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李青甚至覺得楊迅的想法有些幼稚可笑。既然明明知道殺不了馮玉成,奈何又搞出這麼一通亂子?就是爲了一個心安麼?
“走吧。”楊迅低聲說道,然後徑自走出了院子。
錦門的持槍殺手不甘的向兩旁閃開,李青同文揚對視一眼,緊隨在楊迅後面。在他們兩人走後,其他人拖走了屍體,打掃院落。
出了院子,是一個狹窄的小巷,地面鋪着碎裂的磚塊,寬度僅容兩三人並排通過。
楊迅沉聲道:“剛剛的槍響,很快就會將巡防隊的人吸引過來,隴西這地方很特別,由地方政府和軍方聯合管理,已經基本處於全面管制狀態。晚上會有宵禁,全天由巡防隊維持治安,如遇反抗可以直接開槍射殺。”
“巡防隊?”李青眉頭微微一蹙。
“嗯。”楊迅略一點頭,“巡防隊由本地客族人和隴西士兵組成,在緊張局勢下施行高壓政策,這裡已經沒有警察了。”
幾個人穿過小巷,向前又走了一段,楊迅在一扇小門前停了下來。
“就是這裡了。”楊迅說了一聲,擡手敲了敲房門。
一會功夫,房門打開,一個女人將頭探出小門,警惕的向外張望。女人年紀不大,頭上包着頭巾,皮膚黝黑,容貌端莊,衣着樸實,明顯是本地人。
“楊先生,你回來了。”女人招呼了一聲,將房門打開,自己閃到一邊上下打量李青和文揚。
“嗯。”楊迅輕輕應了一聲,而後問道:“他今天怎麼樣?”
“一直睡着呢。”女人在李青三人走進之後,迅速繞到後面關上了房門。
楊迅看了李青一眼,臉色有了細微的變化:“裝睡呢。”
李青環顧四面,這方不大的院落還算乾淨整潔,正中央有一個天井維持光照和通風,其他三面則是石砌的平頂房屋。這是隴西地區最爲常見的民居形式,爲了防潮防溼,地基都要打的高一些,然後砌上臺階,從院子接到屋子裡去。
“裝睡?”李青眸光微凝,“他在哪個屋子?”
“你前面這個。”楊迅伸手向前一指,然後徑自走過去,敲了敲房門,輕叫道:“莫力,莫力…”
“算了,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雖然還沒見到他,但我已經知道他這些年是怎麼過的了。”李青嘆了口氣,也跟過去,擡起腳粗暴的將門蹬開。
伴隨着咣噹一聲悶響,房門瞬間大開,一股嗆人的陳腐氣味撲面而來。屋子裡的陳設非常簡單,一張方桌,四把椅子,一面衣櫃,一張牀。
唯一的一扇窗戶被緊緊釘死,透不出一絲光線,使得整間屋子分外/陰暗沉悶。靠在牆邊的那張單人牀上,一個人裹着棉被,面向牆面,背對着李青。雖然還沒有到盛夏,但隴西地處華夏南部,這個時節已經相當悶熱,對方竟然還蒙了厚厚的一牀棉被,真讓人感到難以理解。
輕輕咳了一聲,李青聲音低沉:“莫力,你就打算這麼迎
接我麼?”
裹在棉被下的身形輕微聳動了一下,旋即再無聲息。
“看來你是不歡迎我了?”李青臉色變了變。
楊迅輕輕扯了李青一下,低聲道:“我在醫院找到他的時候,就已經這樣了。我說話他根本聽不進去,還是過不了心裡的那道坎。”
“放屁。”李青一瞪眼,“我把你打殘廢了,你能過得了那道坎?”
楊迅臉都青了,啞着嗓子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可事實已經這樣,誰也無力迴天不是麼?還有,不要在他面前提那兩個字,他受不了。”
文揚向屋子邁了一步,但隨後又退了回來,擡起頭睨了楊迅一眼,將後者的窘迫盡收入眼。無論經歷過什麼,過去了多少年,李青作爲隊長的威嚴仍然存在,僅僅是一句話就讓楊迅露了怯,彷彿又重回了當年李青一瞪眼就嚇得屁滾尿流的德行。
“不能提哪兩個字?”李青挑了挑眉毛,陡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啊!殘廢!你說的是這兩個字麼?”
楊迅臉色相當難看,趕忙向着屋子裡看了看,牀上的那道身影僅僅是渾身顫抖,似乎在極力壓抑着哭泣,愣是沒敢說一句話。
微微放了心,楊迅心下暗歎,這也就是李青了。若是換了另外一個人,被莫力聽到“殘廢”這兩個字,他早就發狂了。
“大哥,莫力挺難受的,別再說了吧。”文揚小心翼翼的勸道。
李青冷冷的哼了一聲:“誰不難受?天底下的可憐人多了,都像他這個樣子,還有什麼活路?我手下的人,不可以有這種自暴自棄的廢物。”
話音落下,李青大步走進屋子裡,徑自來到牀邊,一伸手將棉被扯開:“莫力,給老子滾起來!”
被李青一扯,牀上的人身體直接翻了過來,許久沒有修剪的頭髮,蓬亂的鬍子,以及髒兮兮的臉頰,全都刺激到了李青的瞳孔,使得他心下不由得狠狠一揪。
深陷的眼窩下目光儘管空洞,但卻早已經是淚流滿面,在見到李青的一瞬間,才扯着喉嚨大聲哭泣:“隊長!饒了我吧!我已經廢了!饒了我吧,我已經廢了…”
李青目光下移,視線在膝蓋下空蕩蕩的褲管上停留了幾秒,嘴角驀地揚起一絲詭異的笑容:“莫力,你還記得我當初是怎麼救了你麼?你還記得自己說過什麼麼?”
“如果你忘了,我可以提醒你一遍。你的這條命是我救回來的,我是你的再生父母,就算是你死了,這身屍骨都不是你的!你現在讓我饒了你?憑什麼?你告訴我憑什麼!”
李青眸光瞬間冷冽下來,一伸手叩住莫力的肩膀,向着門外拖去:“你是不是太久沒見到陽光了?快要發黴了吧!”
“隊長!隊長!饒了我吧…”莫力一路哭嚎,聲嘶力竭,“我欠你的,下輩子再還,隊長!”
楊迅渾身猛地一顫,有些看不下去了。他找李青來,是想讓李青勸勸莫力,可不是一上來就先粗暴的折磨他一頓。
幾步迎上去攔住李青,楊迅緊張的道:“隊長,算了吧。”
“滾開。”李青冷冷的罵了一聲。
眼角抽搐了一下,楊迅依然沒有罷休的打算:“隊長,你先把莫力放開,他現在身體太差了…”
“我他媽讓你滾!耳聾麼!”李青瞬間火了,擡起一腳就將楊迅蹬了出去。這一腳的力道着實不小,楊迅仰面噴出一口血,直接斜飛出去,撞碎門框,跌落在了院子裡。
原本也打算上來阻止李青的文揚,當即嚇得連連後退,直接閃出了屋子。楊迅的身體足夠結實,要是文揚也捱上這麼一腳,估計沒有個十天半個月是別想好了。
“啊!”站在門廊下的那個當地女人見到這一幕,驚叫出聲。
“閉嘴!滾回屋子裡去!”楊迅摸了摸嘴角的血跡,惡狠狠的罵道。
楊迅心裡清楚,李青是動了真火,而這一腳不僅僅是因爲自己阻攔了他,更重要的原因是李青在責備楊迅,爲什麼直到這種時候纔將莫力的消息通知給他。
女人捱了罵,急急忙忙的奔進另一側的屋子裡,關嚴房門,不敢再出聲了。就只剩下李青將哭嚎不止的莫力拖出了屋子。
即將出門的時候,莫力死死抓住破碎的門框,烏黑的指甲都摳進了木料裡,無論如何也不出屋子。
“鬆開。”李青冷聲道。
“隊長,求求你,別再難爲我了…”
吁了口氣,李青松了手,直起腰來。文揚和楊迅心下不由得一鬆,還以爲李青終於是出夠了氣,沒想到下一瞬,他直接一腳踢在莫力的屁股上,使得後者就好似一個皮球一樣,沿着臺階直接滾落進了院子裡。
莫力的額頭在臺階上磕破了,鮮血混着淚水,沿着臉頰流淌下來,滴落在青磚鋪就的地面上。
“莫力,我再問你一遍,跟不跟我回去?”李青站在門口,居高臨下的問。
“隊長,你就當我死了吧…”
額頭青筋暴跳,李青咬着牙點了點頭:“這麼說,你是不想隨我走了?呵呵,那我還留着你做什麼!來給兄弟們添噁心麼!”
快步走下臺階,李青伸手到腰間,將身上的皮帶抽出來攥在手裡:“我看你就是欠抽!”
皮帶劃破空氣,帶着一陣嗡鳴,結結實實的落在莫力身上,聲音清脆。每一次落在莫力身上,都能直接抽碎衣服,留下一道血痕。
莫力疼的大叫大嚷,文揚和楊迅只能眼睜睜的在一邊看着,急的手足無措,但就是不敢上前去阻攔。
“啊!隊長!你就放了…啊!”莫力滿地打滾,不斷的哀求,但卻絲毫沒有打動李青,落在身上的每一鞭都顯得如此一絲不苟,引起陣陣徹骨的疼痛,引得身體不住地抽搐。
砰!
伴隨着一聲悶響,房門被猛地踹開,馮玉成,鄧師和秦武朝衝了進來,當看到眼前這一幕,幾個人全部都傻在了那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