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兩手都在樹皮上磨破了,想去抓於微的手都不能,只能伸長了脖子看,眼睛裡閃着擔心,於微用紙巾按住手指上的刀傷,臉色略顯蒼白,她搖了搖頭說:“沒事,你剛纔說的人是……”
“我說的只是一個外人,我只是打個比方而已。”蘇夕象是怕她知道自己說的是乾爹,一時心裡又後悔不已,就扯開話題;“沒什麼,你就當我沒問過吧,反正事不關己。”
乾爹和媽媽的事,她不希望再有第三個人知道,即便是如此親密的表姐,因爲那關係到媽媽的清譽,和乾爹的名聲,縱然她心裡有恨,卻不得不顧慮到。
於微按緊了手上的傷口,眼睛裡隱含着別人看不懂的神色,蘇夕也沒注意到她,低低自言自語說:“曾經開心過,離開過,如今即便回來了,卻也很難抹去裂痕。”
離開過?於微象是瞬間明白了什麼,臉色立即恢復了正常,嘴角重新掛起妖媚的弧度,她聞聲說:“夕夕啊,這個世界上不是隻有好人和壞人這兩種人,還有一種是介於好壞之間的,他們或許迫於無奈傷害了你,但如果是真心爲你好,那麼爲什麼不再給他一次機會呢?”
蘇夕說的本來含糊,於微答的卻很精準,兩人誰也沒再說話,蘇夕有些疲憊的掀了掀眼皮,於微立即扶她躺下,給她蓋上被子,說:“天氣轉涼了,過幾天就是十月一號的假期,想過去哪裡玩嗎?”
“玩?沒想過,我想利用假期賺外快,把欠戚淵的錢還上。”蘇夕懶懶回了一句就閉上了眼睛,她不想再說話,自從知道乾爹和媽媽的私情之後,每當想到或者提到乾爹,她都有種心痛的感覺。
她曾經真的當他是親爸爸一樣的長輩,爲什麼……
於微聽出她話裡的敷衍,本來還想說戚淵是你老公又是鉅富,你欠他那點錢他難道還跟你要不成?但她知道以蘇夕的脾氣一定還一句:借是借,給是給,兩者之間不同,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躺在牀上蘇夕不知不覺又睡着了,這一覺依然睡的昏昏沉沉,夢裡她回到了小時候,媽媽牽着她的手問她這個世界上你最想得到的是什麼,她很清楚的記得自己當初是這樣回答的:這個世界上我最想得到的是幸福,有爸爸有媽媽有乾爹的幸福。
她當時很小,不懂得三思而後言,說出口的卻都是心底最真實最直接的回答,那時候依舊清晰,如今夢境漸漸轉醒,小時候的自己漸漸模糊,當時說的話漸漸朦朧,遠了……
她長大了,爸爸媽媽死了,乾爹……也不同以往了。
“夕夕。”
聽到有人叫自己,蘇夕睜開了眼睛,入目是乾爹擔憂的神色,和戚淵專注而漆黑的眸子。
“夕夕,做惡夢了嗎?怎麼哭了?”王震拿紙巾輕輕擦了擦她的眼角,看着傷成這樣的她十分心疼。
有那麼一瞬間,蘇夕覺得自己回到了小時候,哭鼻子的時候乾爹會拿糖葫蘆哄她,揹她在背上跑着玩,可現在,她一下子拍掉王震伸過來的手,條件反射的坐起身,卻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她反應如此激烈王震也有些意外,他微微低下頭,輕聲說:“夕夕,怎麼這麼不小心從那麼高的樓滾下來?萬一摔壞了身子怎麼辦?”
此刻蘇夕也懶得問戚淵爲自己的傷找了什麼理由,她撇開臉,壓低聲音控制自己的情緒,“我有點不舒服,不想見人。”
王震手一頓慢慢放了下來,高大的身體坐在牀邊竟然略顯了尷尬,他沒想到蘇夕會這麼恨他,如果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當年他絕對不會……
“夕夕,離開你是乾爹的不……”
“我現在頭很痛,我不想聽到那些不開心的事。”蘇夕開口打斷他,聲音哽咽卻倔強着不肯看他,只客客氣氣疏離的說:“對不起,我累了,想休息,請你走吧。”
“夕夕……”王震極力控制住不讓自己在孩子面前顯露心情,哪怕蘇夕這般對待他,他還是關心道:“你的傷要多休息,不要……”
“請你走吧。”蘇夕猛然拔高了聲音,眼底處漸漸凝聚了水花,看着這樣的乾爹,她只會覺得自己當年爲什麼那麼傻?爲什麼生活這麼殘酷?
她拉起被子躺了下去,連腦袋一起埋了進去,多看一眼都不想,王震慢慢站起身,在牀邊又站了一會,終於嘆了聲離開了病房,期間戚淵一句話也沒說,一個眼神也沒顯露,直到病房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蘇夕整個人縮在被子下面輕輕顫抖,眼睛瞪的大大的就是不肯掉眼淚,戚淵掀開被子扶住她的手,拆了滲出血的包紮帶,聲音平靜的聽不出什麼情緒波動,“不要再任性了,醫生說傷口再裂開會留疤。”
蘇夕猛的撲到他懷裡,感受到熟悉的溫度後眼淚突然落了下來,她怎麼會沒看到乾爹眼角流下了屬於歲月的皺紋?怎麼會沒看到乾爹真心關切的眼神?怎麼沒看到乾爹流着血的心?可越是這樣,她就越是難過越是掙扎自己該不該原諒,她哭着拍打戚淵的背,想要發泄心裡的委屈,“爲什麼你要給我看那些?爲什麼你要對我這麼殘忍?那些是我最美好的擁有和記憶,你爲什麼要毀了我最珍貴的東西?我也是尋常人,我也有想要珍惜的人,你怎麼這麼自私!”
她哭着控訴不止,由於手上動作太過劇烈,血不停流了出來,染上了牀單,戚淵一反常態的任她拍打,嘴角隱隱約約可見冷酷的笑意。
蘇夕哭累了漸漸倒在他懷裡睡過去,像初生嬰兒一般的眼睛還在流着淚,如果不是傷到極致,怎麼會睡着了還在哭?
戚淵把她平放在牀,動作雖然溫柔,眼底卻並無一絲情意,從帶王震來探病開始他就知道蘇夕會有什麼反應,這恰恰就是他想要的,只有無法逃避的面對,坦誠彼此的心,才能掂量那些好的與壞的,孰輕孰重。
躺在醫院的這幾天,蘇夕的興致一直不大高,戚淵每天都會來,就算白天公司有事,但他晚上也會抱着筆記本到醫院一邊加班一邊陪她。
兩人雖然稱不上相處愉快,卻也相安無事的過了住院的這幾天,辦了出院手續後,蘇夕瞅着手上留下的疤痕微微皺了眉頭,再看看微微隆起的肚子,她眉頭皺的更深了。
“這東西綁在身上很難受,我能不能拿下來?”蘇夕說着就要掀開衣服把肚子上那個小包給拿下來,戚淵一隻手握着方向盤一隻手伸過來及時阻止了她,聲音有些冰冷,象是上級對屬下的命令,“等你能帶着這個肚子跑都不會掉下來的時候就能習慣了。”
蘇夕不死心說:“現在又沒人看到,綁着很難受,你難不成是想讓我在家也綁着這個小包?”
“是。”
戚淵言簡意賅,連一眼也沒看她,蘇夕氣結,這是什麼邏輯?這是什麼霸道的人?沒人的時候也要綁着這個東西在身上嗎?給鬼看?現在才三四個月,等七八個月的時候綁更大的包豈不是要了她的小命?
心裡腹誹歸腹誹,表面氣歸氣,可蘇夕還是知道擰不過戚淵,也不能跟戚淵討價還價,這是她當初借錢的代價,也是因爲媽媽和乾爹有把柄在他手上,她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想到這裡,蘇夕又想起表姐說過的話,不由覺得可笑了些,戚淵如果真的愛自己,怎麼可能會這麼威脅她?
曠工了好幾天的蘇夕在家裡有些坐不住,不斷的來回踱步,時不時還故意到戚淵的書房門前走來走去,希望能引起點注意,可人家戚淵連頭也沒擡一個,好像沒聽見什麼噪音似的,就專心辦公。
蘇夕爲他的好耐心扼腕了好一會,終於咬咬牙跑下樓泡了一杯咖啡,準備爲全勤獎拼了。
她敲了敲並沒關上的書房,擡了擡手上的咖啡,說:“熬夜的人需要咖啡提提神。”
戚淵示意他放下,俊美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甚至還過分的嚴肅,蘇夕知道他這幾天總是熬夜加班,可能心情不好,雖然不知道是公司出了什麼問題還是其他的什麼,反正說話小心總是沒錯的,她輕聲說,“我這個雖然不算工傷,但情況比較特殊,聽說無故曠工或者上班遲點早退都會影響全勤獎,戚總,你看我的全勤獎還有希望嗎?”
“沒有。”
戚淵十指靈活劈里啪啦敲着計算機,眼睛也沒移開一下,更別說睜眼瞧她,被當做透明人的蘇夕深深吸了口氣,耐心說:“可是我情況特殊,你又不是不知道,憑什麼扣我全勤獎。”
她本來就是打算先禮後兵,現在正好能把話挑明瞭講,“如果不是因爲你,我不會被戚江這麼變態的人纏上,也不會受傷,被他無故打的遍體鱗傷就算了,當我被狗咬了,但全勤獎是我努力這麼久理所當然得到的,對你而言這只是一點點小錢,但於我是……”
“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