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嶺月卻站着沒動,有所顧慮:“你把我換出去,你怎麼辦?”
“放心,霆郎都計劃好了。我假扮你躲在這裡,每天阿翠、阿丹會照常服侍,只要外頭的守衛不進來,我應該能撐上三天。”
“可是,方纔憶哥哥把守衛迷暈了,等他們醒來一定會起疑的啊。”西嶺月仍然不放心。
秦瑟也想到了這一點,沉吟道:“我明日一早會要求沐浴,他們應該不敢多看。若是有人問起,我就說是蕭神醫臨走之前來道別,不想守衛偷聽才下了藥。你看如何?”
“倒也說得通。”可西嶺月依舊擔心,“我就怕此事一旦拆穿,府裡的人還好,萬一再被聖上知道了,你……”
“所以你要在三日之內趕回來。”秦瑟慎重叮囑,“三日後,我又要進宮稟報皇太后的情況。一旦遲了,聖上定會派人去興慶宮傳問,事情就瞞不住了。”
“我明白了。”西嶺月眼看時辰不早,也不再多做遲疑,迅速與秦瑟換過衣裙,假裝成阿丹的樣子與郭仲霆一起離開柴房。
想來郭仲霆也是對此事上了心,這幾日一直在籌備,她離開柴房之後就被帶到了後門的值守小屋之中,那裡已經空無一人。
郭仲霆低聲交代她:“明日一早,城外的農戶會來咱府裡送蔬糧,他會趁機帶你離開。你就在這兒等他,明白嗎?”
西嶺月利落點頭。
“到了乾陵萬一遇險,就搬出你西川縣主的身份,怎麼也要撐到天亮,記住了嗎?”
“記住了。”
一切都如郭仲霆所安排,翌日清晨,西嶺月順利跟隨農戶逃出了長公主府。
郭仲霆居然還爲她準備了盤纏、吃食、衣裳、傷藥和防身用的bǐ shǒu,都裝在一個不起眼的包袱裡,令西嶺月驚歎於他的體貼細緻。
農戶徑直把她送出了城外,走的是延平門,距離和吐突承璀約定的金光門已經很近了。西嶺月索性僱了輛牛車早早來到約定地點,等着與吐突承璀接頭。
未時末,一輛有神策軍標識的三駕馬車準時出現,車伕是個極其年輕的小郎,至多十五六歲,大約也是個宦官。
西嶺月拎着包袱上前,主動朝他問道:“花須連夜發?”
“上來吧。”馬車內傳出熟悉的、陰惻惻的說話聲,隨即一隻蒼白的手撩開車簾。
西嶺月未料到會是吐突承璀本人在車上,立即登上馬車,坐穩回道:“有勞中尉,我沒想到您會親自送我去乾陵。”
吐突承璀輕笑:“事關重大,本官若不親自出馬,實難放心。”
至於是不放心她的安危,還是不放心她把他供出來,吐突承璀沒有明說。
西嶺月也識趣地沒問,只暗道他的自負,難以想象他從前居然是伺候人的宦官,可見權力足以令人改頭換面。
從金光門到乾陵,路上至少需要兩個時辰。西嶺月昨夜沒有睡好,心想同車的是個宦官,左右不必顧忌什麼,於是抓緊機會在馬車上打了個盹。
待醒來時,恰好發現吐突承璀正在看她,似乎是驚訝於大家閨秀會在生人面前睡覺。西嶺月面不改色地整理衣裳,乾咳一聲解釋:“吐突中尉恕罪,我實在是太累了。”
後者面無表情地回道:“縣主多慮了,本官只是在想有個消息是否該告訴你。”
“什麼消息?”
“昨日夜裡,精精兒和空空兒從大理寺越獄,還殺了蔣維。”
“什麼?”西嶺月驟然心驚,“這怎麼可能!”
傻子都曉得,此時逃獄定會連累李成軒!以精精兒師兄妹的仗義來說,他們絕不會這麼做,就算空空兒心思單純想不到,精精兒也一定能想到這一層,絕對不會輕易逃走的!
更別提一夜之間先是逃獄,再是報復蔣維!他們只是盜墓賊,又不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此事要麼就是有人陷害,想讓天子遷怒於李成軒;要麼就是……聖上下手太重,精精兒師兄妹忍無可忍了。但無論是哪一種緣由,都是西嶺月不想看到的。
還有蔣維,他剛重新得到天子的信任,還加入了神策軍,這一轉眼就被殺害,天子會怎麼想?
李成軒性命堪憂!
只一瞬間,西嶺月心亂如麻,驚疑、擔憂、懼怕、無措等情緒一股腦兒地涌了上來,她死死揪住衣袖,幾乎要將自己的下脣咬出血來!
她面前不知何時多出一套神策軍的制式鎧甲,吐突承璀指着它:“如今多想無益,先找到證據再說。乾陵快到了,縣主把軍服換上吧。”
他說着便讓車伕停車,徑自下車等候。西嶺月迅速將軍服換好,喚他上來,馬車這才重新行駛。
“吐突中尉,您親自來乾陵,難道不怕聖上起疑?”西嶺月有所顧慮。
吐突承璀也不瞞她:“兩日前,睿真皇后已經病逝,遺言不與代宗合葬。陛下派本官來乾陵查看陪葬墓,依樣建墓陪葬元陵。”
甄羅法師還是走了,臨走之前又幫了自己一次。西嶺月一面默默爲她哀悼,一面暗歎吐突承璀狡猾,還要爲李成軒和精精兒師兄妹擔憂,只覺得思緒紛亂。
傅郎將在乾陵已快三年,早就想離開,此次見到吐突承璀前來便表現得極其殷勤。也不知他用什麼法子弄來一桌上等佳餚,置於第一道城門之上,說是讓吐突承璀登高用食,以便觀景。
西嶺月大概明白了這位郎將爲何會被貶來守陵。乾陵奢華天下皆知,可畢竟是先代帝王的陵寢,即便有心觀賞也絕不能公然說出來,只能以祭拜爲名。
可傅郎將卻在天子寵臣的面前請他觀景,還將吃食置於城門之上,顯得吐突承璀此行倒像是來遊玩,可謂對高宗大不敬。西嶺月在心中默默腹誹這位郎將的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