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辦公室裡只有鼠標的點擊聲,樓一握着鉛筆發呆,思維放空,什麼都沒想,莫輕寒已經離開她的世界兩天了。
榮瑜一擡頭就是樓一呆滯的表情,有點好笑,這傢伙不會是想老婆思之若狂了吧。
“小樓。”榮瑜試探着叫了聲,樓一一驚,全身一哆嗦,“什麼事,榮姐?”
“上班時間不要犯相思病,阿莫沒在電話裡好好安撫你麼?”榮瑜本來調笑的話反而讓樓一沉下臉,這都多久了,莫輕寒那邊只有晚上給她打了個電話,給她發短信那邊的回覆也是言簡意賅搞得她興致缺缺只好選擇做個體貼的情人讓她專心工作,榮瑜也看出不對勁,從她的辦公桌走到樓一桌邊,很不淑女地一屁股坐在桌面上,“不要告訴我你們鬧矛盾了,像她那麼好脾氣的人都會鬧矛盾真是沒天理了。”
“沒有,我們挺好的。”
鬼才相信。榮瑜翻了個大白眼,“去吧,我把電腦借你,上游戲輕鬆會?”
“不想玩。”樓一起身舒展了□體,“榮姐,如果你的初戀找你複合,你會怎樣?”
初戀?榮瑜一愣,第一反應不是回憶她的青蔥校園的初戀而是掐住樓一的脖子,“你是不是在跟阿莫交往的時候還跟初戀糾纏不清?”
“說什麼呢?”樓一抓開榮瑜的手,下手真狠,她咳嗽了幾聲,“腳踏兩條船的事情我可幹不出來,再說我老婆就是我的初戀。”
“那你平白無故糾結什麼初戀?”
“我……我就問問。”
“這個嘛,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每個人有每個人待人處事的方法,你只要問問你自己,假設如果是你,你會怎麼辦?”榮瑜奪過樓一手裡的鉛筆,在雪白的a4紙上漫無目的地勾畫着,“其實我很羨慕你和阿莫,初戀總是人生最美好的經歷,無論結果如何,過程都會是一輩子值得回味的,你們有幸成爲彼此的初戀,而且你們倆的年紀已經是可以爲未來負責的了,可以理智地看待很多問題,經營得好的話可以在一起直到被埋進土裡,這是很多人求而不得的,太多的人不能在對的時候遇到對的人,身邊的風景變了又變,意識到最想要的那個人已經遠去的時候連後悔都是多餘。”
樓一不說話,榮瑜的話無疑說到了她心坎裡,像千萬只螞蟻啃咬得她的心都癢癢的,這個時候對莫輕寒的思念更是濃厚。榮瑜知道樓一把她的話聽進去了,暗地裡佩服莫輕寒手段高明,第一次談戀愛就把對方抓得死死的,借用距離讓樓一看清自己的心,然後再由她這個旁觀者旁敲側擊,推波助瀾一下,伏低身子,榮瑜湊近樓一,曖昧地問:“其實我蠻好奇你怎麼會喜歡上阿莫的,難道你在發現你喜歡的是女生之後沒有掙扎過?”就連莫輕寒那樣的人在接受樓一之前還心不在焉了好幾天,即使沒找榮瑜聊天,榮瑜也能大概猜到,果然是一點預兆都沒有,也或者從來沒有談過戀愛的莫輕寒其實骨子裡太單純了,纔會經不起樓一在遊戲裡一再的浪漫,恰好,樓一的小模樣也挺惹人喜歡的。
掙扎?掙扎過嗎?樓一幾乎是從椅子上彈跳起來,臉色不是很好,“榮姐,我想請假,我覺得身體不舒服。”
“嗯?”榮瑜皺眉,“哪裡不舒服?我陪你去醫院看看,要是阿莫知道我沒照顧好你,回來不會放過我。”
“沒,昨晚有點失眠,頭痛,回去補一覺就好。”
榮瑜看樓一的樣子不像在撒謊,整個人看起來極矛盾的樣子,揮揮手,“你回去吧,晚上要我給你送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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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我自己做。”樓一撈起外套一邊走一邊跟榮瑜道別,坐在了回家的公車上神經才放鬆下來。
昨晚樓一的確是沒睡好,倒也不至於失眠,做了一夜的夢,夢裡的人看不真切,但是她知道那個人是墨暖暖,夢的內容也記不清了。至於她和墨暖暖在遊戲聊了什麼,樓一輕笑一聲,把頭靠在玻璃窗上,她們什麼都沒聊,因爲樓一在第一時間下線了。
墨暖暖,從她的世界消失了三年,又若無其事地回來了。
墨暖暖,本名司櫻,論年紀,還比樓一大上一歲,兩個人會認識是因爲有一個共同的朋友,當然,都是網友。兩個人是在一個動漫羣裡認識的,在那裡樓一併沒有隱藏性別,樓一剛進羣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叫王微的女孩,兩個人關係不錯,王微一直說要給樓一介紹一個好朋友,王微和司櫻是老鄉,她們雖然是網友卻也見過面,關係自然比羣裡其他人好一些。樓一當時只是應了,也並沒有對那個忙着高考的女孩子有什麼特別的興趣。
高考過後,樓一享受了高二的暑假,高中最後一個美好的暑假,司櫻也在一個平凡得沒什麼紀念意義的晚上出現在羣裡,她是羣裡資歷比較老的,即使爲了高考消失了半年多,乍一出現還是和一羣人聊了起來,最開心的莫過於王微,拉着樓一介紹給了她。年輕的樓一在那時熱衷於聊天,爽快地加了司櫻的qq,大家叫她年糕,因爲她愛吃年糕。樓一去了司櫻的空間,很驚訝,這個女孩不設防到相冊沒有上鎖,看着一頭清湯掛麪的司櫻,有着淡淡的黑眼圈,算不上漂亮,只是清秀,讓人很舒服,樓一也並沒有留下多深刻的印象,她從來記不住別人的樣子,看兩眼,以後也會忘掉。一羣人在羣裡熱熱鬧鬧聊了一個暑假,感情不錯。
高三開學後,樓一和司櫻開始通信,司櫻很懶,開頭的第一封信自然是樓一寫過去的,司櫻在c市上大學,兩個人隔了大半個中國。樓一給司櫻寄了她的大頭貼,作爲回禮,司櫻也寄了幾張,曾經一段時間被樓一寶貝地放在錢包裡,司櫻不愛拍照,一直被樓一纏着要近照,才用手機自拍了一張發給樓一,清湯掛麪已經燙成大丨波浪,眼睛下面還是有淡淡的黑眼圈,也被樓一小心地存在手機裡。司櫻在信裡給樓一講她的初戀,一個瘦高的男孩子,其實只能算是暗戀,樓一懷揣了一個司櫻獨一無二的秘密,有點欣喜。
司櫻從信裡知道樓一愛玩遊戲,也自告奮勇去陪她,樓一欣然答應了,那時候的樓一玩的依舊是男號,偶爾愛調戲奶媽,司櫻選擇的職業和現在一樣,是個帶寶寶的,可以自給自足,是最孤獨的職業,兩個人雖然在同一個遊戲裡,樓一忙着升級,司櫻忙着看風景,在一起相處的時間其實一點也不多,司櫻不是個纏人的人,從不主動找樓一,樓一玩起遊戲來也很瘋,自然沒空找司櫻。樓一記得在滿是新手的地方找到司櫻的時候那個完全不懂怎麼玩的女孩還笑話她,墨暖暖,這是什麼名字。司櫻固執地說她喜歡就行。
樓一至今都會記得在她生日的那天凌晨接到的司櫻的電話,她的呼吸聲都在耳邊,說真的樓一完全不記得司櫻的聲音是怎樣的,但是滿滿的都是感動,司櫻給她唱生日快樂歌,對她說生日快樂。高三的課業繁重,樓一不再有大把的時間玩遊戲,司櫻漸漸迷上廣播劇,參加了一個網上的廣播劇社團做cv,樓一跟那社團的社長說起來也認識,她們同樣是一個羣的,廣播劇主要也是動漫廣播劇,慢慢地纔會接一些言情小說的。樓一意識到兩個人的聯繫少了點,爲了貼近司櫻一些同樣進了社團,只不過什麼都不幹,掛個虛職,去yy聽她試音,纔算真正地仔細去聽她的聲音,其實很好聽,溫溫軟軟的,像江南的細雨,至此之後樓一纏着她再唱歌,司櫻總是推,推到沒有辦法,在一個午後打了樓一的手機,樓一接起電話,那邊很吵,司櫻說,我在ktv,給你唱首歌,我答應你的。
唱得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很受用,梁靜茹的《戀着多喜歡》,沒什麼調調,司櫻也唱走了幾個調,樓一的脣角一直是上揚的,也許對司櫻的感情又近了一些。樓一開始在意她,天冷了,她說想網購一雙棉拖,樓一跑了大半個y市買了一雙很可愛的棉拖給她郵寄了過去;她說喜歡顧漫的書,樓一託北京的朋友買了顧漫親筆簽名的新書又給她寄了過去;樓一喜歡和網友打電話,被司櫻知道了,要求她必須每個星期給她打電話,樓一答應了,真的每個星期給她掛長途電話,每次都要聊一個多小時,只是說些無聊的廢話。
樓一也記得司櫻被選上《何以笙簫默》的女主角趙默笙,上yy陪她對臺詞,忽然覺得司櫻真的很適合這個角色,有點傻,也很執着,還有點小固執。
“以琛,我都數了好幾個九百九十九了,你怎麼還不來?”司櫻糯糯的,撒嬌的腔調透過耳麥傳到樓一心上,以假亂真,可是她不是趙默笙,她也不是何以琛。
司櫻是個很被動的人,樓一不找她,她也不會主動找樓一,樓一學會賭氣,也不主動,最後投降的還是樓一。漸漸的,有點疏遠,樓一也會想,就這樣算了吧,可總在樓一想丟掉的時候,司櫻總會撩撥一下樓一,比如給她打個電話,發條短信,說你怎麼都不理我了。
樓一想把一切都順其自然,交給時間,她越來越在乎那個叫司櫻的女生,那邊雖然也信誓旦旦地說把樓一當做好朋友,卻總讓樓一覺得患得患失。偶爾上游戲,知道有人在追求墨暖暖,樓一也半開玩笑地說不如你嫁給我好了。司櫻只是笑,什麼都不說。
就這麼若即若離了半年,樓一覺得累,因爲她分不清自己對司櫻的感情,友情嗎?好像要多一點,愛情嗎?她從沒有對她產生過那種幻想,不會想親吻她,那到底是什麼呢?
司櫻似乎遇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這事還是樓一從珞珈那裡聽來的,她很生氣,因爲司櫻從來就是悶着聲,問也問不出結果,一生氣又是冷戰,司櫻鴕鳥心理又上來了,說要冷靜,樓一讓她冷靜,冷靜完了還是她主動去找,開誠佈公地談,說好要坦誠,樓一甚至很孩子氣地要求司櫻必須每天給她發一條短信來贖罪,短信的內容是:我最重要的人是小樓。
狀況並沒有改善多少,司櫻還是個悶葫蘆的樣子,直到珞珈告訴她,暖暖在遊戲嫁人了,對方人品其實不怎麼樣,大家都勸暖暖不要嫁,她一意孤行。而且似乎暖暖還有什麼心事。
什麼心事,樓一想她是問不出來了,也沒有問的必要,因爲心涼了,她晚自習的時候逃出教室給司櫻打電話,因爲兩個人之前爆發了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爭吵,還是爲了司櫻對所有事的絕口不提,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朋友?
電話那邊是長久的沉默,無論樓一說什麼,司櫻又說要冷靜,然後掛電話,談到最後,那邊關了機。樓一徹底火了,想了幾天,還是給她發短信,要求做陌生人,以後再也不要有聯繫了。
她還在想司櫻會不會捨不得而有所挽留,那邊只是淡淡地回覆說,她遇到很多事,很亂,這件事暫時沒法想了,尊重樓一的決定。
樓一收到短信,躺在牀上無聲地流眼淚,完事了又做她的樓一,試圖把司櫻這個人從她生命裡徹底抹掉。存了很多她的短信,刪掉,她的電話號碼,刪掉,她的qq,刪掉,至於她的信,樓一拿去壓箱底了,本來想燒掉,還是覺得太幼稚,斷了所有的聯繫。
司櫻是雙子座,在樓一後面兩個月,樓一連她的生日禮物都選好了,根本不知道送什麼,買了她出生的那一天的各種報紙送給她,很有紀念意義的禮物,都沒必要了。司櫻還說等樓一高考完的暑假來看她,也沒有可能了。
樓一其實是一個很決絕的人,一旦決定斷了,就不可能回頭,連那個遊戲,她也不玩了,再後來,從王微的口裡知道司櫻談了一個男朋友,是她的學長,那已經是半年之後的事了,樓一已經大一,聽完之後心裡還是堵了一會,不過跟她沒關係了。
這段愛情其實還沒有開始,就被掐死了,樓一也開始意識到,她也是可能喜歡女生的,如果司櫻不是這麼鴕鳥的話。
這個世界上最遺憾的事就是沒有如果,所以樓一漸漸忘掉這個讓她悸動過卻沒有心動過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