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傻子媽說出這些話之後,我難以自持。在我來莫須村之前,傻子媽就知道我?她認出了我,卻不點破,依舊裝成什麼都沒有的樣子。還有她去世的丈夫,曾經做過什麼?
傻子媽還是拉着棺材中屍體的手,輕輕說着話,好像要把心裡所有的一切都說給死去的丈夫聽。對於她而言,死去的丈夫還有活着的兒子,是她唯一的寄託,傻子癡癡的,聽不懂母親的話,這些,就只能跟棺材裡的人傾訴傾訴了。
“當家的,我做了點你愛吃的東西,都放在這兒。”傻子媽說了許久,才鬆開手,道:“這幾天,村子裡總是出事,不怎麼太平,我帶着傻娃,抽不出時間,等過些日子再來看你。你……不管你死了活了,都不要忘了我們娘倆……”
傻子媽站起身準備離開,我趕緊挪動身體,然後一溜小跑,趴到遠處的空地。傻子媽熄了燈,從洞裡鑽出來,重新蓋好擋板,又在擋板上鋪了一層土,提着籃子順原路朝莫須村走。
一直到傻子媽走遠,我才站起來。傻子家的蹊蹺,可能王瞎子早就看出來了,他說傻子家有一羣鬼護着,所以他才刻意叮囑村裡人,不要跟傻子家發生衝突,否則會有大禍。我就想着,王瞎子不是瞎說,傻子家有些不爲人知的底細,但暗中護着傻子家的是不是一羣鬼,就不得而知了。
我很想知道,洞裡那具陰沉木棺材裡葬的人是什麼樣子,但老狐狸還沒醒,我是提心吊膽跑出來的,所以傻子媽一走,我也跟着順原路朝回跑,回到安置老狐狸的地方。
我守了一夜,守到第二天,老狐狸終於醒了過來,估計是被白袍人打的太重,醒來之後還糊塗了一陣子。
“那個……那個冰塊裡的人呢?”老狐狸左右亂看,估計是被白袍人打怕了,心有餘悸。
“他不在了,走了。”我沒法跟老狐狸解釋那麼多,也不想給它增加心理負擔,所以含糊的說白袍人離開了。
“走了?走遠了?”老狐狸的神色頓時一陣輕鬆,嘴皮子也開始碎碎的,舉着爪子道:“陸家小爺,不是我說,當時我是怕真跟白袍人鬥起來會牽連到你,要不然,哼哼,誰把誰打趴下還說不一定哩……”
老狐狸的臉皮比城牆還厚,一聽白袍人不在了就開始猛吹,我也懶得理它。
莫須村徹底亂了,村民找王瞎子無果,而且我又連夜逃走,村子裡的人不知所措,湊在一起商量了好一陣子,卻還是拿不出穩妥的主意,只能又分頭在附近來回的亂找。
我和老狐狸在這裡守了一天,天黑之後,跑了一天的村民無可奈何的各回各家。眼瞅着天黑下來,我的心思活絡了,想起傻子媽昨天晚上去的地方。我想去看看,看看那棺材裡葬的到底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
昨天的路很好認,我耐着性子等,等到整個村子的人都睡了以後,才帶老狐狸趁黑朝那片被人平掉的老墳走。我們走的很快,七八里路,不到半個時辰就走了過去。我先觀察了一會兒,確認沒有什麼異樣,慢慢靠近那個開在墳地下面的洞,抹去浮土,把擋板輕輕取掉。
“你在上面守着,要是真來了人,給我打個招呼。”我讓老狐狸留在地面,一個人從地洞鑽了進去。
我知道,這個地洞裡只有一具棺材,沒什麼可怕的,傻子媽好端端的來去自如,但是等自己親自下去的時候,心卻一個勁兒的突突亂跳。
地洞裡很黑,是那種絕對的黑暗,靠肉眼什麼也看不見,我點亮了狗燈頭,一來照明,二來辟邪。狗頭燈的火苗很小,光照範圍有限,我沒敢冒失的靠近棺材,先在周圍看了看。
當我看到洞角時,腦袋嗡的一大,本來就略略緊張的神經一下子像弓弦一樣崩的緊緊的。傻子媽昨天留下了一些食物,那種東西其實和上墳的貢品一樣,明知道死人不會吃,只代表自己的一份心意。
但是,我看見那些食物沒了,盤子和碗都空空的,裡面的東西明顯被人吃的一乾二淨。
我的腦子很暈,全力在回想下洞時周圍的環境。地洞上面的浮土完整,擋板沒有任何被掀開過的跡象,也就是說,從昨晚傻子媽離開一直到現在,沒有人來過這個地洞。
然而,洞裡的食物爲什麼沒有了?是棺材裡的屍體把東西吃掉了?
死人絕對不會吃活人的食物,可地洞沒人來過,想來想去,就只剩下這麼一個不是解釋的解釋。
我心裡沒底,卻更想把事情給搞清楚。目光一轉,從洞角移動到了棺材上,這一眼,又讓我出了一身冷汗。
棺材裡的屍體,不知道什麼時候直挺挺的伸出一隻手,這隻手的五指張的很開,就好像棺材裡的人伸手在索要東西。
是詐屍?我不敢確定,一般來說,死了很久的屍體是不會起屍的,但陰沉木能保存屍首,死者如果當初剛一斷氣就放進陰沉木棺,幾十年內打開棺材,屍首還和剛死時的狀態一樣,甚至手腳的關節還可以活動。所以遇見這種特殊情況,我就吃不準是不是發生了意外,導致屍首詐屍。
不過趕屍家的人,對付屍變的經驗最豐富,我把手裡的狗頭燈舉高,另一隻手攥着砍樑刀,情況發生了,我得佔據一些主動。
我慢慢靠近棺材,棺材裡的手一動不動,還是直挺挺的伸着。我騰出手掏了一撮血米,想先灑進棺材裡。但是米粒還沒有落入棺材,那隻直挺挺的手猛的一動,閃電般的抓住了我的手腕。
情況來的非常突然,不過我有防備,手腕子被抓住的同時,我一擰胳膊,砍樑刀的刀尖頓時轉動,刺到那隻手的脈搏上。這隻手皮粗肉厚,砍樑刀專門對付屍變,刀口不鋒利,刺不進去。我不等那隻手再動,手腕一縮,刀尖又上移了兩分,卡在對方的指縫間,用力一扭,對方被迫鬆開了手。
我趕緊後退了兩步,背貼洞壁,短短一瞬間的功夫,我讓嚇的不輕,胸口微微起伏,緊張的喘着氣。
“小子,身手當真不賴。”
一條又高又壯的影子,從棺材裡一躍而出,穩穩的站到我面前。我手裡的狗頭燈還在燃燒,火光映照之下,我看見從棺材裡跳出來的,竟然是黃有良。
我知道,棺材裡葬的肯定
不是他,但黃有良好像什麼事情都知道,知道老墳下面的陰沉木棺,甚至知道我會忍不住跑到這裡來一探究竟。他站在我面前,滿臉都是那種裝鬼嚇人得逞之後的戲謔和得意。
“你到底想幹什麼!”我很惱怒。
“逗你玩呢,何必當真?”黃有良看我惱了,咧着嘴笑道:“試試你的膽子。”
“我膽子大小,跟你有甚的關係!”我望着黃有良,第一時間就把他和那個要掐死我的人聯繫到了一起,但轉念想想,不是,黃有良不是那個要殺我的人,他身上那股妖邪的讓人琢磨不透的氣息擋都擋不住,而且他的身段跟行兇者完全不一樣。
那個要殺我的人,絕對不是黃有良。
“膽子小,是做不成大事的。”黃有良收斂了笑容,眼神裡帶着深意,在棺材旁邊的凳子上坐下來,道:“怎麼樣,這次到莫須村,有什麼收穫嗎?”
“收穫?”我冷笑了一聲,黃有良嚇了我一跳,但他沒有和我動手的意思,所以我也放下手裡的砍樑刀,道:“謝謝你給我指的路,有人差點殺了我!”
“我知道。”黃有良淡淡的點點頭:“你來之前我就知道,我給你指的路,你如果真的走了,就會有人殺你。”
一聽這話,我更氣了,恨不得一腳踹死黃有良。
“但是怎麼說呢,如果你在這兒就被殺了,那還不如直接死了乾淨。”黃有良似笑非笑,幾天不見,他的臉龐白的像一塊玉,隱隱已經透出了瑩潤的光,更加妖異:“路纔剛開始,你就走不下去了,死了反倒省心。”
“你安的到底是什麼心?”我憋着一肚子火,問道:“我們陸家,到底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
“莫須村別的人,沒什麼說的,王瞎子知道一些事,完全是前些年他在外行走的時候,遇到狗屎運,意外得到點皮毛,就一門心思的想朝裡面鑽,螻蟻一樣的人,成不了氣候。”黃有良不做解釋,根本不搭我的話茬,自顧自的開始說。
聽着黃有良的話,我突然就顧不上生氣了,隱約間,像是摸到了他真實的用意。他故意引我來莫須村,等到局面真正收拾不住的時候,他再跑過來跟我做一些解釋。
他讓我自己去摸索情況,只有當我實在查找不出線索時,他纔會出現。
“傻子家,另當別論。”黃有良接着說道:“他家放着別動,你暫時惹不起他們。如果你現在想對他家做什麼,會有你應付不了的人出來收拾你。”
“我本來就沒想對他家怎麼樣。”我琢磨透了黃有良的意圖,就趁機問他道:“從我來到莫須村,你大概就一直在暗中窺視我的行蹤吧?能無聲無息的瞞過我,也真難爲你了。”
“過獎。”黃有良氣定神閒,好像聽不出我在埋汰他,坐的端端正正,微微一欠身子,真的謙虛起來。
“莫須村前兩天的事,你大概知道,水潭下面撈上來一塊冰,裡面凍着一個人,穿白袍的人,那人,是誰?”
“他?”黃有良又咧嘴笑了,笑的讓人頭皮發麻:“他是太行山第三高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