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看到了陳功站在那獨崖之上,卻沒有人動。
“這些人雖然不是木秀州修真各派之中的傑出弟子,但是你能夠讓這麼多人來圍殺你,也足以見得他們對你的重視了。這其中還有一位是門中的大長老,負責坐鎮此地,其餘的可都是各派之中天資頗爲不俗的弟子。”恆羅說着,陳功聽着,卻並沒有說話,只是把目光掃向了崖下的諸人。
“你在我這裡,他們是不敢過來的。”恆羅突然自信地說道。
陳功並沒有看他,只是看向遠處的夜霧,沉吟片刻之後,說道:“我有一事相求。”
“哦?說說看。”恆羅有些意外,可是他卻知道,陳功必定不會是求自己的庇護。
“如果我死了,希望你能夠將我懷裡的書冊送到一個叫白月的人手上,如果她現在還活得好好的話,應該在古霄門的遺址之中。”陳功說道。
“白月,呵呵,我倒是早就想要見識見識她了。你放心,我一定會帶着那書去一趟古霄山脈的天殺峰,至於她能不能從我的手中把書拿走,那就要看她的虛仙神雷是不是真如傳說之中的那般厲害。”恆羅淡淡地說道,說得極爲自信。
他也不問陳功與白月的關係,也不說這書落不到自己手上會如何。如果陳功身死的話,懷裡的吞雲吐霧必定會被那些圍殺之人所得,他到時候只能夠上前去搶了,可是他現在卻回答得極爲直接乾脆。
陳功卻有些驚訝恆羅知道白月,畢竟木秀州與金陽州雖然鄰接,可是兩州廣大無邊,白月的名頭居然能夠傳到木秀州中來,也不知道自己陷在秦廣王城這段時間裡,白月做過什麼大事情。
不過現在他也沒有時間問那麼多,只是向着恆羅躬身一禮,道了一聲多謝。
恆羅卻是有些奇怪地說道:“你不需要我帶一些什麼話給她嗎?”
“不用。”陳功搖了搖頭道。
“真的不用?比如怎麼死的,爲你報仇之類的?”恆羅更好奇了。
“不用,在別人眼中我已經是魔物了,是該死的。如果是以前,我遇上自己這樣的人,也許都會出手誅殺,所以我知道自己有必死的理由。只不過我不甘心死,我還有許多未做之事,所以我想回去,回到金陽州古霄天劍峰,從此不沾塵世煙塵。如果我死了,他們必定會把我挫骨揚灰,就讓我的血肉灑在這青山之中吧,從此能夠安靜沉寂下來,也算是符合我這個山神身份的死法。”陳功平靜地說道。
“你還真是怪異,一會兒豪氣沖天,一會兒意志消沉。你這種狀態不可能活着回去,除非拿出剛纔那種一劍在手,天下不懼的銳氣來纔有一絲生機。心如果死了,縱有千般大道,無窮法術也難得長生逍遙。”恆羅上下打量着陳功,似乎對於陳功這般安排後事的做法並不認同。
“呵呵,有時候安排身後之事,就如除去心中積塵,驅掉胸中鬱悶。到時候單身一劍,如石利刃,縱天塌地陷也不懼,這十面圍殺,不過輕風拂面,只能吹起我額頭髮絲。”陳功淡淡地說道,初時聲音不大,到後面卻在這一片空間之中回落着,說到最後,陳功仰天一聲長嘯,嘯聲還在山中迴盪,卻已經有劍吟聲沖天而起。
劍有劍意,劍意唯心,當心中豪氣干雲,銳利無邊之時,劍勢自然銳不可擋,殺氣沖天。
黑暗的天地間,一道劍光如流星而起,而陳功就如一縷長長的白色劍穗,沒有絲毫的重量,輕柔如無物。
化罡爲劍,雖然不盛,可是那凌厲的劍氣擴散開來正好把陳功包裹在其中。
“哈哈哈,好,那就讓我爲你彈一曲十面埋伏。”恆羅大笑着,整個人彌散出一種癲狂般的絕世鋒芒。
他的話音剛落,整個人在虛空之中陡然消失,再出現的時候已經在那山崖之巔的灰色亭子之中。星袍月袖在石桌上一拂,一尾石琴便出現在了桌上,灰琴五絃,一眼看去便知是石弦,這琴上卻有山巒雲紋,正是他所轄山域的圖紋,這山神琴卻如陳功當初所得的山神杖一般,乃是鎮壓山脈靈氣的寶物。
琴現,他人已經坐了下來,手往石琴上一拂,一道鏗鏘的殺伐之音剎那間隨手而起,無比突兀,如戰場埋伏時的進攻號角。
音中透着殺氣,瞬間瀰漫開來。
就在琴音響起的那一瞬間,虛空中便已經響起了一道聲音:“魔頭要逃,攔住他!”
這聲音起時,正是陳功身隨劍動,飄而逝之的時候。只見離陳功十米開外有一人,身形變化,攔在了陳功的前方,揮手間,一片金色的符咒灑出,漫天金光將陳功淹沒。
對方眉頭舒展,嘴角輕笑,然後笑容還沒有完全展開,一片劍光如血幕當頭披灑而下,在他的眼眸之中似乎看到了一把只有劍刃沒有劍柄的劍,劍身之上的黑光與劍內的紅光融合,只是一看到,心頭已經傳來刺痛,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
血幕消失,一具沾着血肉的骨架自虛空掉入深山之中。
這只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遠遠只看到一片黑暗之中紅光乍起,而阻攔之人便已經被削成了骨架。
“哈哈哈哈,好,如此劍術,當世幾人能有!”恆羅坐在小亭之中大笑,雙手在琴上划動,琴音在這一方空間之中迴盪,殺伐之音,金戈鐵馬,如有實質。
他不知道何時,平靜的眼神已經變得熾熱,張口大聲唱道:“金陽有劍仙,絕世而獨行,身如枯槁生腐肉,心如明鏡御劍斬。”
他的聲音極富感染力,就算是閉上眼睛,也能夠因聲而幻想出一個活生生的劍仙形象來。
就在他唱到這裡的時候,虛空中響起一個老人的聲音:“魔頭劍術厲害,不要被他靠近。”
從陳功拔劍而起,到一劍把一人削成骨架,剎那之間,這星光殘月這下的夜空中各種法術沖天而起,各種法寶光芒閃耀,就如無數的煙花升騰,危險而美麗。
有着這些法術和法寶的襯托,這一刻就像是陳功有生以來最爲絢爛的時刻,身在劍光之中,去爭那一線的生機。
陳功剎那間淹沒在了無邊的法術和法寶的轟擊之中,而崖上的恆羅拔動着石弦,大聲地繼續唱道:“笑言輕風拂面黑髮揚,劍幕揮灑骨架生,術寶漫天,一點劍意破乾坤。”
虛空之中,元氣波動,一個個人從四面八方而來,或隱遁,或飛逝,或踏寶,個個神色寂然。那一片已經被法術和法寶淹沒的虛空之中,一道黑紅劍光遊走閃爍,如五彩的浪潮之中的一絲冰雪,隨時都要融解,幻滅。
三十多個各大修真門派的年輕一輩傑出弟子,凌空虛立,眼中看着那頭頂染色的搏殺天地,不斷地捏動法訣,施放着法術或者催動着法寶,極力想要滅殺那一抹劍光。
突然一片燦爛的紅光從絢麗的彩光之中衝出,漫漫揮灑,如銀河被狂風席捲,四散飛射。
正前方一個年輕弟子,眼眸之中映出一點寒光,心中驚駭,正要遁走,可是眼眸刺痛,利刃入腦,耳中隱隱傳來一聲警告:“大家小心,這是仙魔斬。”
然而,他卻永遠沒有小心的機會了,他無法理解,這劍怎麼會這麼快,快到自己連一點反應都沒有。他更不知道,在他的屍體向着大地上掉下去的時候,已經有三個人和他一樣化爲了屍體。
“劍光驚天起,破世仙魔斬。”恆羅的琴音陡然激昂起來,與那沖天的氣勢融合在一起。
紛亂的法術之中,一道璀璨的紅光沖天而起,向着遠處閃逝而走。
一名道裝女修向前一擋,捏動法訣,法術未起,頸脖間便血液噴灑,人如青葉枯萎。
“不要看他的劍!”後面的空中響起一道聲音。
然而在他說話之間,赤焰劍紅光刺目,反倒是致命的黑色劍罡被隱沒在黑夜之中,瞬息之間飛出十多裡,前方阻攔之人只注意着劍中的紅光,卻是在劍罡之下一觸即死。
赤焰劍已經不再是一把劍,而是一片劍光,連陳功整個人都被裹在了劍光之中,猶如電閃,閃動之間已經消失在了天際,許多人只能看到劍光,而看不到劍光之中的陳功。
十數裡的距離,一路上有反應快的修士飛掠而上前來阻攔,卻無一不被一劍刺死,根本就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那劍光在刺出的一瞬間,速度之快,沒有一人能夠躲開,殺得剩下之人盡皆膽寒,好在那劍光根本不停,轉眼就已經消失在了星空之下。只有一些離得稍近又眼力極好的修士,能夠看到劍光之下的陳功雙眼赤紅,眼神之中有瘋狂,有掙扎,有迷茫,還會看到他的身體已經殘缺。
“追,他已經受了重傷,不要讓他走脫!”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
轉眼這山中就重歸於平靜,山林之中掉下去的屍體都被同門師兄弟帶了回去,轉瞬間消失,下次看到他們的身影已經在百十里之外。在他們離開之後,山中煙霧升起,瀰漫四散,以那座孤崖爲中心的一片山脈消失在了霧氣之中。
只有那激昂的琴音仍然傳得極遠,琴聲之中仍然有呢喃一般的低吟淺唱:“殘軀御劍逝,縱躍十萬裡,回眸眼如血,神泯魔念起。”
十萬年前的天地是什麼樣子現在只能夠在傳說之中去尋找了,而且這些傳說還只能夠是仙神之中的傳說,普通的世俗之人,根本不可能有這麼久遠的記錄。
不過現在雖然仙道難成,神道衰弱,可是虛仙大陸的修行之風卻頗盛。人間羨慕仙家修真之士,無論是貧窮還是富貴,都要把家中的孩子送到仙門之中去修行,雖然就整個虛仙大陸來說,成就真正仙人大道的根本就沒有,可是依然不斷有人把自家的子弟送到他們眼中的仙門之中去,世俗凡人哪裡知道修真界之中所謂的大門派和小門派,在他們眼中都一樣,全是神仙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