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盯着在自己的指尖力道陷下去一塊兒失去血色微微泛白的面頰,並不意外自己說的話沒有得到迴應——
他將張澄澄手中那已經潑灑了一半的酒杯拿走,臉上的面具也摘下來,隨手放在他們身後的茶几上。
“磕”一聲輕響,卻似乎是驚動了趴在沙發上的張澄澄,她稍稍睜開眼,儘管大腦反應遲鈍,卻還是發現卡座裡進來了一個人——
而且是一個長得很好看的陌生雄性生物。
這張臉有點眼熟,但是現在照鏡子恐怕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是誰的張澄澄當然不記得眼前是張什麼臉。
於是這會兒,她抽了抽小巧的鼻子,憑藉着自己最後的意志力爬起來坐穩,低下頭,強裝淡定的說:“怎麼?最低消費不夠?我不是跟服務生說了不需要特殊服務了嗎?”
蘭多:“……”
少年站起來,稍稍彎下腰,一隻手撐在女人的腦袋邊,讓自己投下的陰影將她完全籠罩,漂亮的眼尾高高地挑起:“你以爲我是mb?”
張澄澄擡起頭,水霧濛濛的眼眸特淡定地對視上對方那雙淡色的瞳眸:“難道不是?”
長得這麼好看,又主動跑來大山,不是夜場少爺還能是?
“哦我知道了,”張澄澄露出了個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後,令人意外的是她伸出手,扣住站着的時候比自己稍稍高一個頭的蘭多的肩膀往下壓了壓,然後用十分神秘的聲音說:“你是不是認出了我是誰?我今晚是秘密行動的,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這樣吧,我可以給你簽名,但是不能合影。”
蘭多:“……”
到底哪裡來的自信讓你一個十八線小網紅在我面前說這種話的。
張澄澄:“不願意啊?那,那我給你十個簽名吧,總之不能合影,要是被人家發現我今晚跑來這地方獨自買醉明天我又要上頭條了——”
張澄澄突然抱住他的腰,哭道:“你是我的粉啊,應該不像看見我又腥風血雨吧?十個簽名,親筆籤,你現在讓服務員拿只筆來,要讓我簽在哪裡呢?”
女人貼在他腰上的臉蛋帶着熱意透過他的衣服傳到腰上,他敏感的縮了縮,幾次擡手幾次放下,最終修長的手指在半空中蜷縮了下,轉而握住張澄澄的手,讓她的手貼上他的胸口。
“這裡,早就有了你的簽名了。”少年沙啞的嗓音緩緩道出,在舌尖上幾分輾轉幾分柔情,全是不能說的情緒。
張澄澄露齒一笑:“我要尿尿。”
蘭多:“……”
張澄澄:“他們爲什麼這麼對我?”
蘭多:“……”
張澄澄:“我又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搞清楚,受害者是我啊——結果我這個受害者,卻反倒成了被衆人指責唾罵的對象,我到底做了什麼,爲什麼一個個的都要針對我……嗝,你就看着吧,明天天一亮,各大報紙一發,全世界都知道我張……唔。”
張澄澄微微瞪大眼,黑亮的眼眸在眼眶裡莫名地轉了一圈後稍稍垂下來盯着誣栽自己嘴上的那隻
手……
從蘭多身上傳來的是酒店浴室配的沐浴露那種味道,沒有古龍水的香味,這種乾乾淨淨的味道反而讓她舒服了些,這個時候,她感覺到少年的身子又壓低了一些,稍稍湊近她,於是,那雙漂亮的,像是玻璃珠似的淡色瞳眸在她的眼中不斷放大——
“你是不是想全世界都知道你跑來這種地方?”
蘭多語落,滿意地看見張澄澄搖了搖頭。
扔下一句“那就閉嘴”,他鬆開了手順勢在她身邊並排坐了下來——
重新獲得自由的張澄澄立刻張大了嘴像是小狗似的吸了兩口新鮮空氣,見狀,蘭多無聲笑了起來:“我又沒有捂你鼻子。”
張澄澄“哦”了聲,閉上嘴,用鼻孔繼續吸氣,呼氣,想了想後轉過頭對身邊的人說:“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中文講得好爛?”
蘭多:“……”
你耳朵出問題了嗎?
“爲什麼我聽得好費勁。”
“那是你蠢?”
張澄澄:“……你到底是不是我的粉?簽名沒有了。”張澄澄說得一臉嚴肅,右手擡起:“跪安吧。”
只不過那嚴肅的表情沒繃住三秒,她又嘻嘻地笑了起來,伸出手拍了拍身邊顯得十分沉默的紅髮少年的肩膀說:“開玩笑的,我纔不是那麼不近人情的人,一會兒就讓服務生拿只筆來我給你簽在臉上這樣你就可以有理由三個月不洗臉……不過我最多就允許你發微博炫耀,再過分就不可以了哦,雖然我能理解你想要炫耀的心情——”
蘭多嘆了口氣:“你醉了。”
張澄澄噼裡啪啦停不下來的話戛然而止,當少年以爲自己說錯了什麼話轉過頭去時,隨即他就發現自己好像果然說錯了什麼話——
身邊剛纔還以來陽光明媚的女人這會兒整個都消沉了下來,她坐在沙發上,一雙眼睛麻木而放空地死死盯着面前的茶几上潑灑出來的酒水,半響,轉過頭,對着他用特別淒涼的語氣說:“我是不是很沒用?”
蘭多動了動脣,卻沒有回答,因爲這個時候,坐在他身邊的人又自顧自地開啓了話嘮模式——
“被別人欺負,被別人污衊,明明是我佔理卻還是隻能保持沉默,強撐着一副告訴全世界“我很好”的模樣轉頭又偷偷跑來這種吵耳朵的地方買醉……對了他們大概都在叫我炒作女王吧……更讓人悲傷的是你都不知道這酒吧的dj有多吵有多爛,我喝的酒都快被雷吐出來了,好不容易盤來個能把《歌劇二》唱得驚天動地的大神,額,那大神長啥樣來着……”
蘭多微微側過腦袋,安靜地聽着張澄澄說話,一雙淡色的漂亮眼睛此刻卻盯着張澄澄因爲說話一張一合的漂亮嘴脣,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聽到最後,他的耐心似乎終於被燃燒殆盡,伸出手輕輕卡住可張澄澄的下顎不讓她說話的同時,他稍稍湊近了一些,雙眸卻顯得比之前亮了些:“喜歡聽我唱歌?”
張澄澄將卡在自己下顎的修長手指拍開:“你誰啊?”
蘭多盯着她看了一會兒,
而後淡淡地說道:“我是蘭多。”
三秒沉默。
正當蘭多等待着張澄澄或欣喜或疑惑痛哭流涕的反應時,卻看見她滿臉不高興地說:“誰?不認識!”
蘭多:“……”
醉得不輕。
突然發現一本正經地跟這個醉鬼在這裡試圖進行正常對話的自己很無聊,蘭多站了起來,想了想從口袋裡掏出一堆人民幣也不知道那到底是多少總之琢磨着厚度應該足夠支付張澄澄的消費,他將一沓錢扔在桌子上,然後用看上去纖細的手臂卻顯得特別有力地將癱軟在沙發上嚷嚷着要“尿尿”的張澄澄拽了起來,讓她靠在自己的身上,當那死豬似的沉甸甸的重量一點也不客氣的壓上來,他帶着她往外走了幾步,低頭脣角不經意的擦過她的額角:“乖,馬上帶你回家。”
憋着洶涌而來的尿意,她趴在這個對於她來說陌生的肩頭不適應的蹭了蹭,嗯,太瘦了,不夠寬厚。
等她醒來的時候,驚訝地發現自己已經從酒吧瞬間移動到了底下停車場——半夜,停車場裡涼颼颼的,空無一人,保安在值班室裡呼呼大睡,一時間,張澄澄腦海中閃過無數“連環碎屍案”“美女明星成爲最新受害者”“屍身身首異處,不確定是否存在被侵犯的痕跡”“千萬粉絲崩潰嘆息人生不易——”
蘭多:“車在哪?”
張澄澄:“啊?不要殺我!”
蘭多:“……”
抿了抿脣,張澄澄真的不是筱容吧,至少不完全是。
他無聲的嘆了口氣,今晚過後,讓彼此都不再相見吧。
再一次問了同樣的問題,這一次張澄澄終於聽清楚了,然後稍稍換上了比較淡定清醒的語氣給他指了個路,並在路上十分配合地掏出自己的車鑰匙交給他,於是最後的結果是——
蘭多站在一輛黃色法拉利面前,看着手中的大衆一汽車鑰匙沉默了三十秒。
壓在他肩膀上的張澄澄笑眯眯得扭來扭去:“開個玩笑,後退十輛車,剛纔那個破破爛爛的大衆纔是嘻嘻嘻。”
蘭多:“……蔣東昇給你開這破車?”
張澄澄一拍蘭多的肩膀:“放屁!這是老孃花自己錢買的。”
蘭多:“……”
把張澄澄放在副駕駛,蘭多從一側進了那個破破爛爛的大衆車,張澄澄立馬轉過身,炯炯有神的盯着他。
“綁安全帶。”
蘭多:“這種破車開不出值得幫安全帶的速度。”
“不管,綁安全帶。”
爛醉如泥卻很知道遵守交通規則且惜命的女人。
蘭多在張澄澄復讀機似的執着下綁上安全帶,發動那輛在他看來可能輪胎隨時會飛出去的老爺車,他轉過頭看了眼癱坐在副駕駛的張澄澄:“去我家?”
張澄澄此時已經呼呼大睡——而且還規規矩矩給自己綁了安全帶。
蘭多:“……”
三秒後,他的脣角勾起一抹攝人心魄的笑容。
“最後一個機會你已經用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