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往事如煙
時光從來都是不老的,老去的只有他們。
“其實我跟你們的父親岑其桐早在他十幾歲就認識了。”他大岑其桐七歲,那年他娶了妻子,生了孩子決定到外面去闖一闖生活有此困苦,他本來就不是一個安於現狀的人,就在那一年認識了岑其桐。
“那時的我們都還年輕,太年輕了,覺得不能浪費時間,在美國的時候華人是受欺負的,沒有人看得起,黃皮膚的人都要做苦力,根本就找不上一份體面的工作,在別人的介紹下我加入了黑巖,那是一個福清人創辦的幫會……”黑巖這個名字像是烙在了他心底的最深處一樣,儘管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可是現在提起時卻依舊讓他覺得痛不可抑,霍老爺子的身體輕輕的顫動了一下,那頭銀白色的發在陽光下如同雪片般的抖着。
“黑巖是當時最大的幫派,我在裡面認識你的們的父親,那時的他還是一個小孩子,好像才十五歲不到,瘦得跟一把骨頭似的,他就是想要吃飽飯而已,但是當時他就已經很喜歡看書了,在街上撿個報紙片都看得津津有味的,那時的他不叫岑其桐,他叫岑鐸……”老人說得很慢,人一輩子能夠經歷到驚心動魄的事情其實很少,有的人甚至一輩子都是這樣的平平淡淡,但是他跟當時的岑鐸卻一起經歷了從生到死,從死而生的時刻。
“黑巖裡的人什麼都幹,凡是能賺錢的都要插上一腳,收保護費,走私,甚至在還有幾個金礦,那時只要戴上了黑巖的袖章那就真的是什麼也不怕了,又能賺得上錢,吃得上飯,有一段時間我們很開心,但是我們一直沒有見過真正的老大,因爲他極少露面,直一有一天……”命動的齒輪開始轉動了起來,推着他們前進,往前走去。
“有一天,讓我們去接人因爲當時我已經成爲了小頭目,管上了一條街,小鐸就是在我的手下的,那時候剛剛運來了一船的人,你們知道那是怎樣的嗎?相信你們都知道人蛇偷渡,但是當時的條件比現在的偷渡要差了不知道多少倍,整個艙底裡全是人,幾乎快要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了,連續幾天在海上飄着,那時是晚上當船艙門一打開的時候,那種味道是我一生也忘記不了的,嘔吐的,還有排泄物的,說不好聽一點的就是屎跟尿水,甚至是還有屍體的隱發出來的隱隱的臭味,那時就已經有人死在了船上。”這一段是他最難受的回憶,他永遠也忘記不了……
他們忍着惡臭,清點着人數,當時他不知道自己吐了幾次,差點把腸子給吐了出來,而岑鐸已經癱軟在了地上了,動彈不了,他還是一個孩子卻被這樣的場景給嚇得說不出話來。
直到最後,還是有人不願意出來,他們根本就沒有進去,只是站在外面一個個的在那些走出來的人的手上扣上了一條繩子,串成了一串怕他們會逃跑掉,船倉裡傳來的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小妹,我不應該帶着你出來的,是我害死了你,是我害死了你呀……”
所有的活着的人都已經出來了,按照上面的吩咐,船會往回開,死掉的那些開到公海上會直接扔進海里的,所以他們只能進去把最後一個活着的人給拉出來。
那樣的畫面如同地獄,不,比地獄更可怕……
至少有幾十個人已經死了,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人在死後都會瞬間把身體的污物都排泄掉,所以這些人沒有一個是乾淨的,臉色已經如同黃紙般的駭人,坐在最後面的一個年輕人還活着,衣服已經被汗浸溼了,懷裡抱着一個差不多十五六歲的女孩,如果是活着的時候應該是很好看很清秀的,可是再起看起來嘴脣白得像是外面地上落着的雪,小花襖子跟小棉褲都被汗溼透了,褲子上也沾上了污物,那個年輕的男子早已是痛哭得整張臉都是扭曲的,拼命的想要把她身上髒掉的衣服弄乾淨,可是他找不到當時他們帶來的那個包袱了。
“好,我已經老了,是你們的天下了,但是切不可大意,他隱藏了幾十年,可能已經經過了幾代人了,纔來復仇這是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的,末必你們就會佔上風。”霍老爺子說得語重心長:“我這兩天就住在這裡,讓醫生給我整理間病房出來,我休養一下,就當陪陪老朋友了……”有過那那一段出生入死經歷的人,就算再長時間不見面,那份情依舊是在的,有生之年,他們都是快要入土的人了,還能有多少有生之年?如果岑鐸醒得來,那麼他們就一起回去美國看看吧,看看的那些地方,也看看他們年少輕狂時的樣子。
霍敬堯走了出去,對着下面的人交代着:“二十四小時守着,這幢樓給我都封鎖了,還有醫生跟護理不能以任何理由換人,陌生人如果敢闖,一個不留……”狠戾的眼神裡沒有半分的柔軟,已經到了這樣的時候了,如果不讓別人死,那自己就得死,用了幾十年來計劃這個復仇,可能這個醫院裡都會有他們的人,所以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然後拔打起了電話:“我要進去兇案的現場看一下……”冷竣剛毅的臉龐被陽光分割開來,一半在明一半在暗的時候,有着一種令人幾乎快要產生錯覺的感覺,好像是沒有溫度的冰山般的,陽光再暖都化不開他的一絲半點。
“你也夠嗆的,兇案是小事,都能查出來,當街開槍呢?還把人給踢斷了脅骨,多少要給我點面子……”電話那頭的人這兩天也被這些事情攪得頭疼得睡不着。
“斷了骨頭?下回我要他斷了這條命,他是一個線人,你們容得下這種人嗎?還是讓我來替你清理門戶吧,這樣算給足你面子了。”霍敬堯冷冷的哼了一聲,淡漠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變化。
“真的?”電話那頭的人聲音有些緊張了。
“你自求多福吧,最近肯定是不太平了……”說完這句話後,霍敬堯掛上了電話。
“我跟你去,我大哥守着,二哥要飛一趟美國,看看能不能找到當時活下來的人,我跟你去鬼爺那裡。”岑允風站在了霍敬堯的身後,面露倦色眼睛裡充滿了血絲,他也已經熬了整整兩天了,剛剛他們商量了一下,醫院裡三個兄弟之中一定要有人二十四小時在的,岑冀風是長子他在合適,然後老二去了美國,他跟霍敬堯一起開始動手辦事了。
發生了兇案的現場總是顯得有些陰沉,他們打開了所有的燈光,站在屋子裡,這裡還有久久不曾散去的血腥味道,霍敬堯拿出了香菸,點上了之後放在了鬼爺經常坐着的那個位置上,他是個老煙槍。
鬼爺是個聰明人,霍敬堯在想他或許會給自己留下一點線索,在他臨死之間應該能留下一點記號,或者是別的什麼,只是這個需要耐心的查找纔可以。
目光一點點的從剛剛進門的門框開始,如同最精準的掃描儀似的,慢慢的看着,不急,有的東西一直都是急不來的。
岑允風幾乎是趴在地上的,雜物太多了,他的臉貼着地面掃過了地板上所有掉落的東西,刑偵大隊的幾個人來過,並沒有找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但是他不相信,佈滿了血絲的眼睛一點點的慢慢看着憑着做律師的直覺,他總是覺得有會有一點什麼在等他們。
霍敬堯從鬼爺的桌子上拿起了他平日在看那些老物件用的一把專業的手電筒,朝着屋子角落裡那口巨大的缸走了過去。
“鬼爺,得罪了……”霍敬堯長腿一伸,整個人都坐進了那口大缸裡,身體保持着當時他發現鬼爺屍體時的姿式,然後打開了手電筒,一點點的照在了缸壁上。
整口缸裡依舊是盤龍紋,而在龍的左爪上有個非常明顯的帶着血的指痕,那是有人故意按上去的,左邊的第四個爪子?
霍敬堯坐在那口缸裡,慢慢的閉上了眼睛,他在想鬼爺要交代他些什麼呢?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