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高歌幾乎都快哭了。
短短的一個多小時內,他經歷了多少第一次?
且不說這之前第一次被人砸了一拳,第一次在沒有絲毫防護的情況下從距離地面二三十米的高空落下,而且還第一次把全身弄得跟喜歡鑽到淤泥裡的河馬似的,半個身子都是臭烘烘的污泥。
手電筒在他摔倒的同時掉到了泥水裡,光線一陣亂晃。
他連滾帶爬地忙將手電撿起來,幸好沒有失靈,這要是沒了光,他在下面豈不是要抓瞎,除了被人笑話壓根什麼也做不了。
待到他拎着褲腿走到旁邊稍微乾燥一些的地面上之後,不說後悔那絕對是假的。
他這是腦子抽了嗎,非要陪着伊正誠一起發瘋。
更何況那車子有可能根本就不在這兒,他們就算是把這兒翻個底朝天,恐怕也找不到林簡的哪怕一根頭髮。
“聶少,聶少?”陳亮的聲音從上頭飄了過來。
“在呢,沒死!”聶高歌幾乎都快被渾身的爛泥噁心死了,沒好氣地回答道。
“哦,那聶少你小心點,想上來的話,隨時叫我一聲。”陳亮道。
聶高歌不由得被陳亮話語中隱藏着的輕視給激怒了,什麼玩意,真以爲你哥伊正誠是tm鋼鐵俠啊。
我今天就和他槓上了,他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就算他待會跳到湖裡游上一圈,我……我就把他衣服給拿走。
想到這兒,聶高歌爲自己鼓足了一口氣,又是頭一次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在沒有保鏢跟隨的情況下,開始對黑暗中長滿了半人高灌木叢的灘塗進行查探。
人類的恐懼來源於未知。
這片灘塗在白天看起來可能平常無比,可是一到了黑夜,即便有微弱的手電光進行照明,可是周圍的一切隱藏在影影倬倬之中,好像隨時會有什麼危險從身後跳出一般。
聶高歌幾乎每走一步都要四處觀望,恐懼就像發芽的種子一般在他心底逐漸蔓延。
伊正誠那個該死的傢伙到底去哪兒了?
爲什麼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再也見不到人影了?
他不止一次地想呼喊伊正誠的名字,然後與之會合,兩人一起行動總要比一個人效率高上一些吧,還能互相有個照應,節省時間。
可每當那三個字涌到喉嚨口,聶高歌卻怎麼也喊不出口。
沒錯,他一旦叫了伊正誠,這和示弱又有什麼兩樣,他恐怕以後一輩子都在影帝面前擡不起頭來。
更別說和他競爭了。
瑪德,瑪德!
聶高歌不斷大聲爆出粗口,來爲自己壯膽打氣。
只是,隨着他距離湖邊越來越近,波浪拍岸的聲響漸漸大了起來,而他的皮鞋裡早已灌滿了泥漿,走起路來一腳深一腳淺。
甚至好幾次差點因此而滑倒。
他都快被自己感動了,瑪德,這又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爲了一個女人做到這種地步,隻身犯險而不顧自己的安危。
他真的希望林簡此刻就在身邊看到他的付出而被感動。
呵,原來,這麼真心實意的愛一個人是願意爲她付出全部的,這種感覺真好。
他以前怎麼就不知道呢。
不過,既然他已經走了這麼遠,都快接近湖邊了,卻依然沒有發現車子和林簡的任何蹤跡,想來這下面不會再有什麼了。
至於伊正誠?
就讓他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再繼續找下去吧,估計等不了多久,他的手下就會尋找到那輛車的信號。
聶高歌暫且停下腳步,用還算乾淨的右小臂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真是想什麼來什麼,他兜裡的手機忽然響起了鈴聲,他拿起一看,是負責搜索信號的保鏢來電。
他連忙放到耳邊,小聲道,“是不是找到車了?”
“不……不是的,老闆。”
“有什麼事快說。”聶高歌頓時變了臉色。
“是這樣的,剛纔警察打電話到俱樂部,詢問了那輛車的情況。”
聶高歌眉頭一皺,聲音立馬提高許多,“怎麼回事?”
“他們說,這輛車之前在一個新修高速的斷頭路上衝了下去,可能一下栽到湖裡去了,問我們俱樂部,到底是誰駕駛的那輛車。”
聶高歌的神情一下僵住了,大腦裡霎時間一片空白,後面保鏢再說些什麼,他幾乎已經完全聽不見了。
手機被他麻木地塞回了浸溼的口袋。
那越來越響的波濤聲一下又一下地拍在了他的心底,越來越響,就好像是寺廟裡和尚敲得木魚,讓人不由自主地陷入魔怔之中。
他有些茫然地擡起頭看向頭頂上方不遠處的斷頭路。
車大燈的明亮光線從斷口處凌空射入虛空之中,最後被漆黑的夜吞噬地無影無蹤。
警察們說,他們親眼看到那輛車從斷口衝了下去。
如果車子栽到了灘塗上,必定會引發一定程度的燃燒或者爆炸,但是顯然,一眼望去並沒有,他也沒聞到任何燒焦的味道。
那麼便剩下一種結局。
就是那輛車因爲高速行駛的緣故,一下子懸空衝入了湖泊之中。
當汽車快速在湖水中沉沒之時,幾乎沒有人能夠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推開車門,其後果顯而易見只有一個。
聶高歌甚至都不敢再往下想。
他幾乎都不敢相信,林簡難道真的就這麼死了?
兩個小時之前在他面前還容貌清麗、談笑自如的女孩,剎那間就成爲了永恆,再也無法活生生地出現在現實世界中了嗎?
一股前所未有的酸澀瞬時從他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鑽出,讓他不由自主地彎曲了膝蓋,噗通一聲跪在了泥濘的灘塗上。
沒想到,沒想到,他剛剛對一個女孩如此用心,他們還沒來得及正式開始,林簡就以這般決絕且再也無法挽回的方式離開了他。
這讓他如何接受?
就好像剛涌起滿腔熱血就猛地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整個人拔涼拔涼的。
聶高歌不顧髒污雙手撐在地上,身子不禁顫抖起來,兩行清淚就像不受控制一般順着臉頰緩緩流淌了下來。
他流淚了?
爲了一個女人?
呵,自從林簡出現,他還真是創造了人生當中的一個又一個第一次。
以後還會再碰見這樣的女孩嗎?
他擡起頭,有些呆呆地看向湖水的方向,那裡是林簡長眠的地方。
他不由得癡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偉岸的身影忽然出現在他的視野裡,而在他懷裡,分明還緊貼着一個人,懸着的雙腳隨着他行進的步伐而有節奏地晃動着。
那人……那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