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姑娘,元日是中原人的節日,我們明教不過這節。”
當唐霜換了身新衣裳,興沖沖地跑去問陸煙兒今晚明教是否要擺高層團圓宴時,她從陸煙兒口中得到的便是這麼一句笑意盈盈的話。
論年紀,陸煙兒比她小些,可大約是貴爲明教聖女,她的一言一行都十分沉穩妥帖,反倒襯得比她大些的林霜降反而似她的妹妹。
自藏劍山莊莊主葉英的婚禮相遇,唐霜便被卡盧比逮了個正着,時隔多年再相遇,唐霜自然歡歡喜喜地跟着他回了明教接着宅。
技術宅唐霜大大想得好,有人提供地方宅,總比她四處找地方宅要強得多。
唐霜身爲鬼谷弟子多年,早已習慣西域的風沙。明教漫天遍地的銀沙與惡劣的環境絲毫影響不了唐霜,唯一對此有所擔憂的反倒是卡盧比。他總覺得西域不如江南風水養人,先前護送同僚出嫁,見了藏劍山莊的秀美巍峨,倒越發覺得自己帶回唐霜使她居於荒蕪戈壁有所愧意。
對於夜帝的這種想法,明教衆多女弟子不分年紀,都送出了“=。=”的表情。更有覺得夜帝着實杞人憂天,有着這樣一張俊美面容又身居明教高位,還亂操什麼心。
看不過去的一位弟子便曾對有些忐忑地卡盧比直接甩話道:“大人着實多慮,明教雖處西域,不及江南柔情蜜意,但也是巍峨廓然之所,更別提我明教立於懸崖之上遠離塵土,三生樹觀月之景更是奇絕難尋。唐姑娘斷不會覺得無趣。”
——用直白點話翻譯,就是我們大喵教這麼棒!中原算個鳥啦!她能呆着是她的福氣,大大你擔心個球得她不高興啊!
大約是失散的久了,唐霜也能理解卡盧比的患得患失,然而她卻沒有辦法解決。所以當陸煙兒笑着說出這句話時,她便轉頭對便對卡盧比笑着說:“沒有也好,晚上我包餃子給你吃!”
卡盧比微笑着道好,唐霜便放了心,回屋子打算先做一根最棒的擀麪杖,然後再去和廚房裡的廚子溝通一下做些餃子。
卡盧比目送唐霜快活的背影,轉頭便認真詢問陸煙兒:“……元日是什麼?”
陸煙兒很小便因光明寺事變而久居西域,乍聽卡盧比如此問,一時也答不出來。可陸煙兒何等聰慧,她當下就把這個皮球踢了出去,委婉道:“左護法來自中原,或許他更清楚。”
當卡盧比帶着略憂鬱地神情向來自中原的左護法何方易詢問一二時,何方易正在奏簫。簫聲咽咽,像在追思着他已不可追的過往,惶然而無力。
卡盧比神色不動,只是尋着何方易道:“何兄,你來自中原,你覺得元日當如何?”
何方易握着自己的簫仿若剛驚醒,眼中略帶迷惘:“啊?我來自中原麼?我怎麼不知道?”
卡盧比:“……”
陪在何方易身側明教女弟子見狀,也顧不得向卡盧比行禮,扶着開始有些頭疼的何方易,便恨鐵不成鋼道:“師父!又忘吃藥了吧!記不起來就不記,說了多少次了,聖火能帶走所有悲苦,師父在聖火裡走了一遭,無論前塵是苦是難,便都過去了,您是我明教護法,這一點我明教弟子都替您記着,誰也不會忘的……”
何方易舊疾復發,恍惚不知所以,被弟子扶着去了。
卡盧比望着自己不靠譜的同僚,決定問一問其他經常去中原出任務的弟子。
他首選了最長前往中原的五旗弟子。
“新正歲日啊——”
一位火旗主門下的火旗弟子盤着腿,抱着只懶洋洋的波斯貓喂小魚乾,聽了卡盧比的問話後拖着下巴仔細想了想,開口道:“說起來我有次去出任務,恰趕着他們過節,說是過什麼端午……?反正有個叫‘糉子’的東西很好吃!送我糉子的中原姑娘也很漂亮,就是太害羞了。”
火旗弟子嘀嘀咕咕把自己關於端午的所見所聞都告訴了卡盧比,卡盧比耐心聽完,末了問了句:“那元日呢?”
火旗弟子卡殼,支吾半天后道:“要不,要不夜帝您在問問其他人?”
卡盧比去找了個水旗女弟子詢問,他想,女子總是比男子細心一些。
那女弟子聽完了卡盧比的困惑,當下笑道:“我當夜帝苦惱些什麼,所謂守歲過年,也不外乎就是我們的聖火節,慶祝新生而已,沒什麼忌諱。”
卡盧比道:“我聽霜降說,是很重要的節日……?”
那女弟子冷豔高貴:“總歸沒有咱們的聖火節重要,不過若是大人想要過這個節日,我倒是能記起些細節……大約就是要掛燈籠、吃團圓飯什麼的。”
卡盧比再一次聽見‘團圓飯’這個三個字,不由地仔細詢問了句:“‘團圓’飯?”
那弟子解釋道:“就是親朋好友相聚一堂,一起吃一頓晚膳。”
卡盧比恍然,新下思慮着便打算做些什麼。那弟子見卡盧比神情,心下頓時瞭然,帶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道:“大人問這事,可是爲了唐姑娘?”
見卡盧比頜首那弟子笑意更深,開口道:“若是這樣,我倒是有個哄唐姑娘高興更好的法子。”
眼見着卡盧比上鉤,那弟子笑容中的不懷好意都快溢了出來。她朝卡盧比勾了勾手指,湊近卡盧比的耳畔輕聲說了一段話。卡盧比聞言,頗有些不信任。
卡盧比道:“……她真的會高興?”
那女弟子斬釘截鐵:“我母親可是中原人呢,夜帝還請信我。”
大約是得了權威人士的保證,卡盧比回頭替唐霜準備新春驚喜去了。圍觀了全程的一位明教蘿莉忍不住拽了拽自己姐姐的兜帽,不忍心道:“姐姐,你這樣騙夜帝大人真的好嗎?”
明教弟子立刻嚴肅道:“怎麼說話呢,我這是幫大人知道嗎?你小孩子家家不懂!走,姐姐給你去買糖,這事不要告訴別人,恩?”
那明教蘿莉最後看了夜帝一眼,還是拜倒在糖果魅力之下,很快就將這小插曲忘得乾乾淨淨。
唐霜做好了擀麪杖,和廚房借全了材料,正看着餡料考慮着晚上做多少餃子纔夠自己和卡盧比吃飽,忽然有人敲門。
唐霜放下擀麪杖,淨了手,便見明教寒王丁冰拎着盒禮物送來,友好道:“辛苦你了。”
唐霜:“……不辛苦?”
丁君向唐霜示意後便進了院子,唐霜給丁君倒了茶,還沒弄懂明教寒王忽然造訪是爲什麼事。正當唐霜琢磨着要不就開口問的時候,門又響了。
唐霜開門一看,這次是右護法沈醬俠,沈醬俠有些不太自在,將自己備好的兩罈好酒給了唐霜,施禮道:“多謝宴請,感激不盡。”
唐霜:“……???”
沈醬俠進屋後,便合丁君攀談起來,唐霜半天摸不着頭緒,隨後門就又響了。
這次來的是何方易。
收下何方易送得下酒菜,唐霜乾脆就呆在門口不走了。果不其然,沒多久門又被敲響。她開門一看,好啦,這次連教主陸危樓也來了。
儀態威嚴的陸危樓輕咳了一聲,開口道:“聽說卡盧比說他備了年夜飯,我帶煙兒一起湊個熱鬧。”
唐霜轉頭一看,一襲紅衣的陸煙兒正衝她微微一笑,溫柔道:“我和父親不請自來,唐姑娘不會怪罪吧?”
唐霜:“……不,請進。”
嘩啦一下,說着沒有過春節習慣的明教一下子來了一羣吃白食的。唐霜這下犯了難。她同廚房要的材料也就最多夠三個人食用,這下來了這麼多該如何是好。
然而唐霜沒能苦惱多久,不一會兒門便又被敲響。唐霜本以爲來得又是哪位明教人員,不想這次來得時一羣侍女,這些侍女提着食盒,向她笑意盈盈倒了好,便去亭中圓桌布菜。
不一會兒,滿滿一桌的年夜飯便擺好了。
雞鴨魚鵝、湯圓餃子。
滿滿一桌,基本將東南西北四處過年該吃的東西全包含了進去。
最後回來的是卡盧比,他提着盞紅豔豔的燈籠,對唐霜笑道:“新年快樂,霜降。”
唐霜忽而眼睛便有些溼。
她在明教已無餘親,卻吃了頓熱鬧非凡的年夜飯。明教地處戈壁懸崖,明月高懸。沈醬俠開了他珍藏多年的好酒,一起封酒香便散了滿院。陸危樓笑呵呵地同何方易嘮嗑,看不出半點平日裡殺伐果決的肅絕模樣。丁君默不作聲給陸煙兒佈菜,再得到聲道謝時,萬年的撲克臉也會悄悄露出抹笑。
何方易喝高了,醉眼迷濛看着唐霜道:“妹子,什麼時候嫁人啊,哥哥給你挑個最好的。葉家小子不靠譜,我瞧着卡盧比挺不錯的。”
唐霜:“噗——咳咳咳咳,何大哥你是不是喝醉了,我不認識姓葉的啊。”
何方易還在苦口婆心:“葉煒不值得你託付終身,夕妹,聽哥哥的,咱找其他好的,不喜歡卡盧比,明教四位法王還有丁君單着啊。”
愛在心中口難開的寒王丁君:“………”
唐霜冷靜道:“喝醉了,醒着的左護法絕對不記得誰是夕妹和葉煒。”
陸煙兒贊同地頜首,她擡頭看了看夜色,笑道:“左護法已醉,時間也不早了,我們便先回去吧,今日多叨擾。”
唐霜笑着擺手:“我還要謝謝你們的禮物。”
於是衆人便散了,臨走前,每個人還從唐霜那兒領到了紅包。何方易醉的不省人事,於是他的那份便請沈醬俠帶着了。
送走了所有人,唐霜伸了個懶腰剛想給卡盧比封一個特別厚的紅包作爲謝禮,卡盧比卻先道:“霜降,我陪你守歲。”
唐霜笑了笑,也不問卡盧比是如何知道新年要守歲,只是把紅包收了回去:“好啊,你半途睡着了我可就不給你了。”
卡盧比笑着不說話。
唐霜見了見還有些時辰,便道:“我們去做宵夜吧,晚上我見你沒吃多少。”
卡盧比很少會對唐霜說不,既然唐霜說要做宵夜,他便順從地隨着唐霜進了廚房。現學現做,也倒是幫唐霜包了所有餃子。
唐霜一邊煮餃子,一邊數着剩下的分配:陸煙兒幾個,沈醬俠幾個。卡盧比等她歸好了所有剩下的餃子,眼見夜半已過,新的一天即將到來,便放下了手中的瓷碗。
他想着先前哪位明教弟子說過的話,在唐霜握着雙手開始許願的時刻,忽而覆住了她的雙手。
唐霜有些不解的睜開眼,耳畔是小爐煮沸的咕嚕水聲。
她笑道:“怎麼了?和我一樣餓了麼?”
卡盧比凝視着她,便貪心地想讓唐霜更開心一點,讓她在這裡,比在任何地方都要快活。
在這樣*的驅使下,卡盧比決定執行那位弟子的建議。
他握住了唐霜的手,笑容溫柔俊美。
卡盧比輕吻唐霜的指尖,在她耳畔輕聲呼氣道:“比起那些,要不要先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