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桐心裡一驚,急着要走,擡頭再一觀望,她發現自己也確實可以走了,黎佳期的狀況已經穩定下來了,她的丈夫陳醫生在病房裡陪着她,寶寶被送進了育嬰室,黎遠航則站在走廊裡打電話給黎洪濤報平安,她長長地舒了口氣,沒事了,她可以走了,而且她也必須走了。
黎遠航本來正在打電話,可一看到尤桐轉身欲走的情形便連忙結束了通話,擡步追了上去,“等等!”
尤桐驀地回頭,只瞧見黎遠航快步走近自己,沉聲說道,“我送你!”
她搖頭婉拒,“不用了。”
黎遠航無奈地逸出一聲嘆息,也不勉強她,只是在她再次轉身的時候,他忽然來了一句,“尤桐,在你眼裡,我真是那麼差勁嗎?!”
尤桐微怔,腳步再次頓住,她徐徐回身,凝眸望向了他。
黎遠航一身整潔的西服因爲剛剛的一陣慌亂而髒掉皺掉,但是眉宇之間的神韻卻還似從前那般清明,他身上的氣質真的一如當年,那是一股由內而外流露出的清冷、整潔、優雅、乾淨。
初見他的時候,他還是一個少年,人人尊稱他爲黎少爺,而現在彼時的少年已經長大,成爲了黎氏首屈一指的人物,過去五六年間,黎氏歷經風雨,每一次都是他運籌帷幄、力挽狂瀾,每一個人稱呼他爲“黎總”的時候,都帶着崇拜與敬畏。
他年輕多金,事業有成,對父母孝順,對妹妹寵愛,他其實是一個挺好的男人,過去她排斥他的關心,但是她現在不能否認他對她的好,不說過去種種,就說他親自幫她把容容和蓉兒帶回臺北這件事,他就值得她說一聲謝謝。
老實說,這樣的他,其實一點都不差勁。
尤桐深呼吸了口氣,坦然說道,“你很好!”
黎遠航忽然笑了,卻是帶着自嘲,嘴角彎起的弧度又淺又淡,“我很好,只是你不要。”
尤桐微微蹙起了眉頭,他明知道他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妹了……
咬了咬脣,她鼓足勇氣說道,“你曾經說過,你喜歡我,可是人有的時候對於自己的感情並不能分辨得很清楚,也許這些年來,你一直都在耿耿於懷當年的那件事,所以你纔始終記着我,想跟我道歉,想補償我,你以爲那就是喜歡了,可其實不是,我雖然不是你的親妹妹,可是我們體內有一半的血是相同的,你對我也許只是兄妹之情,從你有多疼愛佳期就可以知道了,這是一種親情的本能,不是愛情。”
“我還記得你說過,不管怎麼樣,你都沒有想過要傷害我肚子裡的孩子,我想,那也是一種血緣的本能,就跟你剛剛送佳期來醫院時一樣。”
“佳期有多討厭我,你也清楚,我以前覺得莫名其妙,可現在覺得是情有可原,你們對我,都有同樣的第六感,只是選擇了不同的表達方式。”
“我承認,你當年拿支票給我,我很生氣,我有一種遭到侮辱的感覺,可是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我早就放下了,你也不必再放在心上。”
“最後……你放過你自己吧。”
說完,尤桐徑自走向了電梯,“叮”的一聲,電梯門徐徐向兩側劃開,她擡步走了進去,按下一旁的按鈕,電梯門又徐徐關閉。
黎遠航恍惚一陣,她的身影卻已經消失不見,終究成爲他生命裡飛掠而過的一幕風景。
走廊裡,空蕩無人,他的心卻久久不能平復。
他真切地明白,她和他之間不可能,從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兩個人之前就像兩條難得交會的直線,曾經有交集的機會,但是到後面才發現,那是平行線,平行線沒有交集。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忘掉她,把那段青澀的感情深深地埋在記憶裡……可是,那真的只是兄妹之情嗎?!
想起她剛剛的話,他的心底漾起一股悸動,就算他再倔強也無法否認,她找到了一個最能夠說服他的理由。
像憶起了什麼似的,他低下頭,掌心裡的手機還緊緊握着,他的眼眸凝起,清逸的五官俊美如斯,心裡卻有一絲迷惘。
末了,他點開一段錄音,傳入發件箱,發送了出去。
尤桐快步離開了醫院大樓,想要到馬路對面的地方打車,可因爲是除夕的關係,時間又接近飯局,很難打到車,她等了足足有十幾分鍾,但還是隻能繼續等着。
她看了看手錶,已經六點半了,距離七點鐘只剩下了半個小時,她如果現在回去跟容尉遲還有孩子們匯合,然後再一起去容家大宅的話肯定來不及了!
心裡萬般焦急,她咬牙做了一個決定——讓容尉遲帶着孩子們先去,而她從這邊出發!
如是想着,她掏出包裡的手機想要打電話給他,可纔剛剛撥了號碼,迎面就有一輛車子朝着她駛來,特意的鳴笛聲讓她下意識擡頭,這一看,就愣住了,她望見了那個站在不遠處深深凝視她的男子。
高大的身材,黑色的大衣筆挺如新,昂貴的衣料、講究的剪裁,一點一點,奢華的氣息,從骨子裡透出來,挺拔的身高、深刻的五官,尤其是那一雙深邃炯亮的黑眸,這個男人無論站在哪裡,都是英氣十足。
路人都不自覺地朝他注目,過往的車輛也似乎慢慢減了速。
可是他卻只看到她,他就站在那裡,望着她,安靜地望着她,深深地望着她。
她不由自主地朝他走去,腳步輕快,聲音無比驚喜,“阿遲,你怎麼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