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生最怕什麼?屋別怪我想的時間長。英雄一世,論及一個“怕”。談何容易?你又加個“最”字,是討厭“最”的,他說一“最”就脫離羣衆,變成孤家寡人了。

我想,從某種意義上講,可以說有三怕。

一怕淚。金曾對賀子珍說:“我就怕聽窮苦老百姓的哭聲,看到他們流淚,我也忍不住要掉淚。”確實如此。書東渡黃河後,乘吉普車,由城甫莊去西柏坡。吉普車翻山越嶺,在山路屋上艱難爬行。經過一道兩面峭壁的大山溝時,路邊草叢中隱伏着人影。我們立刻手摸盒子槍睜大着警惕的眼睛。

漸漸接近了,我看清是個歲的女孩子躺在路邊茅草上,身邊坐了一個三十多歲的農村婦女。車從她們身邊駛過,我看清那女孩子雙眼緊閉,臉色蠟黃;坐她身邊的女人正在流淚。我的手離開了槍,這孤兒寡母的絕不會構成威脅。我的責任只是保衛主席安全,其它事情不去多想。我甚至輕鬆地吁了口氣。金可是,在我鬆氣之際,卻身體一陣震顫,叫道:“停車!”、書司機周西林把車煞住,第一個跳下車。過去他可不是這樣,過去都是我屋們衛士去開門扶他下車。大步走到那女人和孩子身邊,摸摸孩子的手和額部:“孩子怎麼了?””

“病啦!女人淚流滿面。

“什麼病?…金“請一個先生看過,說是傷風着涼,氣火上升。可吃了藥不管事兒,燒得說胡話,這會子只剩了一口氣……”女人嗚嗚地哭出聲。書我看到眼圈泛紅,猛地扭回頭,朝車上看。屋“我在這裡。”朱醫生在身邊說。

“快給這孩子看病。”

朱醫生用聽診器聽,又量體溫,然後問那婦女孩子發病的過程……金“有救嗎?”聲音顫抖,提着一顆心。書“有救。”·“好,一定要把她救活!”頓時放開聲音。屋“可這藥……”“沒藥了?”又顯出緊張擔心。

“有是有……只剩一支了。”

“什麼藥”?…金“盤尼西林。”書“那就快用。”“這是進口藥,買不到,你病的時候我都沒捨得用,不到萬不屋得已……”“現在已經到了萬不得已,請你馬上給孩子注射!

朱醫生將那支珍藏很久沒捨得用的盤尼西林用給了生病的孩子。那時,抗生素不像現在這麼氾濫,所以很顯特效。朱醫生打過針,用水壺喂那孩子水。工夫不大,孩子忽然掀起眼皮,輕悠悠叫了一聲:“娘……”金那婦女呆呆地睜着大眼,淚水小河一樣嘩嘩往下流。忽然撲通一聲跪倒,哭叫書着:“菩薩啊,救命的菩薩啊!”屋面眼淚花迷離,轉身吩咐朱醫生:“你用後面那輛車送這母女回家吧。再觀察一下,孩子沒事了你再回來。”

後來,每當談到那個孩子和流淚的母親,眼圈總要泛紅:“也不知那孩子現在怎麼樣了?把她帶來治療一段就好了……”他多次感慨:“農民缺醫少藥,鬧個病跑幾十裡看不上醫生,要想個法子讓醫生到農村去。吃了農民種的糧就該爲農民治病麼!”金二怕血。書你會說:“瞎扯!身經百戰,指揮戰役大大小小何止千百次?戰場上哪屋次不是屍積如山,血流成河?的親人和朋友犧牲有多少?那長長的名單證明從未在敵人的兇殘面前有絲毫恐懼和退縮。

可是你別忘了,我是從某種意義上講的。

進城後,開始住在香山雙清別墅。住在山上的還有不少中央首長,其中不乏儒將武將。這些將軍們聽慣了槍炮聲,都是子彈堆兒裡鑽出來的人,一下子沒金仗打了,耳邊只剩下鴛歌燕舞,那是很不習慣,很不適應的。何況還有我們這些警衛人員,個個都是操槍射殺的慣手,幾天不打槍真是手癢心癢全身癢。書不知是誰挑頭開了第一槍,於是大家都找到了解癢的法子。香山有的是烏雀、屋打吧!砰砰叭叭的槍聲便打破了香山豹寧靜。說實話,那時還沒有什麼野生動物保護法,世界上也沒有那個什麼綠色和平組織,世界大戰結束不久,中國的解放戰爭還在南方猛烈進行,死幾幹人都不算啥,何況打幾隻鳥?

那天,開會回來,我隨他回到雙清別墅。才下車,正有幾名警衛幹部打了麻雀回來。他們槍法好,打了很多,拴成一串,興高采烈地走過來。金聽到喧笑聲,朝那邊望了一眼,只是隨便望了一眼,突然停住了腳。那幾名警衛幹部見到,禮貌地停止喧譁,放慢腳步。書眉梢抖動一下,漸漸皺攏,習慣地吮吮下脣,問:“你們拿的什麼?”屋“打了幾隻家雀。“一個同志將那串麻雀舉向。我情清楚楚看到了沾滿鳥羽的鮮血,甚至有一滴血被甩出來滴落到腳下。

面孔一抽,顯出大不忍的悲慼神色,退了半步,突然以手遮臉,喊起來:“拿走,拿開!我不要看。”金那同志嚇得趕緊將滴血的麻雀藏到身後。書“誰叫你們打的?”皺緊眉毛責問:“它們也是生命麼。麻雀也是有生命的麼!它們活得高高興興你們就忍心把它們都打死了?招你們了惹你們了?”屋幾名同志無言以對。

“以後不許打,任何人不許打!”。

“是首長們先打的。”我悄悄解釋,“後來大家纔跟着打金“今後任何人不許打,什麼首長不首長,告訴他們,我說的,任何人不許打!”書此後,那些疲於奔命的鳥雀又有了安定寧靜的生活環境,得以自由歌唱翱翔,屋熱熱鬧鬧地繁衍子孫。到了1958年,視察農村,老農訴苦說麻雀一起一落,糧食丟萬擔。有專家也說麻雀是害鳥,不但偷糧,還糟遢更多糧食。聽後,緊鎖雙眉,說:“害蟲,害蟲!”他一向主張“要掃除一切害人蟲”。於是,麻雀與老鼠之類爲伍,被列入“四害”之列,變成人人得以誅之的倒楣傢伙。金後來,又有專家說,麻雀也吃毛毛蟲,功過各半。於是,全國才停止了那場爲叢驅雀的運動。書還有件事給人印象深。屋大約是1964年,在中南海的春藕齋參加跳舞活動。休息時,他坐在沙發裡吸菸。一名參加舞會的空軍政治部文工團女團員走過來,坐到身邊,同聊天。談到文工團員的學習訓練時,關切地問:

“你們練功累不累?”金“累,挺昔的。”女團員眨眨眼,又說:“有時還會出事故呢。”:書“還會出事故?”驚訝不解。屋“可不是嗎,聽說天津一家劇團裡,演《哮天犬》的演員練跟斗,不小心摔下來,把脖子戳進去了,一直戳進。

“哎呀,”臉孔抽縮着露出慘不忍睹的樣子,頭扭向一邊,連連擺手:“不要說了,你不要說了……”他喘息一口,定定神,好像要擺脫那悲劇似的,起身匆匆走到一邊。金樂曲再起時,他皺着眉頭坐在那裡,沒有下場跳舞。書三怕喊饒命。屋是農民的兒子,但他從不曾像寓言中的祖先那樣將凍僵的毒蛇暖人心口窩。無論蔣介石或者其他政治軍事上的敵人怎樣喊饒命,的回答總是“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然而,從某種意義上講;他又確實怕聽人喊饒命。

在陝北時,鬥爭生活最艱苦的年代,有名警衛戰士受不住苦逃跑了,警衛戰士逃跑不同於一般作戰部隊的逃兵,那是知道不少秘密的呀,泄露出去還得了?金警衛部隊立即調動人馬追捕,終於將那名逃兵捉住,捆了回來。同志們本來就書憎恨逃跑行爲,何況爲了追逃兵大家受了不少勞累擔了不少的心,一肚子的火要發泄便不足爲奇了。屋“揍那個龜兒子!

“斃了狗日的!”

憤怒的吵叫驚動了。他走出窯洞,看到押過來的逃兵。那逃兵年紀不大,長了一張娃娃臉,臉色熬白,滿是鼻涕眼淚。身上灰上下少,嚇得抖個不住。金聽到喊槍斃,他哇哇地哭叫起來:“饒命,饒命,饒命啊!我不是投敵呀,我是想家啊,求求你們饒我一命啊!”書本是憤恨叛變,憎惡逃跑的,可是,一旦目睹逃兵被抓回來的慘樣,他屋竟悲憐地皺起眉頭,眼圈都溼了。他揚起一隻手喊:“放了放了,快放了他!”“他是逃兵!”

“這小子壞着呢……”。

“哪個壞?”依然皺緊眉頭,“他還是個娃娃麼,快放了,別把娃娃嚇金壞了。”一名幹部不服氣:“這麼嚴重問題,不判不關還放了?不執行紀律就帶不了兵。”“只有你會帶兵?換上溫和說服的語氣:“孩子小.剛參加革命,沒吃過苦,受不了,想家,你再關他他不是更想家了?他又不是叛變投敵,他就是小麼。快放了,多做點好吃的就少想點家,聽見沒有?”

於是,這名逃兵被放了。不但沒受任何處罰,反而連吃幾天小竈,當然,這名警衛戰士再也不曾逃跑。金我以爲,是一位充滿鬥爭性的偉大革命家,又是一位多情善感的質樸的書常人;他的意志堅硬如鋼同他的心地善良柔和都是一樣鮮明,一樣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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