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父親

那美惠子前腳剛出門,南陌辰就打電話來叫她出去。以同樣的理由尹筱茉婉拒了。

南陌辰看着通話結束的電話,目光晦澀不明。腦子裡全是最近偶爾聽到的傳言。

高數課下課,尹筱茉急急往寢室走。剛走一會兒,一輛黑色寶馬車又在她身旁停下。

“筱茉,我們談談吧。”坐在後排的中年懇求道。

“我們沒什麼好談的。”語調冰冷,正要轉身走掉。那男人趕忙從車上下來,眼疾手快地抓住她。

“我明天就要離開了,想跟你聊聊,就幾句話。”低聲下氣地說道。

“你放開我!”尹筱茉使勁地想要掙開他。可無奈力氣抵不過,只能被他往車裡拉。

正是放學的時間,路上人來人往的,好多人都看着這邊。有疑惑,有一閃而過的擔心還有曖昧不明的笑意。

“你放開我!”尹筱茉感覺到那些異樣的眼光,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當下掙扎地更厲害。

“她叫你放開你沒聽見嗎?!”熟悉的聲音,尹筱茉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被往後狠狠一拽,跌進一個熟悉的懷抱。

一回頭,“學長……”尹筱茉喃喃。

“你?……”中年男子不解。

“跟我來!”南陌辰不等他說完,拉着尹筱茉大步離開。

“學長……”尹筱茉被塞進車裡。

“閉嘴!”南陌辰冷眼看去,“啪”一聲關上車門,然後繞道另一邊上車。引擎發動的聲音,車裡沉默地可怕。

尹筱茉偷偷看了南陌辰,對方的下巴線條僵硬,嘴巴緊閉。跟他認識了半年多了,尹筱茉知道這是生氣的表現,而且還是非常非常生氣。收回視線,尹筱茉也識趣地不敢出聲。

車靜靜地開着,兩個人都沒有打破這讓人覺得壓抑的沉默。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南陌辰把車開到一個山頂上。一腳踩下了油門,雙手握着方向盤不知在想些什麼,突然“嘭”一聲,雙手握拳用力地打在方向盤上,頓時發出刺耳的喇叭聲。

尹筱茉被這舉動嚇了一跳,雖然學長有時候是很嚴肅,但是她從沒見過他發這麼大的火。

“學長……”小心翼翼道。

南陌辰深吸一口氣,扭頭直直地看着她,“尹筱茉,你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你要是缺錢你跟我開口啊!”

“學長……”尹筱茉一臉不敢相信。

“我們認識這麼久了,跟我開口比跟那個男人開口還難嗎?!”南陌辰完全不理會她,大聲責罵道。

“你知不知道,現在你周圍的人都怎麼說你?!你的傲氣呢?都去哪兒了!?爲了錢連基本的尊嚴都不要了是嗎!?”南陌辰的情緒已經不受控制了。

“不是這樣的!”尹筱茉大聲反駁,心裡委屈不已。

“那是怎樣?!”看着她強忍住淚的倔強的模樣,南陌辰不由心軟,可是語氣還是那麼咄咄逼人。

“那是我……是我……”尹筱茉咬着嘴脣,那個字怎麼也說不出來。

“是什麼?說不出來了?!怎麼,你自己也覺得難以啓齒了!?”刺耳的語氣。

“那是我爸!”淚一下滾落。尹筱茉再也忍不住,咬着手臂哭了出來。是的,那是她父親,親生父親。那個給了她生命,也給了她噩夢一般的童年的男人。

南陌辰聞言一怔,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看着哭得那麼難過的她,手足無措。然後稍顯笨拙地伸手將她抱住,手輕輕地拍着她的後背。

尹筱茉像是找到了依靠,頓時哭得更厲害了。原本以爲她已經把這個人藏得夠深了,深到她都已經找不到他在自己心裡的位置了。沒想到,他一出現,所有的記憶如潮水般鋪面涌來,躲避不得。

“好了好了,沒事了沒事了。我不問了。”南陌辰柔聲安慰道。這段時間經常聽到有人傳她的緋聞,說是爲了錢和一個富商在一起了。他一直不相信的,但是今天撞見那一幕,什麼理智、什麼冷靜,全見鬼了。然而始料未及的是那個男人竟然是她的父親。

車裡又是一陣靜默,好一陣,尹筱茉的情緒終於平復了下來。南陌辰只是安靜的陪着,車窗外只有昏黃的路燈靜靜地亮着。

深吸一口氣,但還是覺得心裡堵的慌。長長地呼氣,像是下了某種決心一般。嘴脣顫了顫,而後開口道:

“我有兩個爸爸,親生的和繼父……初中高中的時候,老師經常說我是一個很外向的女生。但是……其實我一點也不外向,內心一點也不美好。我只是覺得這樣父母會好受點。”剛剛哭過,嗓子還啞啞的,在這安靜的夜裡說不出的好聽,也說不出地讓人覺得心酸。

“……我以爲的生活已經恢復正常了,可是我沒想到他竟然還活着。”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大顆大顆地滾落。

“十幾年了,在我覺得我過的很幸福的時候,他偏要出現來打破這一切。說什麼補償,他怎麼補償得了,我又怎麼能接受?!”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尹筱茉屬於那種生活得很單純很美好的人。每天都過得很開心,也經常聽她提起自己的父母,所以他想這樣的人一定是在父母的細心呵護下長大的。然而,如今看來,事實卻並非他所想。那抑制不住的哭泣,那大段大段省略的話都在清楚地告訴他,那些幸福的片段僅僅只是他的猜想。只是猜想。

心裡悶悶地難受,不由自主地又抱住她。緊緊地抱着她,也不說話,任由她哭。他只是想讓她知道,他在她身邊。

後來的後來,南陌辰才從尹筱茉最好的朋友那裡得知關於筱茉的事。

原來筱茉的父親年輕的時候因爲做生意失敗了,染上了賭博酗酒的惡習。欠了一屁股的債,輸了錢回家就會對母女兩大打出手。最後筱茉的媽媽受不了這樣的生活,揹着筱茉的爸爸偷偷跑掉。那時候筱茉剛上幼兒園。

後來筱茉的爸爸也因爲還不了錢跑了。筱茉就在一個一個親戚家輾轉。再後來,聽說筱茉的爸爸突然回來,說是想要把她寄養到一個朋友家,其實大家都明白他只是想把筱茉送人然後換點錢。筱茉的外公外婆得知這件事執意把她接了回去。筱茉就一直跟外公外婆生活在一起。一直到七歲,筱茉媽媽改嫁,然後才把筱茉接回去跟她一起生活,不過幸運的是筱茉的繼父對她很好……

聽完這些,南陌辰久久說不出一個字。

家暴,被拋棄,寄人籬下的生活。這些在八點檔纔會出現的劇情,竟然真實的發生那個看起來活得沒心沒肺的女孩身上。那麼沉重的一個故事幾分鐘就講完了,根本無法想象那段日子她一個人是怎麼熬過來的……

兩種對比太過鮮明,南陌辰一時間有點接受不了。

又起風了,寒意陣陣……

看到尹筱茉,他忽然真正領悟到一句話:

生活給你的遭遇,永遠無法選擇也無法逃避。但是怎麼去面對生活,卻是你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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