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老爺子今晚興致奇高,吃完飯後,就在客廳里拉着霍長卿高談闊論起來,話題圍繞着他半個多世紀的軍旅生涯,中間還穿插景老爺子當年同霍老爺子一塊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光榮史,可謂樂此不疲。
倒是坐在一旁的景昊先疲了,沒一會,居然靠在沙發上昂頭睡着。
大概同樣當過軍人的緣故,霍長卿卻聽得極入神,背脊挺得筆直,其間還會續上幾句,比如同景老爺子探討這些年軍隊作戰指揮建設的長足發展和遠景。
一老一少越說越投機,顧傾城坐在霍長卿旁邊,開始還覺得有點意思,等聽到後面,滿耳是什麼地空優勢、信息數據鏈路等等高深的專業術語,顧傾城終於也有點撐不住了。
“我說長卿,你可是軍事專業人才啊,我真弄不懂你家霍老頭,兒子在部隊幹得好好的,這老傢伙非把你弄回來做什麼狗屁生意,我就不信,當個滿身銅臭的商人,就比當咱們軍人光榮?”
景老爺子說到此處,大搖其頭,一臉的惋惜。
霍長卿笑笑,並沒有試圖同景老爺子解釋什麼,而是轉頭瞧了一眼明顯有些沒精打采的顧傾城,伸出手背,在她細嫩光滑的臉蛋上摩了摩。
顧傾城正昏昏欲睡,突然感覺有人在摸自己的臉,打了個頓,猛地睜開眼睛。
對面沙發上的景奶奶也已經坐不住,起身埋怨道:“這老頭子,只顧自己說得痛快,長卿上了一天班,肯定都累壞了,你看傾城困成這樣,你倒還叫人陪你聊天,不怕人背後罵你爲老不尊。”
景老爺子呵呵直笑,摸摸後腦勺:“別說,年輕一輩裡,我就看着長卿閤眼緣。”
“所以你就折騰人家?”
景奶奶白了景老爺子一眼。
一邊的景昊終於醒過來,拿眼左右看看,正對上顧傾城有些發直的雙眸,於是打着呵欠道:“不行,我得泡杯咖啡。”說着,起身往廚房走去。
景老爺子終於不高興了:“這叫久逢知已千杯少,你們懂個屁!”
見這對老夫妻爭起來,霍長卿笑着在旁邊圓場:“伯母,沒關係,我陪老爺子再說一會,其實離開部隊這些年,我也挺想念過去的生活,今天就當在您二位這兒過過癮。”
“聽說你還兼着軍區顧問一職,好啊,一天當兵,一輩子都是兵,我支持你!”
景老爺子顯然還想接着聊,霍長卿脫下身上外套,蓋到靠坐一旁,又閉起眼睛的顧傾城身上,繼續奉陪。
沒一會,景昊端着幾杯剛煮好的咖啡,從廚房走進客廳,口中嚷嚷道:“得嘞,老爺子,說得這麼熱鬧,要是真馬上要打仗了,您老還準備支着老胳膊老腿上戰場。”
景老爺子沒好氣地瞪了景昊一眼:“我打不了,就送孫子上前線,我就跟旁邊看着,看他敢當逃兵!”
“我纔不陪您老玩兒!”
景昊哼了一聲,先將一杯咖啡放到顧傾城前面的茶几上,然後纔給霍長卿遞上一杯。
正在這時,客廳外猛不丁亮起一道閃電,再到後來,便是一連串的“轟隆”聲,把正半睡半醒的顧傾城,立時嚇得坐直了。
原來天色突變,外面已經開始雷電交加。
景奶奶走到窗邊瞧瞧,不免嘀咕道:“怪不得老覺得腿痠,這是要下雨了,早上還晴着呢!”
沒等她話音落下,客廳裡的人便聽到“嘩嘩”的雨聲,如傾盆而降。
霍長卿想了想,起身道:“老爺子,外頭雨下得挺大,我跟傾城還是不打擾,就告辭了。”
景奶奶立刻攔道:“這個時候打雷電閃的,怎麼好出門。”
“既然下這麼大,你跟傾城就別走了,照這陣勢,只怕一夜不會停。”
景老爺子衝着霍長卿招招手。
“是呀,反正二樓有客房,你們不嫌棄就住一宿,明早再走。”
景奶奶立刻盛情邀請道。
景昊眼睛一亮,盯着顧傾城,脣邊漾出了笑意。
顧傾城避開景昊的視線,望向霍長卿,暗自希望他能表示拒絕,畢竟不是自己家,總覺得不太方便。
沒想到的是,霍長卿居然痛快地點了頭:“那就打擾了。”
這之後,景老爺子聊得更盡興,直到過了晚上十二點,霍長卿才得以拉着顧傾城上了景宅二樓,景奶奶特意讓工作人員給收拾出來的客房。
到了走廊上,快要進屋之前,顧傾城注意到,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景昊,轉身推開相鄰的房間,顧傾城不免多看兩眼,心裡稍稍有點不自在。
霍長卿很有幾分隨遇而安的自在,一走進房間,便先去了浴室洗澡,當然,他也試圖邀請顧傾城一塊進去洗,結果被人斷然拒絕。
坐在客房裡,已經在客廳盹過幾覺的顧傾城,這時早沒有了睡意,呆坐在牀邊半天,覺得屋裡有些潮悶,於是起身走到屋裡的落地窗邊,打開窗簾想透透氣,結果無意間發現,原來窗外面連着一個陽臺。
此時雨已經有些變小,顧傾城乾脆打開窗,走到陽臺上。
雖然還有絲絲雨滴細細地打在臉上,不過現在外面的空氣真是不要太好,顧傾城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甚至隱約能聞到遠遠近近傳來的青草味。
睜開雙眸,顧傾城往記憶中安放廢舊坦克的操場方向望了望,忽然有種物是人非之感。
其實顧傾城怎麼會記不得,當初被景昊領到景家來玩,還被迫爬進坦克的事,不過當着霍長卿的面,顧傾城還真沒膽量認下,免得又招一頓酸。
“還沒睡?”
一個聲音這時在近處響起。
顧傾城立馬睜開眼,很不意外地看到與這邊隔着一道柵欄的陽臺上,手中拿着杯紅酒的景昊。
“你也沒睡?”
顧傾城反問一句。
搖搖手上的酒杯,景昊轉頭看向顧傾城,冷不丁問了句:“傾城,你現在過得開心嗎?”
先是愣了一下,隨即顧傾城便回道:“挺開心的。”
的確,就目前來說,顧傾城覺得自己的生活還行,至少與當初同霍長卿結婚時設想的狀態沒有偏離,一切似乎按部就班,除去多出了明顯在攪局的霍凡那一干人。
“記住啊,什麼時候覺得不開心了,頭一個就來找我。”
景昊抿了一口酒,卻沒有去看顧傾城。
顧傾城伸出手,任由細細雨絲拂在掌心,半天之後,低聲道:“景昊,別做傻事了,去認真地找一個女朋友,談一段屬於你自己的愛情,然後過你的生活。”
“你管得寬了點,我這人就是死心眼,看準就從不放棄,誰教從小到大,我t就喜歡一個女孩,我景昊認栽!”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刺激的,景昊似乎有些興奮。
“你也知道,軍婚……”
顧傾城又擺出一個理由。
“這世上沒有拆不了的廟,離不成的婚,我把話撂這兒,什麼時候想要自由了,跟老子招呼一聲,我馬上過來幫你拆!”
景昊一仰頭,將杯中餘酒灌進口中,居然有點邪魅地笑起來。
“老婆,回來睡覺!”
房間裡,傳來霍長卿的喊聲音,明顯帶着一絲不悅。
顧傾城回過身,不免愣一下,原來剛纔從裡面出來,落地窗還一直開着,這麼近的距離,看來剛纔兩人的話,一定被霍長卿全聽到了。
“我進去了,別喝這麼多。”
不由自主嘆了口氣,顧傾城對景昊囑咐一聲,便回到屋裡。
瞧着顧傾城消失在陽臺裡,景昊卻沒有急着離開,就這麼站在陽臺上,望着雨霧濛濛的天際,似乎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