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六月六,八荒之祭,祭祀農事,敬昆蟲神;饅頭三碟,葷肉三碗,燒酒三杯,焚香三炷,供奉廟前;宰牲以祭,三跪九叩,五體投拜,祈求神威,以禳蟲害,口下留情,不食耕谷;此名曰:谷蟲神。——摘自《無字天書》通陰八卷。
……
我們先將王叔爺他們撇在一旁,暫且不提!
且說燕子飛等人跟着土匪鄭三炮朝山寨奔去。一路上走的盡是曲折山道,難攀難行,行約不到二十來裡,只見山間樹木叢密,半山腰上紮了一座寨門!寨門森森嚴密,塔樓上有土匪綹子扛槍把守放哨,刀斧槍戟插成了垣牆,寨門上用楊木杆子豎了一面大旗,上面寫着四個大字:飛龍山寨!
啪!
放哨的匪綹子瞧見有人上山,急忙從肩膀上摸下槍來,‘啪’地一聲,朝天放了一響!頓時嚇得山中鳥雀驚飛,隨後這人扯嗓子大喊道:“嘿!溜哪路的?什麼價?”
這是土匪中的黑話,意思是問:來者是什麼人?到這裡做什麼?
鄭三炮一愣,咧嘴罵道:“孃的!這瞭水(崗哨)的崽子是個念昭子(瞎子)?不認識你三爺爺?”於是轉頭向方臉的手下問道:“這猴崽子是誰家的?”
方臉漢子往塔樓上瞥了一眼,回道:“眼生!怕是二當家的人!”
鄭三炮聽後眉毛一橫,張口罵道:“這個騷娘們見天跟我作對!若不是有大當家護着她,我早他孃的把她綁在凳子,上生剝活吞了她……”說罷,鄭三炮端起槍來,眼皮一擡,手指一勾,‘啪’地一聲槍響,把那個放哨綹子的頭巾打掉在地上!
放哨的人被這一槍,嚇得渾身直哆嗦……
方臉漢子扯脖子喊道:“眼瞎了?不認識三當家!”
放哨那人揉了揉眼睛,驚叫道:“哎呦!是三,三當家!我眼拙沒瞧出是您!”
鄭三炮罵道:“嚕嗦什麼?快給老子開門!”
放哨綹子爲難道:“三當家!你有所不知!二當家剛剛放了話,任何人進出山寨都要向她通報一聲!您在這裡稍等,容我過去通報一聲!”
“通報?”
鄭三炮端起槍來,罵道:“通報你奶奶的腿兒!再給老子不開門,我把你剝了皮掛在這寨門上守夜!”
“別!我這就開門!”
放哨綹子把槍往肩上一挎,彎腰拾起一面小旗向寨裡揮了揮,扯着嗓子向把門的綹子們喊道:“快!把寨門打開,讓三當家進來!”說罷,寨門內有五六個匪綹子卸下百斤重的門栓,然後將寨門‘咯吱吱’的推了開……
這時,燕子飛向馬五爺悄聲說道:“敢情這裡有貓膩?瞧這樣子像是起了內訌!”
馬五爺說道:“別聲張,瞧瞧情況再說!總之要把他們三個先救活!”
燕子飛點了點頭,扭頭看了一眼趴在肩上昏迷的白世寶,心裡有些着急!
臨近門時,鄭三炮瞧着開門的這幾個匪綹子,各個面生,心裡暗道奇怪,便問道:“你們幾個是二當家的人?”
那幾個人相互看了看,點頭稱是。
鄭三炮在一人的肩膀上拍了拍,呲牙笑道:“行!好好幹!”說罷,徑直向寨子裡走去。
這山寨內有百間房屋,修的齊整,寨子空地上掛着幾個紙糊靶子,刀槍棍棒都擺設在架子上,像是個武場似的。鄭三炮引着燕子飛等人朝其中一間屋內走去,一掀門簾,就見一羣人像潮水一樣涌了上來,將門口堵得滿滿的,沒有插腳的地方!只聽其中一人叫道:“三當家!你可算回來了……”
鄭三炮瞧着衆人表情怪怪的,便問道:“怎麼了?”
有人說道:“三當家!你這前腳剛一走,我們就被二當家叫了過去!”
鄭三炮一愣,急問道:“她說了什麼?”
“二當家她說……”
咳!
這人話剛開了個頭,就聽見外面有人咳嗽了一聲!
鄭三炮一擡手,示意衆人消聲!然後擺了擺手,衆人讓出一個道來,鄭三炮讓燕子飛他們將白世寶、林九、馬魁元三人平放在木榻上,然後對身旁一人說道:“你去把‘張一手’叫過來,先給他們三個把把脈!”
說罷,鄭三炮頓了頓嗓子,又說道:“其餘的人都跟我出來!”
衆人抖了抖衣角,正了正腰間的手槍,跟着鄭三炮推門而出。
這時,燕子飛透過門縫向外面一瞧,看見有五六個梳着分頭的粗壯漢子,身上斜跨着槍盒,擁護着一位女人!這女人穿了件紫底白花斗篷,腰間別着兩把手槍,槍把上繫着兩條紅綢子,頭戴黑色絨帽,眉清目秀,說不出來的漂亮,活像戲臺上的一位貴夫人!
只見鄭三炮向這女人拱了拱手,叫了一句:“二當家!”
女人上下打量了鄭三炮一番,張口問道:“三當家這是幹什麼去了?”
鄭三炮說道:“沒幹什麼去!在寨子裡憋悶,我帶幾個崽子出去放放槍!”
“放槍?”
女人皺了皺眉頭,說道:“大當家可發過話了,現在山寨戒嚴,任何人都不能隨便出入!你說是去放槍?我看你倒像是去‘打窯劫財’去了……”
鄭三炮早就對她憋着火,一聽這話,心裡就開始惱火起來,冷笑道:“這光天化日,打頭碰臉的,二當家你可別開這樣的玩笑!大當家發的話,我們哪敢不從?我們的確是放槍去了!”
“……”
“咦?”
聽到這裡,燕子飛暗道奇怪!
這麼女人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怎麼說起話來劈頭打臉的,一點不給鄭三炮留面子!另外……他們口口叫着大當家的名號,卻怎麼不見大當家的身影?
馬五爺在旁說道:“這是他們的家事,我們還是不要參合!”
燕子飛點了點頭,心裡卻惦記着是個事兒!再回頭看了看躺在木榻上的白世寶,只盼着他能快些好起來,也好儘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當然!
外人有所不知,這位‘飛龍山寨’的二當家,雖然表面上看着柔弱,實際上卻是錚錚傲骨的鐵梨花,有個綽號叫做:夜飛叉!
這名字一聽就透着一股狠勁兒!
其實她的真名不詳,入匪前有個名字叫做:小金寶!這名字同小桃紅一樣,都是花名,生前也都是一位風月女子。
這小金寶自幼家境貧寒,母親早亡,同父親相依爲命,過着及其艱苦的生活。他父親懶惰好賭,賭輸後便將小金寶賣到花街換了些銀子,小金寶經不起老,鴇,子的折磨,只得隨遇求生,做起了皮肉營生,時年才十六歲,有餘!
後來遇到自稱“通天雷”的蔣老拐,蔣老拐對她說自己在飛龍山寨入了匪,是綹子們的大當家!小金寶有意追隨,蔣老拐便提着一百兩銀子,到花街給她贖了身,小金寶也就跟着他一塊上山,做起了壓寨夫人,報號:夜飛叉!
自打她來到山寨便開始習槍練馬,慢慢成了飛龍山寨綹子裡出名的女匪,加上和蔣老拐的‘關係’也就坐起了山寨的二當家。
而鄭三炮呢?
他可是在小金寶之前就入了山寨,如今卻被小金寶硬擠到第三把交椅上,這就讓鄭三炮心裡有些不服!可是山寨有規矩管着,鄭三炮只好將這口怒火憋在心裡……
土匪窩裡的規矩有很多,最大的‘規矩’就是大當家!
土匪綹子們把總頭目叫做大當家,其次是大當家的拜把子兄弟,也就是二當家,三當家……以此類推,據說有的大山寨土匪窩子裡,還有三十六當家的!這種大匪幫,往往都是人多底子厚!
‘當家’再往下便是‘四樑八柱’!
‘四樑’分爲‘裡四樑’和‘外四樑’,合起來稱爲:八柱!其中‘裡四樑’指的是炮頭、糧臺、水香、翻垛!炮頭是掌管山寨執法行刑的;糧臺是管理山寨糧食,蔬菜的貯備和供應的;水香便是站崗放哨的;翻垛算是山寨裡的狗頭軍師,都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匪秀才。
而‘外四樑’是指:秧子房、花舌子、抽籤、字匠!秧子房也就是票房,是關押人票的地方;花舌子是負責給苦主家送信、講價的;抽籤,也叫做緝查,負責打探打劫目標和線路的;最後的字匠是主管文墨,給苦主寫信榨財的!
簡單地說,‘裡四樑’主內,‘外四樑’主外!
鄭三炮身旁的人都是飛龍山寨的‘外四樑’,二當家身旁的人都是‘裡四樑’!兩夥人視如水火,都嘔着氣呢!
“三當家,你真是好大個膽子!”
這時,二當家‘夜飛叉’突然發怒,用手指着屋子說道:“大當家曾經發過話,凡是引外人入寨者重杖一百,自斷雙手逐出山寨!如今你竟敢在屋中藏人……”
鄭三炮一愣道:“二當家說的這是什麼話?我這屋裡可沒有外人!”
“是嗎?”
二當家冷笑了一聲,然後向屋子邁了一步……
“慢着!”
鄭三炮攔在門前,用手摸在腰間的槍盒上,瞪着眼睛說道:“你進去看就是信不過我!那我也不用跟你講情面了!若是屋裡有人,我自挖雙眼!不過……若是屋裡沒有人,你說該怎麼辦?”
二當家眉毛皺了一下,說道:“你想怎麼辦?”
“怎麼辦?”
哼哼!鄭三炮呲牙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