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以明燁警惕的性子,絕對沒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被偷走。但他的樣子看起來卻十分篤定,認爲此行勢在必得。隔了一會兒,便再次對我說:“走吧,我們去找白凌志。”
完全沒有想到,他竟然知道白凌志的老巢在哪兒。原本對那名叫葉闌珊的女子已不怎麼好奇,但突然想到之前明燁稱呼她爲“闌珊”,如此親切,不由叫我眉頭一皺:“葉闌珊究竟是什麼人?”
他腳步一頓,皺眉看了我好一會兒,突然改變了主意:“我定了一樣東西,先陪我去取吧。”
“嗯?什麼東西?去哪兒?”
“夜月那邊……”明燁笑意盎然,“一件首飾,月白色的,她應該會喜歡。”
活人止步【黑暗來襲】
我不明白明燁當着我的面兒給別的女人定做首飾怎麼會表現得如此興奮,但鑑於我對他這個人的瞭解,真不知道該怎麼說。
於我心底,女人在他眼中大致分爲三類。一類如月靈、無憂,談及便眉頭緊皺,一副要殺人的模樣。一類如朝陽、海藍,提及便皺眉點頭,似泛泛之交。還有一類如我……
嗯,我就是天天跟在他身邊那個,溫柔以待,付諸深情,見到了許多旁人見不到的另一面的他。
可是葉闌珊……
當明燁從夜月手中接過那對月白色的耳環時,小心翼翼的打開錦盒拿給我瞧,一邊問我好不好看,一邊囑咐我下次見到葉闌珊的時候交給她……
我不明白,他爲什麼要將首飾交給我,讓我帶給別的女人,還這麼開心的樣子,認爲我一定也會開心似的,毫無避諱的跟我說起這件事……
他是認爲我不會吃醋嗎?我惱怒的看着他,聽他輕聲傳來的笑,緩緩在耳邊迴盪:“見到之後別嚇着她,她真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
“……”
這到底什麼跟什麼啊……
————
人生彷彿總有諸多意外,就在我認爲找到白凌志,就能見到這位讓明燁心情大好的葉闌珊姑娘時,事實告訴我,我的想法太過單純,白凌志居住的地方,根本沒有女人。
那是一棟老宅子,老舊到看起來已是多年無人居住的樣子。我不知道明燁如何確定此處就是白凌志的老巢,但屋子裡的確隱約蔓延着殘留的戰魂之氣,還有,死亡血腥的氣息。
明燁帶我去的時候,手裡拿着一張簡易的手繪地圖。畫地圖的人手法不怎麼樣,一看便知絕非出自明燁之手,上面有兩處紅點標記,一處在樓上,一處在地下室。
我認爲先去地下室比較好,畢竟地下室看起來總是一個充滿威脅的地方。但明燁卻帶我徑自上樓,來到房屋佈局圖中標記紅點的地方,嘎吱一聲推開了眼前沉靜的棕色木門。
那是一間雜亂無章的書房,迎面撲來濃厚的腐朽氣息。靠牆而放的書架有許多,不知道曾經的主人是誰,但看起來像是一位收藏家,生前收集了不少書。但在常年累月的遺忘中,許多書因爲受潮已經損壞,是件十分可惜的事。可明燁卻有着目標,步入書房後沒多久便立即對我說道:“找一些盒子。她說我們需要的東西在盒子裡。”
又是那位叫葉闌珊的女子告訴他的?
我有些不明白,他這是故意想讓我吃醋呢,還是想和我玩什麼破解謎題的遊戲呢?
悶悶不樂的走到書架前,取下幾個形態各異的盒子。不知道是用來做什麼的,我隨手打開其中一個黑色木刻錦盒,就被裡面裝着的東西震驚到了——亡靈日記?這東西怎麼會在這裡?難道是之前吳秀梅將識靈女孩綁架後,那位識靈女孩記錄的?還是說,這些內容是由明燁提到的那位名叫葉闌珊的識靈女孩記錄的?
可惜,從亡靈日記的筆跡上無法判定此點。
無論是誰記錄了亡靈內容,只要擁有識靈體質,那麼抒寫出來的筆跡屬於死者,而非識靈本人。
很快,明燁也取下幾個相似的盒子回到我身邊,將盒中所有亡靈日記取出,放入我隨身揹包中,站在身後對我說:“這些東西是你的。”
噌的一下,我的臉徹底紅了。
誰說這些東西是我的啊?也是葉闌珊這麼告訴他的嗎?
緩緩無奈的回頭看他,明燁的眼神依舊平靜,順勢牽着我的手道:“走吧,白凌志在地下室。”
彷彿早已瞭解這裡的情況,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心裡有着許多疑問,卻不知該從哪件事開始問起。
但到了地下室後,白凌志果然在那兒。可他的情況看起來卻十分詭異,雖說之前明燁同月靈的人談過,讓她們帶話將白凌志的性命留給他。但這時,位於地下室空地的白凌志卻被捆縛在一張椅子上,而在他身旁豎立着七面鏡子,就像之前趙正他們用來請靈時的那些鏡子……
不,就是趙正他們用來請靈的鏡子,就連佈局也是一樣。
鏡子兩側木架上燭火涌動,照亮藍色鏡面上困住的亡靈。所有人的亡靈都在其中,包括最後我們沒有追蹤到的趙正……
可施盛齊不是死在了海島邪靈手上嗎?爲什麼他的靈魂也在這裡?
帶着疑問,打量鏡中每個人的面孔,除了趙正,幾乎所有人都充滿了恐懼。而趙正卻端端正正的站在鏡子裡,目光平靜的尋獲我和明燁的身影,慢慢轉動着眼眸,微揚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
不知道還有什麼好狂妄的,明明已是階下囚。但真正傳來笑聲的人卻是被捆縛在椅子上的白凌志,他虛弱無力的擡眸看向我和明燁,緩緩冷笑道:“已經四萬年,我已活不久了……整個戰魂一族的實力都在衰弱,還有折磨我的必要?”
他的聲音很是蒼老,聽起來沒什麼力度。但他說的話卻提醒了我,提醒了我戰魂一族活不過五萬年的事實!
是啊,當初這件事還是海藍告訴我的。秦嘯天被她困在海天宮,突然有一天,他的法術便開始流逝。海藍不知道該怎麼做,只好暗中竊取我的星石,融入秦嘯天魂魄之中。多年以後,海藍告訴我真相,揣測戰魂一族活不過五萬年。雖說現在白凌志落到如此地步,是因新月宮內訌而起,也是同藍辰正拿他的人做實驗有關。但不可否定的是,月靈藉此打造新的戰魂,或許便是知曉了原先的戰魂正在日漸衰落的事實……
她會發現這件事嗎?知曉她的生命和法術也在流失嗎?
我失神了好一會兒,聽明燁用平靜的聲音對捆縛在椅子上,苟延殘喘的白凌志說:“看來這些日子暗中折磨你、將你困在此處的人,的確與我有幾分相似之處。”
他在說什麼?
我詫異看向他,剛好尋獲他偏眸投來的溫和眸光,看他淡淡笑着,伸手拂過我的臉頰。
但對於先前的說法,明燁並沒有對我有所解釋。片刻溫存於眼底消失,再次看向白凌志時,黑眸中依舊神光沉冷,話語間也透着些許不屑:“你也是老眼昏花,纔不知那人是誰。”
幾乎一瞬,我看到了白凌志眼中透露的震驚。儘管知曉他這個人,但我卻與他不熟,當他詫異轉眸看向站在明燁身旁的我時,我根本不知道那時他爲何會露出那樣的眼神,好似想從我眼中打探出什麼,突地露出一絲笑:“月靈敗了,她竟不知道……呵,竟不知道你們是什麼關係,聽信了廖可欣的話,以爲你們的關係早已名存實亡,沒想到,竟然是這樣……”
他在說什麼?
我們的關係早已名存實亡?
是說我和明燁?
右手幾乎瞬間握成拳,可就在我恨不得立即殺了白凌志的時候,明燁輕輕握緊了我的左手,衝白凌志冷冷一笑:“這句話就夠了。”
是啊,這句話就夠了。不管月靈現在裝什麼好人,只要她說我和明燁的關係早已名存實亡,便足以令我們殺人!
這件事關她什麼事了?什麼時候輪到她來評斷?
我氣不打一處來,慢慢掙脫明燁的手,離開了地下室:“你解決吧,我在外面等你。”
悲傷的情緒在心底蔓延,說不出的心酸強壓在心口和眼眶。
我走到屋子外,深深吸了口氣,卻發現臺階上多了一個盒子,一個普通的木盒子。
拾起一看,盒子沒有任何特別之處,但裡面裝着的東西卻是之前趙正他們用來做儀式的那張絲帕,屬於我的絲帕。
瞬間用法術點燃燒燬,我知道東西是月靈送來的。但我不領情,這次絕不領情!
她以爲我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嗎?跟在我身邊,試探我的底線。知曉我在華南路112號殯儀館同藍辰會面後,便揣測我和明燁的關係名存實亡?
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想殺人的,直到明燁走到我身後,緩緩握住我的肩膀,理智纔回歸一些。
他俯身蹲在我身旁,大手一直在我後背輕撫着,像是寬慰我別生氣似的,我只好偏眸對他一笑:“我沒事。這裡的事若是都解決了,我們就繼續去旅遊吧。”
不知道他是否還有這個心情,但我是真的不想再留在這地方。
隔了一會兒,明燁便緩緩開口,沉着聲音對我說:“黑衣女鬼的屍體還在月靈手中,不知她是否已經銷燬。鏡子裡困着的趙正等人的亡靈,若是此刻不營救,七七四十九天後,他們便會被鏡子吞噬,徹底消失。我想,不如將他們送入十八地獄,犯下什麼罪,依律受刑,到可以輪迴時便送去輪迴,不用做到趕盡殺絕這麼狠。至於白凌志,我已經將他吞噬,新月宮其餘人等也不必理會,月靈那邊,等我們旅行之後再做詳細計劃。”
這麼說來,他是同意繼續旅行?
可是,一點兒也不像他……
當他說出不必趕盡殺絕時,我就已經意識到,如今的他已經不是以前的他。以前他做事不會理會旁人的看法,不會在意是否給作惡者改過的機會。但現在,他變了,變得感性。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回事,可看起來卻是一種好跡象。如果說,他不是在刻意改變什麼,那麼……
“有什麼讓你困擾的事嗎?”我認真看着他問。
明燁笑了,黑眸中眸光璀璨,笑意盎然,緩緩和和的對我說着:“沒有,我只是在積德。”
他明白我的意思,知道我想問什麼。但,積德?這有什麼必然關係?
旁人積德是爲了多福多壽,難道,他是已經知道他的生命正在……
我訝然的看着他,聽他緩緩繼續笑說:“走吧,回去收拾收拾東西,我帶你去個地方。”
————
接下來許多天,我都待在家裡,沒有外出。
雖說是收拾東西,但明燁似乎放慢了行程計劃,白天的時候時常不在家,也不知去了哪兒,每每到了傍晚方纔回來。
我本想跟蹤他的,可仔細想想後,覺得這樣做不是太好。後來有一天吳博彥送資料來,突然笑着告訴我:“原來清泉山的事是這麼開始的,我說他們撒香灰,怎麼還有亡靈呢。”
“嗯?什麼?”
這件事不是已經過去很久了嗎?爲什麼吳博彥會再次提及?
他一邊放資料,一邊問我:“師母不知道?這幾天師父一直在研究亡靈日記,說亡靈日記中有一處內容顯示,炎陽村和白坪村燒死村中生出血痣的女孩時,所用灰燼不是香灰,而是之前在清泉村燒死的那位八位新嫁娘的骨灰。”
“是嗎?”這件事我的確不知道,“但骨灰……難道是肖欽交給炎陽村和白坪村的村民的?”
吳博彥點了一下頭,看着我充滿疑惑的眼神,訝然了一下:“您真的不知道?師父不是說,那些亡靈日記是你們一起帶回來的嗎?”
來不及回答,吳博彥臉上已經生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輕聲笑道:“明白了。我說師父怎麼突然對遊魂感興趣,原來是爲了給您找樂子。”
我還是不明白,但幾天後,清明前夕,明燁突然與我外出旅行時,我就明白了。惶恐不安的意識到,他已經利用識靈女孩留下的亡靈日記,帶我展開一段尋靈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