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她摔倒了,雨化田興許會扶她一把,但是絕對不會流出一絲溫柔關心的目光。並且他扶穩自己後,還會來一句“蠢物”。因而鴛鴦篤定眼前的人絕對不是雨化田。而這溫柔的眼神,她也不陌生,當初被藍夢推下橋,風裡刀救過她,當時他的眼神就是這般關切的。
風裡刀看自己被一眼拆穿,猶豫了一會兒,坦然笑道:“姑娘你怎麼認出我的?”
鴛鴦稍稍後退了幾步,到底是自己的寢室,被風裡刀貿然闖入,自然有些尷尬和惱怒。
她抿緊了‘脣’,道:“我與大人朝夕相對,自然一眼能區別出他和公子。公子雖故作冷漠,然則難掩眼底溫潤之氣。而大人從未有過這樣的時候。”
風裡刀‘摸’了‘摸’鼻子,笑道:“聽姑娘這麼說,倒也有些道理。”
鴛鴦又問:“風公子,你爲何會出現在此?大人何在?”
風裡刀打量了一眼鴛鴦,道:“他不曾告訴你嗎?”
鴛鴦眉頭微微皺起,道:“不曾。”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姑娘不必擔心。”風裡刀見鴛鴦髮鬢微斜,他初進‘門’的時候就見鴛鴦歪在塌子上,想是睡覺的時候給壓壞的。他又想起江畔初見鴛鴦的時候,她也是微斜了髮鬢,因不免笑出聲來,一邊擡手去扶好鴛鴦的髮釵,道:“姑娘髮鬢又‘亂’了。”
鴛鴦臉一紅,略有些動怒,道:“風公子。”
風裡刀原是無心之舉,看鴛鴦生氣,趕緊賠禮道歉,笑道:“哎呀,姑娘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江湖中人,不拘小節慣了,一時忘了姑娘你是閨中弱質,守禮的很。我該死、我該死!不過我真的不是故意唐突你的,不然,你打我兩下,解解氣?”
鴛鴦從未見過一個男子這般討好‘女’子,而且他說話的時候,眼角眉梢都帶着飛揚的神采,說讓她打兩下,還真的將臉湊近了!被他這樣胡攪蠻纏,鴛鴦哪裡還生氣,不過礙於男‘女’之別,稍稍別開臉,道:“風公子莫取笑我。”
風裡刀嘿嘿笑了兩下,道:“你們那個督主大人整天繃着一張臉,這兩日我裝着可辛苦了。難得遇到一個認識的人,說的話就多了些。”
鴛鴦詫異道:“兩日?大人他……”雨化田究竟想做什麼?爲什麼要讓風裡刀假扮自己?看來自打三日前,自己未能見到他,他就已經和風裡刀對換了身份!風裡刀不再多提雨化田的事情,問鴛鴦:“我瞧你臉‘色’不好,可是身體不適?”
鴛鴦搖頭,道:“並無甚麼大礙。”
風裡刀就說:“你也莫和我客氣。我既然暫代了督主的身份,照顧你也是分內之事。這別苑看守的很嚴密吧?”他對她眨眨眼,“沒有他的吩咐,大夫應該不能隨意進來吧?我明日就請個太醫來,給你瞧瞧?”
鴛鴦一陣窘迫,連忙道:“不勞風公子了。倒是明日我有事尋馬大人,屆時還請風公子允我出‘門’。”
“你是說那個馬進良嗎?你找他有何事?”
“嗯。因家中表兄被西廠拘押,原是想問問大人到底出了何事的。既然大人不在,我便去找馬大人。”
風裡刀眸‘色’微微一沉,心道:昨日東廠廠公找到我,我才知道原來那個雨化田和自己長的一模一樣,東廠廠公想要讓我永遠代替雨化田,可要是想永遠取代他,我不是要自宮?我好端端的七尺男兒,還沒給風家留條香火,這麼賠本的買賣怎麼能做?再說那個東廠太監雖明面是爲我好,可待我取代雨化田之時,就是成爲他的傀儡之日!大爺走南闖北這麼多年,哪裡是能被這些雜碎玩‘弄’鼓掌中的?然而,西廠的權利如此之大,我要是能將西廠大權掌握手中,那該多好……這小姑娘現在要去找馬進良商議事情,可不就是因爲我手中沒權利嗎?
“好。”風裡刀很快笑道,完全看不出他心裡在想什麼。
鴛鴦起初見他猶豫,還有些擔心——因爲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不知道在雨化田的計劃之中,自己處於哪個位置。風裡刀如果不答應,自己也沒有法子。現下聽他應了,立即舒展了眉頭,對他微微福身:“如此多謝風公子。時辰也不早了,風公子早些歇下。”
這話分明是要送客了。
風裡刀之所以來別苑,就是因爲馬進良說雨化田對鴛鴦很寵,鴛鴦在別苑,他幾乎日日都去別苑。因此,他今日勢必要來別苑一趟。不過他沒打算和鴛鴦照面,他的打算是故意來屋裡晃一圈,然後跑書房去睡覺。
沒想到被鴛鴦給認出來了……
“那姑娘也早些安寢。”
鴛鴦微微點頭,看着他出‘門’去了,腳步聲漸漸消失在耳邊,不由緊緊皺起了眉頭。
風裡刀也是個守信的人,第二日果真允了鴛鴦去見馬進良。臨出府之前,鴛鴦只說雨化田忙的很,自己正巧要去廠督府,不如一併說了這件事情,讓金鱗別‘插’手了。金鱗擔憂再三,看鴛鴦執着,只好作罷。
鴛鴦與馬進良說起葉長生之事,馬進良倒是知道‘私’牢裡有這麼一號人物,但是這號人物是雨化田親自吩咐關在裡面的,至於如何處置他,雨化田也沒有說,就是關着他。鴛鴦想起家中長輩焦急葉長生的安危,又問馬進良:“馬大人,不知我表兄在牢裡如何?”
“夫人放心,大人不曾讓人對他動刑,只是關在裡頭。”當然了,雖然沒對他動刑,可讓他每天看着那些被關在牢裡的人如何受刑也夠受的。馬進良不好在鴛鴦面前說,他那樣的文弱書生,好像別人兇一點就能將他嚇死,看着就心煩,要不是大人沒有吩咐如何處置,他早就動手了……
“大人何時回來?”鴛鴦抿了一口茶水,目光定定地看着馬進良。
“屬下不知。”馬進良恭敬地道,“夫人想要知道的,屬下只能說到這裡過了。要是夫人沒有別的吩咐了,那屬下就先告退了。”
“那大人去了哪裡?”
“屬下無可奉告。”
鴛鴦知道馬進良忠誠,不該說的,她就是威‘逼’利‘誘’,他也不會多說一句。
“好。叨擾馬大人了。”
“屬下不敢。屬下告退。”
自打鴛鴦搬去了別苑,就不曾再管着府中中饋,今日再仔細看廠督府,發現上上下下的人都換了,居然連一個熟悉的面孔都沒有。鴛鴦和馬進良談話的時候,風裡刀就在不遠處站着,看情況在廠督府裡,他們並不擔心風裡刀的身份被揭穿,或者說,這裡都是雨化田的人,他們就算有什麼懷疑,也不會說出來。
鴛鴦問不出什麼,也只好先回去別苑。
鴛鴦回去別苑的路上由兩名面生的‘侍’衛護送,馬進良之所以不能親自護送,是因爲他要一直跟着風裡刀——說是爲了防止別人起疑心,但鴛鴦猜測,怕也是雨化田讓馬進良監督風裡刀吧。他獨身一人離開京城,替身風裡刀又長的和他一模一樣,而且鴛鴦看來,這個風裡刀體貼入微,心思也不簡單,想要取而代之……她不禁打了個冷顫,可是這樣的問題,她能考慮到,雨化田就更不用說了。他此番兵行險招到底是爲了什麼?
馬車原本悠悠地行駛着,不知過了多久,忽然顛簸起來。鴛鴦心中一愣,別苑雖在京郊,但是,從廠督府去別苑的路上並沒有坎坷的道路,怎麼會出現這種情況?她連忙掀開簾子去瞧。這一瞧,真是讓鴛鴦大吃一驚!
這哪裡是回別苑的道路!
隨行的兩個‘侍’衛早就不見!甚至連她的車伕都被換了!
“你是何人?!”鴛鴦驚呼。趕車的人根本不回頭看,飛快地‘抽’着馬鞭,讓那馬匹飛快地跑着!車輪子不停地駛過凸起的石頭,直讓車身左右顛簸!鴛鴦堪堪扶住‘門’框,心道,來者不善,等他將馬車行到目的地,自己怕是凶多吉少!她一咬牙,索‘性’‘腿’上一用力,就往車外跳去!
車伕見狀,勒住繮繩,也下了馬車。
鴛鴦本是一跳下去就打算跑的,但是不知爲何腹中傳來隱隱疼痛,讓她冷汗連連!‘腿’上再也沒了力氣,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面相兇惡的男人‘抽’|出匕首朝她步步‘逼’近!她一手捂住腹部,一面對那男人道:“這位大哥!我們遠日無仇,近日無怨,你爲何要害我?”
男人冷峻着臉,根本不說話,眼中兇光一閃,就要用匕首刺來!
千鈞一髮之際,鴛鴦以爲必死無疑,豈料那人的匕首僵在半空之中,隨着清脆的“咣噹”一聲,匕首掉在石子路面上。而那男人不可置信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汩汩流血的‘胸’膛,然後再無生機!鴛鴦趕緊挪到一邊,然後攀着一棵大樹站起來。
男人倒地之後,刺中他‘胸’口的長劍也‘抽’了出來。
救她的也不是陌生人,正是那日要刺殺雨化田的趙懷安!
兩人面面相覷,可趙懷安的眼底並未有驚訝,彷彿他出現在這裡並非是意外。
“……多謝壯士相救!”鴛鴦儘量不去看那男人的屍體,因爲她趕到一股子噁心泛上來。趙懷安知道她的身份,對她這個西廠廠公的家屬並沒有什麼好感。他冷聲道:“不必謝。”
說完,他轉身便走。鴛鴦見狀,急忙道:“壯士留步!嘔……”
趙懷安聽到動靜,回頭看去,只見鴛鴦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捂着嘴巴,額頭冒出細細的一層冷汗。他到底俠義心腸,而且也知道鴛鴦一介‘女’流是沒什麼能力反抗雨化田的,便走到她身邊,道:“姑娘怎麼了?”
鴛鴦完全說不上話,扶着那樹幹就開始乾嘔。
趙懷安略略扶住她的手,兩指探上她的手腕,驚駭道:“姑娘有孕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