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默默的走到林夢蝶身後,循着她的目光向窗外看。
蘇胖子手中捏着一支竹竿,正一蹦一蹦的敲打樹上的椰子,模樣相當滑稽。
“你剛剛看到了吧?”李青呵呵笑道,“這胖子傻乎乎的,現在還不知道自己被坑了呢。”
林夢蝶依舊一言不發,俏美的臉頰上是一以貫之的冷漠。
李青一點兒也笑不出來了,他蹲下來輕輕拉住林夢蝶的手:“我們聊聊好麼?”
“李青。”林夢蝶忽然開了口,“我還沒有那麼脆弱,你不需要安慰我。”
李青擡起頭,緊緊盯着林夢蝶暗淡無光的雙眸:“我真的很擔心你,夢蝶,林家的事情,我…”
“謝謝你的救命之恩,給了我一個報仇的機會。”林夢蝶抽回手,“我想安靜一會兒,你可以走了麼?”
沉默片刻,李青點了下頭:“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李青站起身來默默的出了屋子,他反手帶上房門,靜靜的靠在牆上,深思良久。李青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林家的這次事件,已經在林夢蝶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種子。殘忍的生活,總能夠將一個善良美好的人變得麻木而殘忍。
可李青捫心自問,換做任何一個人遭遇這種事情,誰又能要求她放下仇恨,立地成佛呢?既然連自己都做不到,又何必苛求她人。
李青很想再度敲門進去,盯着林夢蝶的雙眸問一問,自己是否也在她所仇恨的名單之列。可當他擡起手來,猶豫良久,最後卻還是默默的垂下。李青也說不清楚,自己是不敢問出口,還是害怕在林夢蝶口中聽到肯定的答案。
沉沉嘆了口氣,李青轉過身,失魂落魄的經過走廊。
路過蘇小媚的房間時,房門吱呀一聲打開,蘇小媚站在門口,饒有興致的打量着他。
李青輕輕瞥了她一眼:“你看我做什麼?”
“雖然早在我的預料之中,但你現在這副模樣依然很有意思。”
“你是看我笑話的麼?”李青有點兒不滿。
蘇小媚伸手繞到腰間,將匕首抽出來,將鋒刃一端遞給李青。
“什麼意思?”
蘇小媚輕聲道:“兩面都是刃,無論怎樣,早晚割傷的都是自己。”
李青又問了一遍:“什麼意思?”
縱然蘇小媚抿着小嘴沒有回答,但李青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幫我照顧好她,我明天會再來。”李青說罷,徑自走了過去。
匕首在修長的玉指間繞了個圈兒,蘇小媚叉着腰,盯着李青離去的背影,低聲道:“李青,這是兩難,沒有折中的辦法,你必須選一個。”
見李青絲毫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蘇小媚精緻的臉頰上緩緩泛起意思羞惱:“你要是不聽就算了,但你早晚有一天會爲此後悔!”
李青雖然明白蘇小媚的話,但他直到若干年後,纔算是真正明白了這番話的意思。但他自認,
當時即便能夠預感到後來將會發生的事情,也絕對做不出那個殘忍的決定。
蘇胖子終於打掉了最後一個倒黴的椰子,摸了摸腦門子上的熱汗,轉過身衝着李青擺了擺手:“嗨,這就要走了?”
李青心情已經相當低落,並沒有回蘇胖子的話,徑自上車離去。
他在坐進車裡時,禁不住向着對面二樓緊閉的窗子瞥了一眼,依稀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蕭索而落寞。
李青收回目光,發動了車子,駛離八嶺山。他萬萬沒有想到,自此一別,再度見到林夢蝶時已經是數年之後。他也曾無數次因此而懊惱,如果那時能夠多幾分警覺,哪怕林夢蝶趕自己走也不會就此輕易離去,而是靜靜的陪在林夢蝶身邊,久一點,再久一點…
開車漫無目的的行駛在港北市車水馬龍的公路上,車窗外的景物飛逝而過。李青有好多事情要處理,但他此刻卻全然沒有心情。
車子駛過大橋,李青向着車窗外看了看,見到上島咖啡館的牌子,便在路邊停了車。
李青走進店裡,點了一杯冰咖啡坐下來。他只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讓自己清淨一會兒,趁機將腦海中紛亂的思緒剝離出去。
上島咖啡館的裝修風格同一般的咖啡館大同小異,李青之所以對這裡有些印象,還是因爲上一次在外面的街上遭受了尼克的第一次襲擊。那個時候尼克所在的位置,就是這家咖啡館樓上的天台。
剛坐下沒多久,手機便響起了鈴聲。
李青接了電話,耳畔瞬間響起了林秋秋動聽的嗓音:“你在哪裡?”
“剛從林夢蝶那裡出來,現在在咖啡館。”
林秋秋輕聲問:“她情況怎麼樣?”
“很不好。”李青低下了頭沉默一會兒,纔再度開口,“你那裡沒問題吧?”
“我這裡沒事,你放心吧,幫我好好照顧她。我在外面給你打電話,沒有讓別人知道你把她帶去了臨港。”
“嗯。”
猶豫了一會兒,林秋秋又壓低了聲音道:“還有一件事情,我覺得最好還是讓你知道。”
“什麼事?”
“你還記得那個黑人吧?”林秋秋道,“我剛剛從父親手下的狄展那裡聽說,他跑掉了。”
“跑掉了?”李青微微一怔,“他沒死?”
“狄展最開始也以爲他死了,所以纔沒加留心。事實上,他早在兩三天前就跑掉了,只是我們知道的太晚了而已。李青,你說這會不會有麻煩?”
李青蹙緊了眉頭:“這羣啞巴應該來自同一個組織,就沒有問出些什麼來?”
“什麼消息都沒有。”林秋秋低聲道,“我回頭再問問狄展,先看看還有沒有人活下來。”
“你也別太擔心,這些人雖然是林源從海外帶回來的,但同他應該也只是單純的僱傭關係。”李青安慰道,“諸如這種任務失敗,僱主死了的情況,行業內部都有約定俗成的做法,絕對沒有報仇一說。”
林秋秋輕輕應了一聲:“我明白了,可還是覺得不太舒服,心裡有點兒發慌。”
“總而言之,你還是多加小心,如果有最新情況,馬上打電話通知我。楊迅在中海,你直接找他也可以。”
“我明白了,你多注意身體。再過些日子等父親身體好一些我就回去。我還要給曼萱打個電話,就先這樣吧。”
“嗯,我在家等你回來。”李青輕聲說着,旋即掛斷了電話。
雖然最終讓那個身手不俗的黑人逃脫了,但李青卻也沒太放在心上,只將這件事當成了生活中的一樁小序曲。畢竟李青眼下被臨港的事情攪得一團混亂,根本無暇顧及在海外是否真的有一個全部由啞巴組成的神秘組織,更加不會考慮這個組織會不會在某個時候對自己造成威脅。
事後想想,李青才覺得後悔。那個時候的林秋秋明顯已經感應到了什麼無以言明的關鍵所在,可他卻將之忽略掉了。
單單是在林源死亡的那天夜裡,那名黑人對林源忠心耿耿、誓死護主的模樣就已經可見一斑,兩個人之間又怎麼會是簡簡單單的僱傭關係呢。
將手機放在桌子上,女服務生的冰咖啡已經端上了桌。
李青端起杯子來喝了一口,然後便緊緊抿着嘴,再度陷入了沉思。
他在上島咖啡館一直坐到夜幕降下來,桌子上的手機再度響起,這一次的來電人是喬雪。
“你在哪裡?我過去接你。”
李青身體向後仰了仰,輕輕舒了一口氣:“上島咖啡館,你過來吧。”
“你去那裡做什麼?”喬雪似乎對李青所在的位置相當詫異,語氣間竟然莫名的多出了一絲慌亂。
李青也沒有多想,反問道:“我在上島咖啡館,很奇怪麼?”
“沒…沒什麼,我馬上過去。”喬雪說完,便掛了電話。
“奇怪…”李青嘟嚷了一聲,將手機扔在桌子上,偏過頭看向了窗外。
正在這個時候,又有一名客人走進了咖啡館。他年紀在四十歲左右,身材瘦削,帶了一頂鴨舌帽,咖啡館中略顯昏暗的光線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頰,讓人看不太真切。
這個男人坐在了李青前面的那張桌子上,只在椅背上露出半個後腦勺。他伸手招過女服務生,點了一杯卡布奇諾,聲音厚重沉穩,聽起來似乎有幾分熟悉。
這個時間點不算早也不算晚,正是咖啡館營業的黃金時間。四面的桌子上也坐了不少成雙入隊的男男女女,低聲說笑,氣氛和諧微妙。而那些獨坐者,則是品着苦咖啡,表情憂鬱,一副悵然若失的模樣。
前面這個男人並沒有引起李青太多注意,他又點了一杯濃縮咖啡,一邊喝,一邊靜靜的等待着喬雪的到來。
正在這個時候,前面那名男子的電話忽然響了。他相當自然的接起了電話,聲音依然是波瀾不驚:“什麼事?”
李青原本對旁人的談話內容沒有任何興趣,不過他實在是聽力太好,對方話筒中的聲音還是若有若無的飄進了他的耳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