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陳功很坦然地回答道。
“那爲什麼不去償命?”峻微下巴微微揚起,看着陳功。
陳功並不是一個濫殺的人,所以他在中了禁仙夢魘術之後殺了不少的人,他心中也總會問自己這樣的問題,卻一直找不到答案。現在這個問題被峻微當面問了出來,這讓他心中升起了一絲恐慌。
然而這恐慌剛一生出,心中的危險感覺剎那涌起,他想都不想便化蝶飛逝,然而在化蝶的一瞬間,一道劍光自虛空之中穿越而來,當頭刺下,蝴蝶躲閃不及,被那白光劃過了翅膀。
叮!
刺耳的劍‘吟’響起,在白光劃過蝴蝶翅膀的一瞬間,一團刺眼的劍光竄起,在蝴蝶中劍的那一點上,靈氣向着四面八方爆開。
這是心戰。劍術方面,陳功並不比峻微差,甚至還要高明不少,可是劍罡卻並沒有那麼凝實,法力也因爲遠離天劍峰而比峻微弱,一直都不敢與之硬拼,顯得有些束手束腳。
不過他被追殺了三個月,並沒有受到過實質的傷害,但是這一回眼看要進入金陽州地界了,卻受了傷。峻微抓住了陳功一剎那的失神而生出的破綻出劍了,讓陳功躲避不及,不得不硬拼了一回,果然吃了大虧。
雖然有劍罡護身,但是陳功的元嬰仍然生出了一種被一劍斬成兩半的感覺,全身劇痛,然而這劇痛才只是開始,可怕的還在後面,一道冰寒的劍意直襲元嬰。
陳功突然有一種感覺,感覺自己是一個凡人,一點法力都沒有,衣衫單薄地站在冰天雪地之間,無盡的寒意自全身上下每一寸地方鑽入身體,他全身顫抖,無法自持,突然有風吹來,猶如刀割,那風就像是能夠將他吹裂。
陳功心中大驚,心中生出極度危險的感覺,知道赤焰劍的劍罡被擊開了一道口子,讓對方的劍氣襲入他並不太強大的元嬰。他終於再一次生出死亡臨近的感覺。
峻微的劍意衝擊着陳功心志,只是一瞬間,蝴蝶已經被連斬了三劍,那蝴蝶周身的劍光明顯弱了許多。陳功被那風雪劍意得剎那失神,馬上警醒過來,奮力掙扎,也不管峻微的飛劍,而是施展起了他已經很久沒有用過的弱水劍法。
這弱水劍法說起來也算是崑崙派的正宗防禦手段,號稱崑崙派防禦第一的劍法,不管敵方如何攻擊,只管施展這一招,便可以禦敵退敵。只見一片風雪之中,一隻蝴蝶在極小的範圍內盤旋而飛,全身的劍光居然已經化爲一個漩渦,峻微的飛劍乾淨利落地上下穿‘插’,左右劈劃着,劍劍不離蝴蝶,但是讓她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劍一入那漩渦之中居然有些不受控制起來,無論她怎麼樣的盡力馭使飛劍,都會被那漩渦吸去大部分的威力,然後帶偏方向,自然而然地劍劍落空。
這是她從來都沒有遇到過的事情,這一下她才真正明白陳功的武道劍術,很有些高深莫測。
如此數劍,蝴蝶突然閃逝而出,在不遠的虛空處化爲一個人,正是陳功,只是此時的他看上去虛幻了不少,而眼神之中透出的是更加警惕的光芒。
在峻微那鋒芒畢‘露’似乎帶着審判的眼睛下,陳功說道:“那是我在中了魔咒後神智這失之時犯下的錯,不應該在我清醒的時候償還。”
“可那都是你。”峻微說道。
陳功沉默半晌,而峻微喝了一口酒,眼神不離陳功,似乎有嘲諷之意。
陳功已經吸取了之前的教訓,怎麼可能再讓自己的心神失守,沉默之後,他說道:“確實都是我,可是我承認殺了人,卻不會償命。任何人想要拿走我的命都不可能,殺了就殺了,如果要報仇,想要讓我引頸就戮根本不可能。”
峻微原本仰頭喝酒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在陳功的話音落下之後,這才仰頭喝了一大口,說道:“很好,既然已經做了就不要悔恨,無論是在清醒的時候做的,還是在‘迷’‘亂’的時候做的,就應該坦坦‘蕩’‘蕩’地承擔後果。這纔是我們劍修應該有的心。你確實有習劍的天賦,償術能夠達到這等境界的,天下間都沒有幾個,難怪你的師姐到處幫你盜法訣。”
“那是借。”陳功忍不住爲白月辯解了一句。
峻微突然笑了起來,笑容充滿了諷刺,彷彿不屑於揭穿陳功的話,她說道:“雖然你的劍術很高明,可是心念卻太雜了,身心有太多的羈絆。如果想證大道,我送你一句話,一身一心一劍,三尺青鋒可斬一切羈絆。”
她手中的那一抹霜刃出現了,瑩瑩白光照得她的嘴‘脣’有些白,眼眸更加的冷。
這話她不僅是說給陳功聽,也是說給自己聽。
陳功有些疑‘惑’她爲什麼忽然說這些,她又說道:“你是個很不錯的對手,等你從你師姐那裡拿了問天劍經之後,再好好修煉一番,待你劍術大成之時,我再來從你手中取回。”
陳功突然笑道:“我會親自送回蜀山的,不用你來取。再說,我如果劍術大成了,你再想從我手中取回,我若不想給,你又如何能夠取回。”
“你送回來之時,就是我殺你之時,你劍術大成之時,也是我殺你之時。”峻微看着天空,似乎在對天發誓一樣說着,說完竟然騰空而起,並不是向着風嘯州方向退去,而是直接進入了金陽州。
看着她消逝的劍光,一股決絕的氣息久久不用。陳功從她的話中能夠感覺到那種爲了求大道,可斬斷一切的信念。
陳功自然不知道,蜀山劍派不但有着完整的祭劍修劍方式,更有口口相傳的煉心之法。峻微顯然是把陳功當成了自己的磨刀石,當她到了再無寸進的瓶頸之時,就會來找陳功,那時候要麼是陳功死,要麼是她死。
陳功擡頭看着星空,過了許久,一縱而起,在虛空之中化爲一隻暗紅‘色’的蝴蝶,向着天劍峰飛去,星光‘迷’離的天地間一片黑暗。
在陳功的耳中隱隱傳來山風呼嘯的聲音,蝴蝶翅膀扇動,只見天空中的蝶身隱沒,再出現的時候一片連綿不絕的山脈上空,順着山脈走勢向前飛去,就在這時,陳功的耳中傳來了一聲聲的呼喊:“山神爺,山神爺。”
陳功一愣,四處看去,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山神爺,我在這裡。”
陳功順着聲音看去,只見一座山頭的山腳下,有一棵老柳樹,正站着一個人,一襲長裙,上面是墨黑‘色’的,下面則慢慢變成淡藍‘色’,腰間還繫着一根黑‘色’的絲帶,打了個結,頭上黑髮被一根白‘色’的絲帶扎着,站在樹下,亭亭‘玉’立。
她看到陳功朝這邊飛來,立即行了一個萬福禮,道:“劍靈見過山神爺。”
“你怎麼在這裡,你怎麼認出我的。”陳功在劍靈身邊現出身形來,好奇地問道。
“山神爺這麼醒目,我怎麼會不認得。山神爺請跟我來。”劍靈轉身就走,陳功跟在她的身後,來到一處山谷中才停了下來。她不慌不忙地向着陳功行了一個萬福禮,再次說道:“劍靈見過山神爺。”
陳功有些失笑道:“哪來的這些俗禮。你幾時從‘陰’間出來的?”
“在山神爺離開後不久就出來了。”劍靈回答道。
“哦。你叫住我,帶我來這裡是有什麼事情嗎?”陳功應了一聲,直接問道。
劍靈看了陳功一眼,然後說道:“我看到山神爺的師姐被人收入了一座金塔之中。”
“什麼金塔,你說清楚點。”陳功心中一驚,快速地問道。
“前一陣子我看到山神爺的師姐與一個道‘門’弟子在一起,我離得遠,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然後就突然之間動起手來。那個道‘門’弟子手中祭出一座放光的金塔,一下子就把白仙子拿住了。”
陳功繼續問道:“哪個道‘門’的弟子?現在又在何處?”
“我看到他進了天魁峰。”劍靈說道。
陳功心中一沉,繼續問道:“他是什麼裝束。”
“杏黃道袍,氣態中正平和,確實是名‘門’仙山弟子纔有的風姿。”劍靈想了想之後道。
陳功暗暗地吸了一口氣,將心中的那股不安壓下去,然後向劍靈說道:“多謝相告。”
深深地鞠躬行禮之後,陳功轉身之間已經化爲一道劍光消逝在星空之中。
劍靈卻在陳功消失之後朝着天空大聲地喊道:“山神爺,我不欠你人情了。”
隨之自己又喃喃自語地說道:“上次不帶他出來,他自己也應該能夠找到地方出‘陰’間,也許還不會發生那些事情。這救命之恩不算是報了啊,現在再報一次信,好像還抵不了救命之恩啊。”
一座山谷,一棵大樹之下,一個靈鬼在那裡喃喃地自語計算着怎麼還恩,還欠多少恩。
古霄山脈的地下靈脈越是靠近天魁峰,就越發地濃郁,所過之處雖然沒有什麼‘洞’天福地,卻也有不少小‘門’小派,陳功在山脈之上的天空飛遁,速度極快,被人看在眼裡,一般都看不到第二眼,眨一下眼睛就已經消失了。
南天‘門’對於陳功來說是一個龐然大物,如大象與螞蟻之間的關係。陳功如今在這虛仙大陸之上,實力未復,人單力薄,而那南天‘門’則是號稱天庭‘門’戶,是作爲昔日天庭守護者而存在的一個‘門’派。
現在天庭消失,地府凡俗不可見,南天‘門’已經成爲虛仙界修真界權威的代言人。
循着古霄山脈的靈脈氣息而飛,天空地上都不時有開了靈智的妖靈向着那天魁峰的方向行去。
“大神有令,斬最後一名到達的山神。”一個聲音傳遍了整個古霄山脈。
陳功心中醒悟過來,這聲音並不是真正的聲音,而是一種‘波’動,只有山神才能夠聽得到的‘波’動。
陳功御劍而行,施展起以瞬劍術爲基礎的劍遁來,比起那些山神的土遁可是要快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