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方士凶宅
再繁華的秋景在入了冬後,也漸凋零殆盡了。book/top/
夜殊等人離開徽鎮時,纔是盛秋,江畔葦『蕩』的蘆花迎風而起,落了滿江。
蘆花時節一過,恍如才過了一夜,江面上就只留了些禿杆子的萎靡蘆葦,如此的秋去冬來的景象,在睿國的他地亦在發生着。
距離徽鎮幾百裡之遙的隋雲,各『色』的秋菊凋零後,各家各戶門口栽種的臘梅嗅了冬寒,『毛』絨的花苞隱隱綻出了粉『色』。
唯獨有城東一戶人家的門前,滿樹的紅梅,偶有不打眼的北風吹過,梅枝梭梭動了幾下,卻不見半點紅彩落下。
大院門庭整潔,門戶不大,只能容得一臺窄轎和兩人同時通過。檀黑『色』的木門上,掛了個簡樸的銅環。
門口也不見石獅門衛,只有一口銅『色』大鼎,擺放在門口,嫋嫋有檀香從香爐中涌出。
行人路過時,免不得要咋舌一番。
隋雲縣縣域百里,是睿國境內有名的重縣。
睿國近些年休養生息鮮有戰事,國內民衆安居樂業,隋雲縣作爲重縣,更是膏脂豐厚,家底豐足些的人家都修了幾屋幾進的帶院民屋,可大多民屋都是比鄰而居。
像是這座佔地數畝的大院,卻修了座窄門,一門獨戶佔了半條街的,栽種了滿院的紅梅的,卻是少見。
“這是誰家的府上,梅花開得真好,”隋雲郊外一處風景雅緻的大院外。容『色』豔羨的外地男客停下了步伐,問着身旁的當地陪護。
“東郭幕家,”陪護是名本地嚮導,男客是來本地採購的花木商人。冬日蕭瑟,他一時也找不到合用的花木,乍見了幕家的滿樹紅梅。忍不住要有幾分覬覦,想上前討要些花木養護的法子。
“幕家?可是睿國朝史上有名的方士東郭幕放的後裔,”外地男客也是曉得些典故的,一語就道出了幕家的來歷。
“那都是老祖宗輩的事了,本國昊康少帝崇佛棄方士之術,東郭幕家早已該爲醫術和『藥』店爲生。”路人是個話癆子,一時就打開了話匣子。
“吱啊”一聲。大院的的窄門洞開,從裡面出來了名黑衣小廝,手上拖着個屍布擔架。
外地男客好奇着,往了擔架上看去,正看到一雙枯槁黑死的手耷了下來。
男客眼中駭然。當地的陪護也噤聲不敢多語。
一輛馬車從街的另一頭疾馳而來。
“又是一具?這都是年裡的第十八個了吧,再由着爺這般鬧下去,怕是要驚到國都那邊去了,到時候那些所謂的名門大派又要上門鬧事了,”拉車的是兩匹額寬眼綻精光的棗紅高,馬車伕面貌平常,只是馬匹到了大院口時,他無鞭無繮,手微微一動。兩匹棗紅高馬籲得一聲。脊背上像是吃了一記飛來重鞭,立刻停了下來。
“你都曉得的理,爺哪能不省得。那些門派,不就是眼紅爺的天賦。不過話說回來,這一年動靜確實大了些,爺只得向縣上的幾家要些好苗子來嘛。尋常的人哪吃得住那樣的折騰,”黑衣小廝輕車熟路地將那具死僵了的屍體扔到了車上,屍體像是沒有重量,輕飄飄地落到了馬車上。
屍布被風一卷,曝出了裡頭的屍體。
不高的身形,該是名十餘歲的小童,男女難分。小童渾身漆黑,像是被瀝青澆灌過似的,兩眼睜大,四肢硬挺挺地,臉上夾雜着痛苦和恐懼之『色』。
如此的恐怖死狀,外地男客纔看了一眼,就低下了頭來,心裡念着:“阿彌陀佛。”
東郭幕家的小廝顯然對這一幕已經習以爲常,手裡一捻,屍布就被撫着蓋了回去。動作熟練,連眉頭都不曾動一動。
“哪幾家?可別是那幾家難啃的硬骨頭?那幾家的好苗子可都是嫡親,能捨得送過來 由着爺拿來做『藥』引子?”馬車伕嘿嘿笑着,換了副看好戲的神情。
“不捨得又能怎麼樣,隋雲城能經得起的不過是那麼幾家,尚武的孫、楊、劉三家,修道的百里、岳家,要想從爺那裡討得些好處,也是要割塊心頭肉下來的,咱們爺可不是好捏的軟果子,”小廝滿臉的不屑,他口中蹦出來的幾個姓氏就如不起眼的塵泥般,不清楚的人還真猜不出,那幾家都是隋雲的大戶。
“哦?連孫家 和岳家都按捺不住了?其餘幾家的倒還好說,都是大家大族,一家裡有了不下數十名孫系子輩的。只是岳家是新近的本地豪戶,族中不過兩名子房。論起人丁,不過大房有一嫡孫女二房有名嫡子,根本算不上興旺,這二選一的機率,他們也能捨得?”馬車伕面泛奇『色』,顯然對岳家還算知根知底。
“爺的法子自然是好的,否則也不會有那麼多人前仆後繼地咱府上送了,”小廝傲嬌着,對自家爺的本事很是自信。
“難不成爺那個能突破的法子真的能成?到時候也讓我老廖頭試一試,沒準我還真能一舉突破,從先天...”馬車伕眼綻紅光,看似也有了幾分興趣,這名馬車伕想不到竟是名先天武師。
那名外地男客聽得稀裡糊塗,可他也是走南闖北的人物,一聽那名趕車運送屍體的竟是名先天武師,心裡猛跳了幾拍,乖乖,就是在睿**營裡都能擔當要員的先天武師啥時候這麼不值錢了。
還有能讓先天突破的法子,男客不禁豎起了耳,想要聽個究竟。
“老廖頭,你的算盤是要落空了。你知爺爲啥要找些十餘歲的男女童子,唯有這些筋骨還未成形,有還是元陰元陽的童子,才能洗髓伐骨,重塑體質。莫說你年齡一大把了,家裡養着的那幾個崽子可別說都是跟着我姓呢,還元陰元陽嘞,”小廝止不住戲謔起馬車伕來。
馬車伕唾了一口,老臉止不住紅了起來,謾罵道:“你個小兔崽子,仗着是容爺的親信,就敢作踐你爺爺我來了,敢笑話我家的婆娘,看我今日不好好教訓你,”馬車伕手氣一陣罡風如臘月裡的結冰刀子,猛地直往小廝的面上照看去。
小廝也不着急,他和老廖頭打了無數次的交到,早知他脾氣如春節裡的火爆竹,一點既燃。
那陣罡氣刀撲面而來時,黑衣小廝身形矮下,輕飄飄往後退了幾丈,似雀鳥般,甚是輕盈,對上這麼一名先天武師,小廝巧妙地化解了他的攻勢,看似 討巧,卻又是必然。
馬車伕“咦”了聲,“你小子的塵煙步訣學得倒是熟稔,可是爺教你的?”
“老廖頭眼力不錯,就是手腳粗笨了些,小爺我還要去院中監督着修奴們種植鐵心幽蘭,可沒空陪你鬧騰,”小廝兩手往身後一絞,如駕風般,人輕飄飄着,已經進了大院,窄門兀自合上。
老廖頭搖了搖頭,啐了口,又是一記罡氣鞭,馬車答答行遠了,留下了那名目瞪結舌的外地男客。
“方纔你說東郭幕家是做啥的?”外地男客還未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冬日才至,他已經被寒意『逼』得骨子直透寒意。
“明裡是做『藥』草買賣的,可知根底的人說,而今的東郭幕家在第二十三代家主東郭幕容的手下,已經成了害人的火坑,據說他們都是用活人來試驗新『藥』,若是把人『藥』死了,要麼就是送去『亂』葬崗,要麼就是用來做花泥,你看,剛纔不就又送出去了一具,那模樣,讓人看了都要連做三天噩夢喲,”本地陪護哆嗦着,東郭家的梅花景緻雖好,可敢到這附近賞景的人卻是一個都沒有,就是在春日裡,雀鳥都不敢妄自近了東郭大院半步。
東郭大院,是出了名的凶宅大院。
“如此草菅人命,難道官府就不管?”外地男客詫恐不已,如今可是太平盛世,一年十餘條人命,那可是樁樁命案,難不成都沒人追究。
“官府?官府能做啥事,官商一家。再說了,那些人要麼是自發送上門的,要麼當日進去時,就說了東郭家的一大筆錢,人命啊,在了金珠銀兩面前,還比不得一縷塵土,你看看那些紅梅,真是讓人心寒呀,”本地陪護不敢再多說,催着男客快些離開這處是非地。
外地男客嚇得縮起了脖子,那一樹樹的紅梅,化成了張張淌血的人臉,又如催命的鬼符,讓人望而生寒。
大院最深處,一株開得最旺的白梅樹下,很不應冬景的擺放着張竹榻。
榻上閉眼躺着名細眉窄眼的男子,灰鉛『色』的長髮,髮際由一條黑『色』的墨光綢綁着,鬆散地垂至腰側,瘦削的肩上掛着件單薄的黑衣。
幾片白梅落了下來,打在了他的眼皮上。
灰『色』的眼睫顫了顫,男子睜開了眼。
他有雙怪異無比的眼,眼中無瞳唯有仁,一抹針孔大小的黑仁,細看之下,才發現男子生了雙白瞳,他的瞳孔是白『色』的,正如他的膚『色』,白得如深動淨雪。
眸中微茫,茫『色』轉瞬即逝,他擡手拂去了額前的白梅,樹旁鬼魅般晃過一抹人影,男子輕聲吐言:“幕風,放出話去,讓那五家在十日之內,將身攜武根靈根的男女童送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