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者乃爲金水之精,內明外暗,古鏡幽深,若有神明,故能闢鬼魅邪;卻有一鬼,能化人身,對鏡畫皮,勾描眼鼻,引,誘男身,偷其陽性之氣,暗度鬼修之道;道法之人,符咒化火,燒燬鬼容,鬼畫皮時,見本容貌驚恐,鏡中乃爲無臉之魂;此乃:鬼畫皮。——摘自《無字天書》通陰八卷。
……
“這陰司收命公文寫的清楚,由鬼王勾畫批閱,又有人曹官圈筆銷冊,誰敢僞造?”
鬼差許福將手上的公文向白世寶一展,端着上面的字跡一瞧,濃濃黑墨寫的清清楚楚,紅紅硃筆畫的真真切切,卻是錯不了。
“可是……我師父對我說過,我還有一年陽壽,怎麼會突然暴斃而死?”白世寶低頭想了想,驚道:“難怪我肉身疼痛難忍,肯定是那兩個老傢伙在我身上施了什麼法!”
許福收了公文揣入懷中,說道:“人死分爲兩種,一種叫做災,二種叫做禍;災就是天災,壽命天定,天壽到時想躲也躲不了,禍又稱爲人禍,引禍上身,斷其陽壽,算是突發暴斃,並非天命所定……”
白世寶聽到這裡算是明白了。
原來師父陽壽盡時,算是應了天災,無法避免,而藍心兒遭人陷害喪命,無故斷了陽壽算是人禍。白世寶心想這倒不必擔心,既然我是暴斃而死,便能向藍心兒一樣還陽,便笑道:“這倒是無妨,禍死之人不是可以還陽嗎?”
許福一愣,支支吾吾地說道:“這個……”
白世寶見他有所顧慮,便繼續問道:“怎麼,許大哥有何難處?”
許福嘆了口氣說道:“只有負責押魂的鬼差死了,才能帶着陰司公文魂飛魄散,陰曹關文不做存檔,到時無從追究,再者鬼差死後三魂散化成青煙,也是無從去尋……”
白世寶聽得咋舌,心想難怪當初藍心兒可以還陽,原來要將鬼差殺死!如今我要是想還陽,莫不是要殺死這位鬼兄?雖然自己沒有能力殺死許福,即便自己有這樣的道行,我白世寶也不會爲了貪生殺掉自己的兄弟!
白世寶又低頭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想到了一個方法,卻又搖着頭連連叫苦道:“這個法子還是不行,難道就再沒有其他的辦法嗎?”
原來白世寶想到的這個方法就是買通鬼差,半路尋個人家重新投胎,可是丟了自己的那副身板,去給別人當兒子,這種事情想想也就算了。
許福見白世寶爲難,上前說道:“兄弟,我收到公文時看到是你,也是大吃一驚,來這一路,我已經爲你想好了一個法子!”
白世寶大喜,急忙追問道:“什麼法子?”
“爲你尋個‘替身’!”
“替身?”
“沒錯!”許福四下裡望了望,揍到白世寶耳旁悄悄說道:“那羣孤魂野鬼遊蕩無依,都恨不得能尋個機會轉世投胎,哪怕墜入畜生道,下輩子做牛做馬都成!我尋個陰曹沒有記錄的孤魂野鬼來代替你,這樣我既能交差,你也能保全性命,只不過這法子還有兩個不妥……”
白世寶追問道:“哪兩個不妥?”
“第一,你被孤魂野鬼替代後,它便是你,頂你的名諱去陰間銷號,若你死後可就成了孤魂野鬼,無法轉世投胎……”
白世寶心想好死不如賴活,死後的事情到時再說,俗話說車到山前必有路,總會有處遮風擋雨的地兒,便點頭說道:“這個倒是不怕,第二呢?”
“這第二倒是棘手,這次與我同行的還有另一位鬼差,你我兄弟情義,我倒是可以裝作視而不見,只是怕他那關過不了!”
白世寶一聽笑道:“這關也不難,有錢能使鬼推磨,我們用錢砸他開口!”
“這鬼差卻是不貪圖錢財!”許福擺了擺手猛搖着頭。
“那他圖什麼?”白世寶心想哪有人不好些東西的,何況是個鬼。
“他……”
許福話剛說道一半,只聽見棺材裡一聲悶響,像是有人用腳踹着棺蓋!
咚咚咚!
白世寶一驚問道:“該不會是你要捉的那個鬼?”
許福搖了搖頭說道:“鬼不會伸腳往上蹬,估計是個活人!”
“怎麼,這棺材裡竟然還有活人?”
就在白世寶驚疑間,聽見‘咯吱咯吱’撬動棺材的聲音,眼見着棺材蓋竟然一點點地移動,突然從棺材裡伸出一雙手,扣住棺材縫隙,往後一推,棺材蓋被推出一道縫隙,張着一副耗子臉的腦袋從棺材裡探了出來,這人正是馬三。
馬三眼神迷離,神智恍惚,一對鼠眼半睜半閉着,慢慢從棺材裡爬了出來,軟着腿腳,連滾帶爬地跑了,口中磕磕巴巴地叫道:“鬼……見了鬼……”
許福帶着白世寶走到棺材口,白世寶往棺材裡一瞧,裡面僵直着躺個一個女屍,身底下好像還壓着一人,心裡暗道奇怪,一屍二人在棺材裡幹什麼?瞥眼再瞧棺材裡卻沒有見到半點鬼影,向許福問道:“許大哥,這裡面也沒有鬼魂?”
“她聽見我們對話哪裡還敢出來……”許福笑了笑,炒出腰間的鐵鎖手撩,往那屍體上一鎖,用力一拽,叫道:“看你還往哪裡藏!”
白世寶眼睜睜的看見許福從這女屍身體中拉出來一個鬼魂。
這女鬼被許福用手撩鎖住,掙扎不開,嚇得頓時跪在地上只哆嗦。
許福往棺材裡一指,說道:“這鬼來這裡招投主,上了女屍的身!”
白世寶再瞧那女屍瞬間就變了模樣,舌頭伸在外面半尺來長,眼睛瞪得嚇人,同這女鬼的樣貌完全不同,白世寶驚道:“敢情是被鬼附了屍,變了相……”
許福將女鬼用鐵鏈拴在樹上,走過來向躺在棺材裡的李五瞧了瞧,說道:“這人被嚇得昏死了……”
白世寶瞧了瞧棺材裡的那人挺着大肚皮,兩眼翻白,連臉上的黑麻點都變白了!
白世寶走到許福身旁又向他問道:“許大哥剛纔的話還沒說完,依你看,和你同行的那位鬼差要怎麼應付?”
啪嚓!
女鬼身上鐵鏈的聲響。
許福回頭瞪了一眼,女鬼便不敢再動。
許福將白世寶拉倒一旁,悄聲說道:“那位鬼差是位老戲骨,我跟他說今天晚上餘派名角上演一出《捉放曹》,他便跑到戲樓聽戲,估計散了場纔會趕回來!”
白世寶一聽《捉放曹》,心裡咯噔一下,這齣戲他在京城時聽過,講的是網開一面,難不成是天意助我?待這位鬼差看完戲後,有所感觸,或許到時也能對我網開一面!
白世寶心中暗自竊喜,又聽許福說道:“這鬼卒是個新差,剛死不久,我與他交往不深,只知道姓馬,爲了你的事,我特意打聽了下他的背景……”
白世寶心生感動,向許福拱了拱手,說道:“勞煩許大哥費心了!”
許福又繼續說道:“聽說他生前是位布房的主帳,登記賬目,寫的一手好字,他老婆是位戲子,年華約有雙十,眉目清秀,隨着戲班子到處搭臺唱戲,她老婆作爲戲班子的壓場大角,嗓子清涼,人又長得漂亮,回回都是賣的滿座;後來轉場去了天津小站,被一位軍閥公子哥瞧上了眼,買通戲老闆,說是夜裡加個‘單場’,騙她老婆去了……”
白世寶聽到這裡,好像明白了,心想這位馬鬼差也是個冤死的主兒,便追問道:“後來呢?”
“紙裡包不住火,她老婆做了那位公子哥的野外鴛鴦,所謂風吹連帶着草動,他肯定會有所察覺,收拾包裹辭了職,轉站去了天津衛尋妻,結果可想而知,他氣的吐了血,手上連握筆的勁都沒有,還拿什麼去殺人卸氣?再者那位公子哥父親是位軍閥,他一個文弱人怎麼鬥得過?憋着一口悶氣在牀上熬了三天就死了……”
白世寶搖了搖頭,嘆氣道:“這結局倒是跟我猜的不一樣!”轉念又向許福問道:“那他怎麼在陰曹做了個勾魂押鬼的武職?”
“他憋着口惡氣到了陰曹,罰惡司見他怒火氣大,以爲他是個練家子,再加上他生前沒有做過什麼惡事,便留下同我一樣做了個鬼差。”
許福將這位馬鬼差的事情從頭講了一遍,讓白世寶聽得心裡憋得慌。
許福感概道:“人世間就這麼回事……待會他過來時,你聽我安排,順着我的意思,到時候讓他鬆了口,我們去爲你尋個‘替身’交差了事!”
白世寶連連點頭,卻是不知該如何報答許福,心想着若是還了陽,一定給他多燒些錢財。
說話間,從遠處飄過來一個鬼魂。
許福悄聲說道:“他來了!”
白世寶見那鬼魂越走越近,他和許福穿着一樣的黑色差服,腰間也吊着一串鐵鏈手撩,瘦弱的身材像是飄在半空中,再走近時一瞧,這纔看清樣貌,瘦得尖尖着嘴兒,雙眼深凹,面色發黃,鼻挺嘴薄,眼神有些渙散,猜不到向哪裡偷瞄。
這位馬鬼差走到許福面前,拱了拱手略有歉意地說道:“許大哥辛苦了,這戲剛唱罷,我便匆忙趕回來了……”
許福也拱了拱手笑道:“事我一人都辦妥了,倒也無礙。”
馬鬼差回頭看了看樹下的那個女鬼已經被鐵鏈鎖住,又瞧了瞧白世寶還沒上鐵撩,便說道:“勞許大哥受累了,那麼我們走吧?”說罷,從腰間掏出鐵鏈銬子,就要給白世寶鎖住。
許福在旁急忙用手一攔,說道:“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