺騙自己,甚至不敢伸手去掀開,可此刻,她再也沒法自欺。
這世界上,終於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個。
沒了媽媽溫暖的懷抱,沒了爸爸堅實的臂膀,她就像一座汪洋中的孤島,從今以後,只能在人世間踽踽獨行……
痛苦的時候,難過的時候,傷心的時候,絕望的時候,再也沒有可以迴避的港灣,過去的一切美好,都如同夢境,在瞬間覆滅……
她緩緩走過去,跪倒在*邊,沒有預料中的嚎啕大哭,也沒像當初母親去世是那樣昏死過去。
只是那麼靜靜地跪着,把父親的胳膊緊緊地摟住,“爸,我知道,你一定也很累了,對不對?累了就睡吧,睡着了,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了。我會好好的,所以你也一定要好好的哦。”
通往天堂的路上,一定會是陽光明媚的,總是比這看似明媚實則風雨飄搖的世間要強上千百倍。
這樣,女兒就再也不會拖累你了,再也沒有人能威脅到你的生命了。
這輩子是我拖累了你,下輩子,一定不要再遇見我,不要再養我這種只會惹麻煩的女兒……
她伏在父親的胸口,輕輕拍着,就好像父親真的只是睡一覺而已。
在場很多早不知親情愛情爲何物的男兒,卻在這時忍不住眼睛酸澀,居然都微微漲紅了眼。
賀遲年沒在說話,也沒在靠近於時苒,只是繃着脣線,靜默的看着。
他不知道親情的味道,因爲,從他出生起,就沒嘗試過。那個人在他面前,永遠高高在上,永遠以上司對下屬的語氣吩咐他做永無止境的血肉任務!
而母親,他更是連照片都沒看見過……
所以,他依然不能理解於時苒對父母的愛是怎樣的,只知道,看到於時苒這樣子,他的心如被針扎。
任以秦的目光依然是冷的,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他的眼底帶着一分迷茫。
這讓他想起他一輩子都不願想起的那個晚上,他的生日之夜……也是大火夾雜着槍聲,將他一生的命運改寫……
這世間,沒有什麼是值得同情的。
所以,即便此刻,他的心,依然堅硬如聽,冷如寒冰。在他看來,於時苒失去父親,並不是什麼多大不了的事情。因爲他也失去過……而且,失去的比於時苒更慘烈。
所以,這點微末的疼痛,對他而言,反而麻木得毫無知覺。
“爸爸,下輩子千萬不要再遇見我這樣的女兒。”陌孩子煙把枯瘦的父親又摟緊了一些。
於京山的遺體被她這一樓,已經僵硬的身體便整個都動了起來。這時,有什麼綠色的熒光在遺體下閃動了一下。
任以秦眉頭一擰,快步走過去,想看個究竟。
於時苒見任以秦靠過來,立刻如炸毛的小獸,把父親摟得更緊,戒備地盯住任以秦,“你想幹什麼?!滾開!”
任以秦根本就不理她,大步流星地到了*前,扯着於京山的遺體就要翻身。
於時苒大怒,放開父親咆哮着撲過去,“你這惡魔,給我滾,給我滾!要不是你,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我從來沒後悔過自己做的任何事,可是,今天我卻後悔了,後悔當初多管閒事救了你!”
於時苒撲過去的同時,任以秦以一隻手將於京山的遺體翻了個個兒,後背上,定時炸彈的儀表漏了出來。
賀遲年本來也是要上前阻止的,這時悚然大驚,叫道,“是炸彈,小心!”
恰在此時,儀表上的時間跳爲零。
任以秦眼神一厲,反手攬過於時苒雙雙向外撲去。
瞬息之間,轟隆巨響穿破蒼穹,巨大的迴音在山脈之間迴盪,久久不絕,同時伴隨的還有一聲女子的尖叫!
“老大,你沒事吧?!”保鏢飛快撲到任以秦身邊,關切地詢問。
任以秦動了動身子,眉頭微微擰了一下,然後看向被他壓在身下的於時苒。
於時苒此時雙眼空洞,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雙眼瞪得大大的。
“時苒?”他翻身從楚身上讓開,然後晃了晃她。
於時苒沒給任何反應,殭屍一樣挺在地上。
那邊賀遲年也在司成的攙扶下站了起來,顯然是被彈片傷到了,左臂上都是血跡。
“少爺,你受傷了!”司成看到賀遲年臂膀上被彈片劃出的猙獰傷口,憂心道。
賀遲年卻搖了搖頭,捂住傷口朝於時苒走去。
司成見狀,立即組織,“少爺,你不能過去!”
賀遲年沒理會他,只冷漠道,“閃開!”
司成愣神的功夫,賀遲年已經繞過他走向於時苒。
這時,任以秦已經把於時苒抱了起來,見賀遲年捂着傷口走來,眉眼一彎,道,“怎麼,你不會還想把人要回去吧?”
“是又如何?”賀遲年冷漠如冰,聲音一如他此刻的神情。
“即使,你知道她被你賀我尚了*,還流了產?”任以秦一手摟住於時苒,一手輕輕撫摸着於時苒的臉蛋,那樣子就好像主人撫摸着最受*愛的*物!
於時苒此時,依然瞪着雙眼,卻完全沒把任以秦和賀遲年的對話聽入耳朵。她此刻,不過是個被定時炸彈炸飛了靈魂的可憐女人。
她只知道,母親死的時候,血肉模糊,而父親死後,竟然連屍骨都沒能保存下來。而這一切的一切,她都歸咎於自己,認爲,是自己招惹了這些殺人不眨眼的魔鬼,纔會換來今天的報應。
罪孽深重的,不是任何人,只是她自己,只是她自己而已。
如果,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過她,那麼,這一切都不會出現,媽媽不會死,爸爸不會被定時炸彈炸得屍骨全無!
左依夏說得對,這一切的一切,罪魁禍首其實都是她自己!
在她的深切的自責中,人身本能的自我保護意識,自然而然的將她同外界的一切隔離開來。
她把自己,完全關入了內心世界,對外界的一切不聞不問!
而此刻,爭執不休的兩個男人,顯然都沒意識到她的失常,或者說意識到了,也只是認爲她被這場突然的爆炸嚇傻了……
“人是我帶來的,自然有義務帶走。”說到這兒,任以秦微微一笑,“而且,請司徒先生不要忘了,她本就是我的女人。她心甘情願跟隨的,是我賀遲年。”
任以秦聽後目光一沉,摟着於時苒的手又緊了一分,儘管最初的最初,於時苒都沒有心甘情願對他動過一點感情。
“心甘情願?”任以秦心中再是不爽,臉上卻笑得如沐春風,得意又張狂,“她的心甘情願值多少錢呢?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裡,意願和選擇,只留給強者。賀少爺,我想,沒有人比你我更懂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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